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兵变到底是赵匡胤主动策划,还是被动黄袍加身的?

巧凡评历史 2023-09-25 07:44:02

在宋太祖赵匡胤的身上,最热门的标签恐怕就是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和烛影斧声了。从本期起我将以“赵匡胤三部曲”的形式分别聊聊这3个话题,此为第一篇。

提到宋朝,很多人的印象都不咋地。事实上两宋政 治之开明、经济之繁荣、文化之昌盛在历朝历代中都是佼佼者,唯独在军事能力上严重短腿——这么说吧,大宋朝的周边但凡新搬过来个邻居,都能将这个名义上的中原之主欺负得欲仙 欲死。

除了打仗不行,别的方面两宋都堪称是两千年帝制时代的巅峰

故此,“弱宋”或是“大送”的花名,堂堂大宋朝怕是永远都甩不掉了。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身手不行并不一定意味着人怂志短——宋人非但不畏战怯战,相反倒非常热衷于“寻衅滋事”,很像个十足的战争贩子。

为啥这么说?在两宋319年的历史上,曾先后与辽、(西)夏、金、蒙等敌对政 权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但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上述的每一场战争其实都是看似孱弱不堪的两宋打响了第一枪!

历时25年的宋辽之战,是宋太宗赵炅打着“恢复幽燕”的旗号,率先杀进了契丹人的地盘;打了80年的宋夏之战,也是宋仁宗赵祯在李元昊建国后下诏平叛才打响的;而打了110年的宋金之战,则是由于宋徽宗赵佶君臣在背地里偷挖金国的墙角,才惹得本对宋人颇具好感的女真人暴怒,从此开始了近乎无休无止的攻击;更离奇的是宋蒙之战——两国刚合伙灭了金国,而且实力强横的蒙古人心思还在西征上,南犯暂未列入日程。可宋理宗赵昀却脑袋一热发起了“端平入洛”之役,直接对蒙开战,这才让后者炸毛,于是接二连三的征讨南宋,终于在46年后将其灭国。

宋军看着挺怂,但其实非常好战,尤其爱撩闲

可见宋人非但不厌战反战,反而有些闻战则喜的意思。不过他们只擅长发动战争,却完全不懂得如何体面的结束战争,更别提怎样干净漂亮的打赢战争了。结果只能是要么奉上割地、赔款、称臣的经典套餐,要么干脆两腿一瞪被 干挺,徒在青史中留下无数悲剧、惨剧和闹剧。

让人免不了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很别扭?

通常来说,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君,基本上就能奠定了这个王朝的……怎么说呢,就叫味道吧。比如始皇帝霸道盖世,所以秦朝刚极易折;汉太祖刘邦身上有着市井泼皮特有的隐忍与泼辣,所以汉朝屈则能不要脸到将财帛、公主如洒水般送出去,伸则对匈奴穷追猛打不死不休,到头来也是“独以强亡”;晋武帝司马炎本就是仗着父祖之威夺国,所以晋朝先天不足,一派败家二世祖的衰相;唐太宗李世民胸怀大志且开 放包容,所以才有唐朝的气象万千,万国来朝。

而宋朝呢?

北宋僧人文莹在其所著的笔记《湘山野录》中记载了这么一则趣闻,说是京师汴梁有座城门叫朱雀门,但偏偏不好好的叫“朱雀门”,非得文绉绉的叫“朱雀之门”,于是惹来赵匡胤一肚子的不爽:

“太祖皇帝将展外城,幸朱雀门,亲自规画,独赵韩王普时从幸。上指门额问普曰:‘何不秖书朱雀门,须著之字安用?’普对曰:‘语助。’太祖大笑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湘山野录·卷中》)

被以讹传讹成“崇文抑武”鼻祖的赵匡胤,本质上就是个武夫,打骨子里瞧不起读书人

我们都知道宋朝崇文抑武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始作俑者就是这位宋太祖赵匡胤。但老赵不但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夫出身,日常言行举止中对文人也颇多不屑之处,颇有口嫌体正直之嫌。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别别扭扭的赵匡胤,我们才看到了个别别扭扭的大宋朝。

01

唐朝存国289年,但在超过一半的时间里都为一个难题所困,那就是藩镇割据。

唐亡之后,图中这些藩镇摇身一变,就成了五代十国

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藩镇闹归闹,但却跟孙猴子一样跳不出大唐朝廷的手掌心。所谓的割据,确实是不怎么听话,但别说搞自立了,就算是土皇帝通常都当不上。

