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今天说起中越两国间曾经的冲突与战争，多是认为责任在于1969年胡志明主席逝世，亲苏派黎笋上台以后的倒行逆施，使得中越两国民心疏离，渐行渐远。使曾经在60年代高唱着“越南中国山连山江连江”的同志加兄弟一般的两国竟在十年后兵戈相向，并且一打就是十年，生灵涂炭，诚可叹也！但是中越两国关系的恶化真的是从70年代黎笋上台之后才开始的吗？不！有道是风起于青萍之末，事实上，就在中越两国曾经高歌兄弟情谊比山高比海深的60年代里，不和谐的种子就已经悄悄种下了，并爆发了几次绝对不是兄弟情谊的龃龉……

曾经的中越友谊宣传画

众所周知的是，由于政治历史和地理原因，越共早在建国之初就可以分为南方派和北方派系，分别以西贡（现胡志明市）和河内为据点。北方派系多数元老都和胡志明主席一样，有和中国领导人长期共同革命的经历，甚至本人直接就是中国共产党员，在毛主席领导下参与过抗日斗争，因此对中越友谊是十分看重的。而南方派系虽是接受河内的领导，但由于身处南越“敌国”境内，与北方联络艰难，事实上是高度自治，自行发展。以黎笋等人为首的越共南方派，大多只有本土革命经历或留苏留欧经历，对中国接触不多，感情也相对比较淡漠。

黎笋本人坚定地奉行通过武装斗争夺取越南统一的路线，坚信越共的武装力量足以解放南方，因此对于1954年中国与美国达成的日内瓦停战分治协议极为不满，认为这造成了越南事实上的分裂，不愿意承认该协议。黎笋及其身后的南方派敦促河内的越共中央在南方坚定推行武装斗争行动的政策。但胡志明经过与周恩来的深入交流而理解了中方的苦衷，顾全大局而没有通过黎笋的提议。可以说从这时起，黎笋就已经暗暗地恨上了中国。

对中越关系恶化负有直接责任的黎笋

虽然中越关系的大局由于有胡志明主席绝对权威的坐镇而得以在60年代越南战争的连天炮火中不断深化，但是由于年事已高，60年代开始胡志明在越共党内所担任的角色已经日益被减弱，被越南官方称呼为“一位久经考验的外交家与外交政策的顾问，同时被视为民族与革命的精神领袖的完美人物”——直白点说，就是个偶像加吉祥物。胡志明在越共党内的角色只带有象征性质而已。而黎笋一派通过阳奉阴违拍马屁以及其在南方主战场事实上不可动摇的地位，逐渐取得越共实权。

更关键的是，就在越南战争火热进行中的60年代，中苏关系严重倒退，甚至处于敌对状态。为取得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支持，中苏双方几乎同时在各个热点地区出手——其中自然包括越南，素来不喜中国的越共二号实权人物黎笋，自然也就成了苏联格外关注的人物。

在中苏关系破裂以前，苏联是放手让中国援助越南的。而赫鲁晓夫上台与中国闹掰以后，决定积极插手援助越南以避免越南被中国彻底拉过去。对于此时已经掌握了越共大权又对中国一直心怀不满地黎笋来说，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抱苏联的大粗腿它不香吗？

今天的越南依然紧抱俄罗斯大腿，越南人民军中以俄式武器为主

当时正好越南请求支援南方游击队一批枪支和作战鞋，本来中国已经准备好了所需物资，都在边境车站准备装车发运越南了。结果这时赫鲁晓夫跳出来说这些东西我们苏联来提供！黎笋一听大喜过望，二话不说通知越南边境方面暂不接收中国的这批援助物资，不许放行，掉头热情地去迎接苏联的援助物资。给中国方面的理由是越南南方的战士们需要来自苏联老大哥的质量更好的装备——这是完全不给长期以来倾囊援助的中国兄弟面子啊！

结果，黎笋也是没想到，抠搜的赫鲁晓夫运来的居然是苏联仓库里尘封了几十年的9000支一战中使用过的老掉牙步枪，根本不堪使用！估计傲慢的苏联人想当然地以为，不就是给越南南方的游击队员用来打几发冷枪吗，要啥自行车？难道越南游击队能跟美军正面杠？

1965年，南越丛林中的越共女游击队员

送来的鞋子倒是新的，苏联不缺皮革，赫鲁晓夫完全没考虑越南方面的实际情况，只想着一定要比中国的东西好，要展示苏联老大的地位，把中国比下去。于是送来了几万双油光铮亮的大头皮鞋！

