肺癌现在的治疗进展很快,涌现出了很多新的治疗手段,包括靶向、免疫。
在更多、更新的治疗手段下,肿瘤得以以更高的效率被清除、被局限。
面对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如果可以用物理灭活的方式给它一窝端了,那岂不是很爽?
这就是降期手术的底层逻辑,也是我们今天要聊的话题。
降期治疗的底层逻辑
对晚期患者而言,基于药物的全身治疗仍是主流方式,简单来说,如果一种药物能够把肿瘤控制得越久,那么自然效果就越好,生活质量也有保障。
所以,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药物的控制效果,延长耐药的发生时间,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临床问题。
在下面这篇文章中,我曾跟大家分享过影响靶向治疗耐药时间的三个影响因素,包括:基因特点、干预模式和肿瘤负荷(点击下方蓝字阅读)。
《靶向耐药不用怕!科学策略助力延长肺癌患者耐药期》
简单来说,基因越纯,意味着肿瘤异质性越小,越不容易耐药;
有效的联合治疗可以弥补单纯靶向治疗的局限性,延长耐药。
但相比这些因素,肿瘤负荷才是影响耐药的最关键因素。
从因果关系来看,单一的基因特点配合联合的干预模式,其目的就是为了尽快杀死敏感细胞,从而降低肿瘤负荷。
从效果来看,在FLAURA研究中,晚期肺癌口服奥希替尼18个月,耐药比例接近50%;而在ADAURA研究中,肺癌术后口服奥希替尼18个月,耐药比例不足10%。
所以,我们讲延长耐药时间,就是在系统控制有效的前提下,用各种手段最大程度地降低肿瘤负荷,从而达到降低耐药风险的目的。
这里的各种手段,包括手术,也包括放疗。
而这里的系统控制方法,涉及靶向、也涉及免疫。
那么,到底怎么搭配,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强效缩瘤是基础
没有强效缩瘤,就不用谈降期手术。
为什么在过去,我们不谈降期?
因为在过去,单纯化疗/放化疗治疗时代,一方面,肿瘤的杀伤效果不好;另一方面,治疗的副作用还很大,在这样的背景下,确实很难实现对肿瘤的强效控制。
2013年,《国际临床肿瘤杂志》汇总了6项随机对照临床研究,发现针对晚期肺癌,吉西他滨联合铂类的客观缓解率为26.7%,而紫杉醇联合铂类的客观缓解率为25.0%,两种方案并没有显著差距。
而这是来自RCT的严格筛选下的病患应用结果,代表了传统化疗的缩瘤天花板。
如此有限的缩瘤率,使得降期手术只能是纸上谈兵。
Q1:免疫治疗的到来,带来了多少改变?
免疫治疗的出现,进一步改善了传统化疗的控制效果,2021年发表在<前沿肿瘤>期刊中有一项研究,分析了化疗联合免疫治疗在晚期肺癌的控制效果。
可以看到,在化疗的基础上联用免疫确实可以提高控制效果,但总体效果仍不够满意,整体客观缓解率大概处于40%~60%水准,虽然有所好转,但还不够惊艳。
其背后的原因,是免疫治疗的疗效维系高度依赖于化疗的开展,但是传统化疗本身可以应用的疗程数又非常有限,所以,只能说在过去的基础上有所提高而已。
Q2:靶向治疗效果又如何?
靶向治疗的缩瘤率,对于不同的靶点是不一样的,其中,EGFR和ALK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结合现有的发表数据,我们可以发现,在单药的前提下,EGFR三代药就可以实现超过60%的客观缓解率,而ALK二代药甚至可以让这个数据突破70%。
强效缩瘤,副作用小,长期应用,那还不把肿瘤压制得服服帖帖?
