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李妃作为陛下结发妻,却居于清冷宫殿,可见陛下负心。
她清静无人。
许是修佛,不喜旁人打扰。
此刻,正闲庭博弈,自娱自乐。
听到了脚步声,她便是抬起头来。
看到了陆绎,一身松垮黑袍,更衬得脸色如玉。
终究还是来了。
算是故旧相识,她未曾怀疑过陆绎的能力。
李妃并未起身,黑棋落下,十分淡然,“陆指挥使怎么会来?这儿是陛下深宫,你来不合规矩。”
李妃不算绝色,但温娴恭谨,谦逊尔雅,岁月流淌过的人尽是气韵。
陆绎拱手见礼,脱去身上黑袍,便是飞鱼服。
他坐到李妃对面,捻起白棋落下,“实在唐突,有要事相商。”
李妃并不恼怒,看着那飞鱼服,这预示着陆绎乃陛下亲信,也预示着陆绎作为敌人而来,“你能来见我,我很是感激,你是为劝我我知晓。”
“还望回头。”陆绎摸着那玉质白棋。
“你一人前来,就不怕我耍手段吗?”李妃只是笑笑,恩怨不可回头,世事也不可,宛若开弓没有回头箭。
“娘娘打不过我,您的近侍也打不过,何况近侍又不在身侧,一个守着小公主,一个送给淑妃,您,只剩自己了。”
李妃笑了,好一个只剩自己。
本以为陛下继位,陛下才是那孤家寡人,谁曾料想她才是,“我知晓,您心思缜密,若是前来定不会让我得手,我是连毒都懒得下。”
“娘娘何必走至此绝路?”
“无生路可走,便走绝路了。”
“可是因为淑妃?我以为,淑妃不及娘娘,不能当娘娘对手。”
“对手?我所求乃是后宫和谐,未曾想过有对手。只是棋局到头方才明白,我的敌人不是这后宫女子,是我深爱之人,是当今陛下。”
“许是有误会,你是他的结发妻,陪他风雨十四年,他不可能对你下狠手。”
李妃眼眶微红,“没误会,何来误会。他就是在伤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忘情忘爱,是为最伤。”
“他贪图美色,放纵淑妃,由着勾搭宦官,伤我根基,杀我孩儿,弃我冷宫,桩桩件件,已是心寒。”
陆绎既然来此,早已通过今夏得知不少内宫辛秘,宦官李公公与赵家勾结一起,宦官跟宠妃夹击构陷李妃,陛下不待李妃直接囚禁,小公主未成年就被迫离开母妃,孤身进了公主殿。
“你与陛下多年夫妻情意,一个淑妃怎么可能抵得过?”
“是啊,淑妃无脑,若是要争,我定是能赢,不说别的,我动动手便能让她成了妖妃。只可惜我知晓,色衰而爱驰,我今日败了淑妃,明日说不定还有赵妃孙妃秦妃此类。我认了此理,心中寒凉,又为何为他而争?”
陆绎沉默,宫中女子,争得是陛下荣宠,可这不是李妃的格局。
争来争去,争了个寂寞。
若是陛下心中有她,她不至去争;陛下心中无她,争来何用,明白人罢了。
陆绎体谅李妃心思,但……不敢苟同,“这京师遍是哀嚎,父母与孩子死别,千人万人急疫染身,就为毁一个帝王?”
李妃落下一子,“陆绎,你错了,我是带了私怨,可是……我也不尽然全是私怨,我想还天下原本的模样。”
“当时景王裕王相争,是我偶得机缘推波助澜,这才让陛下上了位,这位置本不该是陛下的,我也不该将他推上来。”
“是我错了,我不该想着以女子之身,给天下清明,我不该觉得陛下会待我如初,不受千万繁华纷扰……”
“我错得离谱,如今不过是修正错误罢了。”
陆绎看着李妃,若是不能回头,李妃这枕边人就成了陛下的敌人了,“你究竟想如何?”
李妃浅淡一笑,“陆指挥使猜了多少?”
“后宫隐蔽,娘娘让我如何猜,不如娘娘说与我听?”
李妃看着陆绎,送她最后一程的是陆绎,倒是老天垂怜,至少让她将心中的故事倾诉。
“陛下登位,景王不死心,利用严党形成的内闱之网消息往来,此事自陛下继位就开始了。我当时不知晓,也并未掺和进去。毕竟,我那时只有欣喜,若是陛下为帝,他此般宽仁,必定还天下海晏河清。”
“可惜,一朝为帝,捧得过高,群臣拥戴,他似乎忘了初心,也忘了我。美色入宫来,他沉迷此道,而我千错万错,不当以女子之身,给了他些许朝政之见,犯了明祖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李妃突然就笑了,“干政?呵,我只是个提意见的人罢了。然而,淑妃联合李公公说我干政,我就被陛下禁锢了。”
“我当时就该意识到,陛下已经与我离心,我的劝谏在他眼中,就是操控,就是不耐,他已经厌弃我的姿色,也不爱我的唠叨了。”
“我那时,也想过要争,我以为陛下只是一时贪玩。淑妃惑陛下,我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我完全可以将此人推下去。”
“我与如意台做了交易,如意台替我去操控赵家,我初始只想白鹿呈祥却发疯,制药不成反害陛下,我可以轻易端掉赵家,我那时还未想过害陛下的。”
李妃眼底尽是寒凉深渊,“你猜猜,什么是绝望?”
“三月三。”陆绎虽不知宫中事,但是……今夏好歹也入宫两日,尽是与其他宫妃厮混,有大事自然能知晓。
比如,淑妃乃是妖妃吃死婴的隐蔽传闻,又比如后宫芳菲殿常常传出疯话之类的,也不知道今夏是如何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