在越南南方的热带丛林中，游击队员每天都要爬山涉水，在泥土里摸爬滚打，大头皮鞋没穿两天，就被游击队扔掉了。因为穿上它又重又笨，一下雨里面全是水，还不如赤着脚。这玩意根本就不适合游击队使用。黎笋这事搞得下面怨声载道，最后还是胡志明知道情况后叹口气，将这事坦诚地转告了中国总理周恩来。

周恩来与胡志明之间的友谊源于法国留学时期，双方相处甚笃

无从了解周总理当年知道越方这样自作自受后是什么心情。但是敬爱的周总理虚怀若谷，以大局为重，没有在胡志明等越南同志跟前露出一点不愉快的表示，而是马上告诉解放军总后勤部:立即把早已准备好，但却滞留在边境车站的满满一军列的解放鞋给越南同志们送过去。

可惜对于主导这件事情的黎笋而言，他绝不会因此感谢中方的大度，相反他认为这是中国在赤裸裸打脸他，只会更加滋生他心中对中国的不满。因此，很快黎笋又开始给中国找不痛快了。

1966年春天，黎笋率越南党政代表团访问苏联，他与勃列日涅夫亲切握手，热烈拥抱。在访问中，他全程对苏联是感恩戴德不尽，没有一句话提到中国承担了当时越南八成以上的国际援助，却对勃列日涅夫说: “苏联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将终身难忘社会主义大国苏联对我国的帮助和支援！没有苏联的帮助就没有越南革命的胜利！”甚至贪天功为己功，把明明是中国援越高炮部队打下来的美军飞机的战绩吹嘘成是苏联飞机和导弹的功劳，恭维苏联武器厉害，盖世无双。

越南北部天空的捍卫者：解放军援越防空部队

要知道，当时中国才是无可置疑的对越南援助第一大国。我们几乎是对越南有求必应，搬空了自己的军火库中所有最先进的东西给越南，为此不惜伤及正在北方与苏联对峙的部队的作战能力，抽走现役装备优先供应越南，还派出大批越南急需的防空部队直接进入越南承担要地防空任务（所需费用均由中国自己承担）；我们的人民吃着窝窝头，省下一车皮一车皮的大米送往越南。仅1962年一年中国就援助了越南足以装备200多个营的武器装备。况且我们的援助大多数是白送，而苏联人援助的那些飞机导弹可都是需要越南真金白银自己买的（尤为可气的，购买苏联装备的钱也是中国给的！）

昼夜不停向越南运输各种物资的中国车队

因此当黎笋的这话以及其在苏联访问期间的所作所为传到中国决策者耳边时，大家震惊了——哪怕涵养再好，面对如此白眼狼也是气得不轻。

为此，中方决定给越南当局一点小小的教训。那时，中国援越部队二支队在越南东北沿海岛屿构筑的防御工程即将完成。越方曾提出请二支队继续留在越南，担负红河三角洲的工程建设。放在以往，中国对越南的请求那是有求必应，而且要100给200，只有加倍，从无打折。因此在越南方面看来，不过是顺口说一句的事情就可以继续使用这批免费劳力。但这次，中方生硬地表示，二支队国内另有任务，按中越两国政府协议完成任务后，将立即回国。

这就完全出乎越南方面意料了，他们直接就懵了。如果没有中方的人员，战时的越南根本无法完成相关建设工作。最后还是靠胡志明的面子加上中方以大局为重（毛主席曾专门安慰因越南方面冒领我高炮部队功绩而愤愤不平的部队将士，说总归是目标一致，都是打击美帝国主义，就不要计较了吧），并不想真的耽误越南的革命事业，派出了另一支队接替回国的二支队替越南方面继续承担义务劳动，但是这支部队到越南后上上下下明显都感觉到气氛有点尴尬冷清。虽然胡志明武元甲范文同等越共元老依然热情前来慰问，但掌握实权的黎笋避而不见，并且肯定暗中吩咐过越方人员，有意无意地疏远中国工作队，让这个支队的同志们感觉很不舒服，都觉得两国关系并没有当时国内宣传得那么亲密无间。

如果说这些事情还能让中国人在大局观下勉强忍受，那么红旗号货轮事件则罕见地直接激怒了修行甚好的周总理。

1966年，正值美国大规模轰炸北越之际。中方一艘满载援越物资的货轮红旗号到达了越南的海防港口外，等待进港卸货。此时，另一艘来自苏联的货轮也到了，按到达的先后顺序排在中国的红旗轮之后等待入港。

中国的第一艘自制远洋货轮跃进号。当年每一艘远洋货轮都是中国极其珍贵的财产

就在这时，空袭警报不期而至，越共的前沿防空哨发现一队美国飞机即将飞临。此时本应该让在孤零零的海面上排队的货轮迅速依次入港，进入港口防空火力的保护中。但是越南方面的港口负责人在向河内高层紧急报告情况后，得到的指示却是“让苏联船只先入港”——这无疑是黎笋一派人的意见。于是越南方面不顾空袭将至，在混乱的海面上强行调动苏联货轮超车入港。一片乱哄哄的骚动后，苏联货轮终于是挤进了安全的港口。恰在此时，美军轰炸机已经飞临此处，它们不敢攻击有密集高射炮火力严阵以待的港口，于是把全部火力都对准了没能来得及入港的中国红旗轮。