就如闹得次数最多、蹦跶得最欢、闹腾得也最出名的河朔三镇,虽然动不动就大吼一声老子不归朝廷管了,但哪次不是现世报来得快、迅速被打成狗?以至于在大唐离亡 国就差50来年的时候,朝中大员提起河朔三镇来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唐纪第六十四》)

唐朝的藩镇真正开始失控,是在黄巢之乱爆发以后,那时距唐亡也就剩下20来年了。

天祐四年(907年)四月,朱温废唐哀帝,改国号为梁,史称后梁。也是从这时起,藩镇割据才真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从朱温篡唐立梁到赵炅灭掉北汉间的73年,史称五代十国。

五代十国所有的政权都跟唐末军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是五代十国(实际上共出现过24个割据政 权),但其实质就是唐末藩镇的延续而已。以前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不管情不情愿都得认大唐皇帝当主子。可朱温为了一己之私把这个主子给整没了,同时这厮又没有足够的威望镇住各路枭雄,于是大家就自个支起个锅,各过各的日子去了。

这就是五代十国——在此期间称王称霸的所有政 权,都出自唐末藩镇,无一例外。

在有大唐皇帝罩着的时候,各路藩镇仅是嘴上称臣倒不假,但在自己地盘上也不是啥事都能为所欲为。比如说老军阀要挂了,肯定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但这事就必须得经过皇帝的批准了。在多数时候,皇帝要不想惹事也就捏着鼻子批了,可也有很多时候人家就是不乐意批,军阀能怎么办?只能反他母亲的了。

不过大唐朝的藩镇造 反,偶尔也能得逞一时,最牛批的几个还攻陷过长安、把皇帝撵去逃难。但最终的结局除了朱温以外,无不是死相极惨。

当然了,按那时候人们的观念,当老子的要是不能把遗产传给子孙后代,比死了还难受。因此哪怕死相再惨,也算死得其所。

但在五代十国就不一样了——虽然本质上还是军阀割据,但毕竟称王称帝了,老子的位置传给儿子天经地义,连老天爷都管不着。这样一来,朱温、李存勖、钱镠、李昪们是不是要爽上天了?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爽,甚至比在大唐时更不爽了。

藩镇摇身一变成帝王后,发现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

为啥?在大唐时,藩镇军头们经常为能不能把权势传给儿子而苦恼,但只要不是自己作死,他们的生命和权势还是很有保障的。一般人想弄死他们很难,毕竟上边还有大唐皇帝这个大佬镇着呢。就算你把节度使弄死了,要是皇帝不批你继任,那就是全都白干,还有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破事?

现在皇帝没了,沐猴而冠称王称霸起来的军阀们可以随意把位置传给儿子了,但自己的安全却没保障了——想弄死他们的人要是排个队,都能排出好几里地去。

这些帝王杀 手是谁?答案还是军阀。

咋回事呢?简单举个例子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麾下曾有过5员大将,分别叫李嗣源、孟知祥、石敬瑭、刘知远和郭威——是不是看着眼熟?没错,他们分别是后唐的第二任皇帝以及后蜀、后晋、后汉和后周的开国之君。

明白了吧?李存勖之所以能成为后唐的皇帝,就因为他是当时最大的军阀。可李存勖这个最大的军阀不可能直接去管成千上万的大头兵,所以得仰仗麾下的几个服从他的大军阀去控制军队。同理像李嗣源之类的大军阀也管不过来那么多的大头兵,所以又得依赖一大堆的中军阀,中军阀之下又有小军阀……简单来说,五代十国的军 队体系,就是个军阀套娃。

五代十国的军队体系,就是个军阀套娃

一旦李存勖没搞好手下各级军阀的力量平衡,那么他的末日就到了——李嗣源反,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剩下那老几位也各自支摊开伙,都过了把皇帝瘾。

后晋的时候,有个叫安重荣的军阀经历了一连串这样的破事,终于大彻大悟,道出了那句名垂青史的感慨: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旧五代史·卷九十八·晋书列传第十三》)

中国五千年的王朝更替、四千万字的二十四史之真谛,都被这个粗鄙的武夫一语道尽了。

02

说了半天看似尽是跑题,其实不然。不说清楚这些,就很难理解赵匡胤的别扭。

赵匡胤也是军阀体系中的一员,所以李存勖的烦恼也是他的烦恼

后汉那会儿,轮到当年李存勖的麾下大将刘知远当皇帝。而在刘知远的手下,也有个大军阀,即时任枢密使兼天雄军节度使的郭威。等刘知远死后,他的儿子刘承祐还不到20岁,根本镇不住郭威,于是在五代十国那会儿无比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郭威发动兵变杀掉了刘承祐,然后宣布拥立刘氏宗室、武宁节度使刘赟为帝。恰在此时,边关报 警说契丹南侵,于是郭威领军出征。刚走到澶州(今河南濮阳西),他就扯出件黄袍往身上一披,然后便打马回汴京(今河南开封)夺国登基当了皇帝。