所以,在实际工作中,通过系统治疗实现降期并有效开展手术的晚期患者,绝大多数都是靠靶向。
免疫治疗的降期手术,我们也有做过,但基本都是针对纵隔淋巴结肿大的患者,而没有出现远处转移。
在今年的ASCO中,NRG-LU002临床研究也探讨了这个问题。
它纳入符合条件的患者为≤3个颅外转移部位(不包括原发灶)的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患者,先予以四周期的系统治疗。
90%采用化疗联合免疫治疗,10%采用单纯化疗。
在肿瘤未进展的前提下,探讨额外局部巩固治疗的有效性(手术/放疗)。
最终,维持系统治疗组的患者1年和2年PFS率分别为48%和36%,局部巩固治疗+维持系统治疗组的1年和2年PFS率分别为52%和40%,两组差异没有达到统计学意义(p=0.66)。
所以,缩瘤的具体效果,决定了治疗的有效边界,没有强效缩瘤,就不要谈降期治疗。
负荷条件是保障
除了缩瘤之外,还有一个点值得我们关注,就是肿瘤负荷本身。
在这方面,我更关注治疗后的肿瘤负荷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肺癌经过较长时间的有效治疗后,残存的肿瘤表现出一种什么样的分布特点。
如果他们是相对局限的状态,且又可以通过局部治疗大幅度削弱,则可以考虑开展。
反之,如果它们还处于广泛状态,或局部治疗难以有效削减,则临床价值不大。
然后在这些基础上,进一步平衡不同治疗方案的创伤和成本,才能为患者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个病例。
这是一名68岁男性患者,2023年3月检查发现肺部占位,从CT结果来看,病灶位于左上肺,合并双肺转移和胸膜转移,妥妥的晚期。
病理活检回报肺腺癌,基因检测可见BRAF V600E,于是开始口服达拉非尼和曲美替尼双靶处理。
后续鉴于病灶有所缓解,即准备降期手术。
但在术前完善PET/CT检查发现,即便在几个月控制后,依然存在双肺病灶、胸膜结节、以及多发远处淋巴结肿大,均符合转移表现。
而且,术前接受的ctDNA-MRD检测,也同样是阳性状态。
最终,在2023年8月28日开展了手术治疗,手术切除肺部可疑病灶,切除后可见病灶中的肿瘤残余状态:
术后继续口服双靶向治疗,并持续MRD随访,可见除2023年11月18日术后第二次检测外,MRD均呈阳性表现;
2024年6月出现骨转移,病情进展。
所以,这个患者,从2023年3月确诊晚期肺腺癌开始,在BRAF V600E和局部手术治疗的加持下,一线控制时间为15个月。
而2017年,《柳叶刀肿瘤学》发文报道:在36名携带BRAF V600E突变的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中开展单纯双靶向治疗,实现了14.6个月的中位无进展生存时间。
2022年,在美国临床肿瘤学年会上,有学者报道:在44名携带BRAF V600E突变的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中开展单纯双靶向治疗,实现了18.2个月的中位无进展生存时间。
——ASCO 2022 POSTER 9082P
基于以上数据,额外的手术,似乎并没有给患者带来显著的疗效增益。
写在最后
一直以来,我都对晚期肺癌的降期治疗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并积极总结文字和大家分享。
至少从目前的认知来看,在积极降期基础上开展的局部治疗,有助于大幅度消除潜在耐药肺癌细胞株,从而大大延长药物的有效时间,提高治疗效果。
然而,在实际的临床工作以及接诊过程中,我慢慢发现,这个方法虽好,但具体如何筛选、如何开展却是一个难点。
所以,今天我跟大家专门分享这个话题,从治疗模式和干预时机出发,讨论合理降期后治疗的选择时机。
在我看来,降期后要达成好的治疗效果,需要采取具备最强缩瘤效果的联合治疗手段,而不同的手段之间,因为天然缩瘤效果存在差异性,因此,所代表的治疗边界也不一样。
比如,传统化疗的边界,在单站N2;化疗联合免疫治疗的边界,在N2/N3;而强势靶向诸如EGFR/ALK之流,则可以把这个边界拓展到远处转移领域。
其次,降期后要达成好的治疗效果,需要在治疗前,让体内的肿瘤负荷处于一种稳定且局限的状态,唯其如此,我们才可能通过对它们的局部治疗,达到大幅度削减体内肿瘤负荷的目的。
换句话说,如果治疗前的肿瘤负荷像前文中的患者一样,处于广泛播散的状态,那么此时的降期就很难取得预定的效果。
最后,在手段选择上,手术像挖草皮,放疗像喷除草剂。
前者所带之处连根拔起,一个不留,清除肿瘤效果自然杠杠滴,但也会带来更大的创伤;而后者因为不能斩草除根,所以其清除效果不及手术,但与此同时,不损害地皮的特点也为未来的干预留出了更多的空间。
也就是说,晚期肺癌要想实现降期手术,需要具备一定的先决条件。
想要逆天改命,并非每位患者都能直接硬上手术,知其性,明其理,个体分析,全面考量,或许才是制胜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