在此次空袭中，红旗号货轮多处中弹严重受损，受到了本不应该受到的重大伤亡损失。事后越南方面还撇清关系，不理不睬，对千里迢迢送援助来的伤员连个慰问都没有。以至于周恩来总理都少见地发火，向来华访问的黎笋严正交涉：起码的是应该谁先到港，就让谁先入港，“这不合理嘛！你们总该说句话嘛！”

70年代的越军女兵

对此，做贼心虚的黎笋，只能演戏敷衍周总理，轻描淡写地说：“喔，这事我不知道呀！”似乎中国方面的人员财产损失，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真是寒了周总理的心……

在那个全国媒体千篇一律地宣传中越革命友谊的时代背景下，这些龃龉都被媒体刻意地遮盖掉了。可是事实上，随着黎笋权力的日益巩固，这类事件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高。到了1969年胡志明主席逝世以后，更是几乎肆无忌惮地推行开来。还在越南南北尚未完全统一的时候，黎笋就反复在越共党内高层的会议上呼吁要重视“来自北方的威胁”，同时还不忘赶紧榨干中国的最后一点价值，在1975年统一已定时，仍向中国提出了令人震惊的数百亿美元的重建援助请求。

对此，已是沉疴不起的周总理，耐心的用虚弱的语调坦诚告诉越南方面官员：“我们对越南的援助，现在已经是超过了中国的国力，希望越南方面能真正体谅到中国的困难。”

体谅？对于黎笋集团来说，那是不可能的。相反，没有拿到好处的黎笋更是把这宣传为中国放弃了共同革命的责任和义务……好不令人心寒啊！

有时候真觉得还是友谊关原名镇南关这个名字更合适啊

当然，实事求是地说，中越关系的恶化，也不能说我们自己没有一点责任。我们固然是倾举国之力为越南提供了一切援助，能使战火纷飞几无一寸净土的越南十年战争中民不乏食兵不缺弹，甚至做到了河内的越南广播电台被美军的B52炸毁后不过两分钟，设在中国的备用电台就立即无缝续接，把越南的声音不停顿地发送到全世界。但是受到特殊时代思潮的影响，在越南也的确做过一些过头的事。

比如在1968年的越南莱州，曾发生过中国援越部队指战员强行揪斗越南政府中的“苏修特务”苏联专家的事情，还有强制向越方人员宣讲国内大字报内容等，这些确实曾短暂地引起了越南政府的不满和越南民众的反感。但是这种由中方原因造成的双方龃龉事件，相比同时期黎笋主导下的对华摩擦事件数量程度，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且无论何时，中方都十分注意维护中越友谊，在问题出现后迅速检讨自己的原因。如前述中方揪斗了越南聘请的无辜的苏联专家后，上级领导迅速指示相关部队首长做出严肃检讨，向越方诚恳道歉，保证约束部队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务必使越南方面满意为止——但是，所有这些努力，在被反华情绪蒙蔽了双眼的黎笋心里只会生出更多的仇恨，他做起那些伤害两国人民感情的事情来可从不曾道歉……

79年出国作战前作战斗动员的一支解放军部队

时过境迁，烽烟散去。当和平友谊再次成为两国间迫切的口号时，曾在60年代亲赴越南南方采访报道越南的抗美救国斗争，又曾被命运驱使在1979年赴前线采访那场自卫反击战的前辈徐怀中老师，在其越南战地笔记《底色》一书中无可奈何说到：“一部战争史表明，往往讲不清楚究竟为的什么，两国间或多国间要妄动干戈……所幸的是人们世世代代经历多了，也便习惯了忘记仇恨，越过种种有形无形的警戒线走到一起来，彼此给以同情，给以友善，给以相助……”

徐老师亲历多场战争，自然是希望人心向前看，天下和平。可是，就中越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来说，真的讲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动干戈吗？我们当然希望两国人民放下所谓的仇恨，心连心再次唱响和平友谊之歌，可是对于那已经作古的挑起两国矛盾冲突的人，难道可以这么一句话轻飘飘放过吗？其人虽死，其心可诛！（顺带说一句，一生紧紧抱着苏联大腿，献媚无所不极的黎笋，最后唯一的亲生爱女却在苏联据说莫名其妙地被毒死，使黎笋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心俱废——苍天饶过谁？）

麻栗坡的英灵们，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