是不是看着更眼熟了?没错,后来赵匡胤那个更脍炙人口的“黄袍加身”的典故,看起来就是全盘照抄了郭威。

显德七年(960年)那会儿,形势跟郭威篡位时相比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代雄主柴荣英年早逝,年仅7岁的柴宗训继位,同样镇不住后周最大的军阀、时任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的赵匡胤。

于是老工具人——契丹再度出场,据说又跑到大周朝边境搞事情来了。然后赵匡胤站出来说我去弄他,这也合情合理,谁都没法反对也反对不了。再然后就是老赵率军走到陈桥驿(今河南封丘陈桥镇)时,士兵哗变,赵匡义和赵普趁机弄件黄袍披到他身上。于是大功告成,大家赶紧往汴京跑,老赵去当皇帝,大伙跟着升官发财。

黄袍加身这样的戏码在那个年头根本不新鲜,更不是赵匡胤首创的

关于这段历史,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夜五鼓,军士集驿门,宣言策点检为天子,或止之,众不听。迟明,逼寝所,太宗入白,太祖起。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即掖太祖乘马。”(《宋史·卷一·本纪第一》)

意思写得很明白,即赵匡胤是被心怀鬼胎的亲信和哗变的士兵挟持,才不得不去谋朝篡位的。

当然了,这种说法好像除了赵匡胤自己,谁都不信。其实我也不怎么信,但要是细想想,又觉得即便是信了也不能算错。

从朱温篡唐到赵匡胤立宋,时间仅仅过去了54年。而在此期间曾雄踞过中原的5个王朝,活得最长的后梁也就存在了17年,最短的后汉更是区区4年即亡。而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新军阀干掉老军阀,然后都像赵匡胤篡周为宋后表现的那样,疯狂吐槽自己称帝是多么的不得已,又是多么的委屈。好像只要这么诉过一番苦,他们就不是乱臣贼子了似的。

但赵匡胤的情况,好像跟别人还真不太一样。

理由有一大堆,简单挑点重要的说说。

五代十国那会儿军阀内部火拼、弑主篡位事件频发,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私利、私欲作崇,但像老赵自己说的那样被 逼上梁山的,也压根不是什么稀罕事。

五代时被部下逼迫造反,同样不是啥稀罕事

就拿本是后唐军阀,后来弄死了李存勖自己当皇帝的唐明宗李嗣源来说,他确实因为功高势大而受到李存勖的猜忌和提防,但一开始并没想过要造 反。同光四年(926年)因为贝州(今河北清河)发生了叛乱,李嗣源与元行钦奉命前去平叛。但途中他的部下哗变,不但劫持了李嗣源,还逼他与叛军合作、称帝河北。

这一幕是不是跟郭威、赵匡胤的经历一模一样?可不同的是李嗣源压根并不想反,还寻机逃出去找元行钦,说老元你赶紧过来,咱俩一起去弄死那帮背主望恩的忘八蛋。

但元行钦以己度人,压根不信还有人能在当皇帝的诱 惑下保持忠诚。于是他不但向李存勖打小报告诬陷李嗣源已反,还数度派人阻截李嗣源写给李存勖的自辩申诉奏章,终于使得君臣间的猜疑和误解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李嗣源要不想死,就只能反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了石敬瑭身上——应顺元年(934年)因助李从珂夺国之功,石敬瑭晋为河东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由是成为后唐最大的军阀头子,自然而然也要享受到被李从珂猜忌的待遇。于是他的部下自以为心领神会,便在朝廷遣使前来劳军时高呼万岁,欲拥石敬瑭称帝。

老石被吓得差点当场尿了裤子,随后悍然下令“斩挟马将李晖以下三十余人以徇”(《旧五代史·卷七十五·晋书高祖纪第一》),以向钦使表达自己的忠诚。虽然后来石敬瑭为了自立不惜献土契丹,但显然这次兵变并非他指使的,就算黄袍加身了也是被 逼的。

如果说李嗣源和石敬瑭到最后还是当上了“乱臣贼子”,所以他们的例子不足以令人信服的话,事实上这样的破事在五代十国那阵子简直是司空见惯,只不过这两位是其中不多的成功者,大多数都因为没成而默默无闻罢了。

五代十国时军队哗变逼迫主帅造反的事例数不胜数

比如后晋军阀杨光远,就曾在滑州(今河南滑县)遭遇过李嗣源、石敬瑭同样的一幕。面对欲拥立称帝的哗变士兵,作为军中老油条的杨光远焉能不知这帮货色打得是什么主意?便怒斥“天子岂公辈贩弄之物”(《旧五代史·卷九十七·晋书列传第十二》),这才让那帮贪图幸进之辈打起了退堂鼓;相比之下后唐大将符彦饶就狠辣多了——在当瓦桥关(今河北雄县)守将时,亦有部下哗变想要拥立他称帝。符彦饶假装同意,然后于帐外暗伏甲士将倡乱者统统杀光。

更离奇的一幕发生在后唐天成元年(926年)——时任魏博指挥使的杨仁晸(zhěng)被部下皇甫晖劫持,要求他称帝。老杨死活不肯答应,就被皇甫晖一刀宰了,再找个于军中很有威望的将领继续策反,还不肯,便再杀,又去找效节指挥使赵在礼。老赵也不傻,闻讯撒丫子就跑,结果还是被抓住,“晖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礼惧而从之”(《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四·后唐纪第三》)。

好在赵在礼留了个心眼,只肯自称节度留后而坚决不称帝。后来赶上李嗣源被 逼反,他就赶紧跑去投靠,受拜邺都留守、兴唐尹,沧州、同州等地节度使。

赵匡胤也很有可能是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被部下披上黄袍的

所以赵匡胤说在他陈桥兵变时是被 逼黄袍加身的,在后人看来似乎无法理解,但在当时要说跟他同病相怜者遍地都是可能有点夸张了,但肯定是不乏其人的。

03

赵匡胤篡位夺国的套路看似跟郭威一毛一样,实则大有不同。

别看后汉仅存4年便匆匆而亡,但自晚唐以来诸多藩镇割据、彼此攻杀欲居于人上者数不胜数。最终能占据中原、号称天下之主者(十国基本都向五代称臣),不过5家而已。后汉能位列其中之一,便可见其不凡之处。

刘知远在军中极具威望

后汉高祖刘知远,先后仕于后唐、后晋,官至检校太傅、北京(今山西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等职。开运四年(947年),因契丹南下灭后晋却无法立足,中原一时无主,最大的军阀头子刘知远便按惯例被公推为帝,立国后汉。

虽然刘知远称帝后不足两年就驾崩,新帝刘承祐威望不足,镇不住此时最大的军阀头子郭威。但郭威的强势也并非压倒性的,效忠于老刘家的军 队仍为数不少,尤其是宗室力量强大——后周立国后,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刘崇便据河东十二州称帝自立,国号仍为汉,史称北汉。别看北汉又小又穷,最惨的时候只剩下一府五县、数万人口,但仍能力拒后周、北宋的数度倾国来攻。最后即便是亡了,但也坚持到了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是五代十国中最后一个倒下的割据政 权。

所以郭威能夺国自立,光靠军威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得有演技。

在朝中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下,郭威根本无法从容举兵起事。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借助老工具人——契丹的掩护,才能名正言顺的拿回统兵之权;为了消除戒心,他必须把亲人留在京中做人 质;为了万无一失,他必须把军 队拉出去几百里地才敢黄袍加身。

随后,哪怕郭威玩了命的往京城赶,但仍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隐帝得威奏,以示(李)业等。业等皆言威反状已白,乃悉诛威家属于京师。”(《新五代史·卷十一·周本纪第十一》)

也就是说,郭威所有留在京中当人 质的亲人都被杀光了——“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九·后汉纪第四》)。

郭威的黄袍一加身,代价就是全家老小都丢了脑袋

而赵匡胤,则压根犯不上像郭威那样演戏,更用不着拿亲人的命去冒险。

毕竟刘承祐虽然威望差了点,但起码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有一大堆叔侄兄弟帮忙,足以对郭威形成足够大的震慑和压力。而郭威以及柴荣的兄弟、儿子们,已经差不多被刘承祐杀光了,剩下最年长的柴宗训,才7岁而已。

一个7岁的娃娃,哪怕有秦皇汉武之姿,但在这个年纪又能指望他什么?又有什么可能让人死心塌地的向他效忠?

五代十国时动辄发生军 队哗变、怂恿新主弑旧帝的破事,固然大多是利欲熏心者为了个人前程铤而走险,但也不乏有为了大局或为了自保而不得已为之的。怎么讲?自唐末以来,天下改朝换代的频率快得简直可怕,别说无 能之主了,就算是颇具明君雄主潜质之辈(比如李存勖)一不留神,也会让他的江山顷刻间易主。故此那些深谋远虑的皇帝在选择继承人时往往重才干而轻血缘,比如朱温有7个亲生儿子,却打算把皇位传给养子朱友文。南唐义祖徐温有6个亲生儿子,最终却把自己的权位都交给了义子徐知诰(即南唐开国皇帝李昪)。

柴荣作为五代时期首屈一指的明君,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尤其是他本就是作为跟郭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义子继承帝位的,想必会非常清楚在他死后,要是强行把柴宗训推上帝位,基本上就等于提前判决了这个亲儿子的死 刑,甚至柴家人就此死绝也不是啥稀罕事。

可是他死得太早、太突然,更要命的是病发于北伐途中,以至于很多可能已经酝酿已久的谋划,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落实。

柴荣的能力和胸襟一直被低估

比如,史书中曾突兀的记载了这么一件众说纷纭的轶事:

“六年,世宗北征……阅四方文书,得韦囊,中有木三尺余,题云‘点检作天子’,异之。时张德为点检,世宗不豫,还京师,拜太祖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以代永德。”(《宋史·卷一·本纪第一》)

古人之迷信远超我们的想象,所以哪怕英明神武如柴荣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出乎意料。对上述史书的记载,主流的解读观点认为柴荣很忌惮这个谶言,所以时任殿前都点检的张永德就成了重点嫌疑对象。于是乎他用看起来更加忠诚可靠的赵匡胤顶替了倒霉的老张,试图打破“点检作天子”这个预言。

事实上这种观点根本禁不住细品,更是低估了柴荣的智慧。要知道张永德与赵匡胤的关系非常好,不但曾向柴荣举荐过他,二人还一起攻打过北汉和契丹,配合非常默契。北宋立国后,赵匡胤也投桃报李,加封张永德为侍中、左卫上将军。终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张永德都备受荣宠,至死不衰。

如果柴荣真的忌惮这个“点检”,换张换赵其实没区别,而且后者兵权更重、危险性更大,这么干岂不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张永德还娶了郭威的第四女寿安公主为妻,算是柴荣的妹夫,与赵匡胤相比哪个关系更近、更靠得住,难道柴荣算不清楚?

以柴荣的智慧,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儿子根本坐不住江山?

所以在柴荣自知离死不远且明知亲生儿子坐不稳江山的情况下,他很可能已经在筹谋给大周朝寻找个新的主人。

而这个人选,很可能就是赵匡胤。

毕竟老赵这个人虽然是个军阀,但却出了名的重情重义,也非常的爱惜自己的名声——这在唐末以来为了利益可以把脸面甩进泥坑的诸多军阀里边,简直就是个异类。所以只要柴荣理智下来,将江山双手奉上,柴氏子孙不但能保住性命,还有很大的概率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在没得选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04

可是柴荣很清楚,要是赵匡胤想谋朝篡位应该不费劲,但二人间想实现和平交权却很难,必然会遭到某些既得利益者的竭力阻拦。一个处理不好,没准就会闹出个杀人盈野的滔天大祸,还不如让自己亲儿子去试试运气呢。

柴荣在临死前将手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交给赵匡胤,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殿前军就是柴荣亲手所设的一支侍卫亲军,是后周最具战斗力的一支军 队,最高指挥官就是殿前都点检。柴荣将这个攸关自己以及所有亲人存亡的重要职位,从妹夫手里拿来交给赵匡胤,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朕是信任你的,也愿意托付重任。但你不要着急更不要犯疑心病,等朕把所有阻碍一一摆平,是你的东西终究会属于你。

然而可能是柴荣突然病发死得太快,或者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导致等他驾崩时还是由7岁的柴宗训继承了大统。当然也可能因为自唐太宗李世民首开篡改起居注的恶例,后来的史书大都不太靠谱,也许这段真实的历史早已被涂改得面目全非,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真 相。

但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却是,哪怕柴宗训当上了皇帝,但在大周朝真正说了算的,还是最兵强马壮的那个人。

很显然,这个人姓赵,还是柴荣在临终前亲手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的。

但兵强马壮,并不一定意味着就要谋朝篡位,比如霍光、曹操、司马昭、王导等等都是例子,为什么就不能再加上赵匡胤这个名字呢?

显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一,老工具人契丹又又又一次出场。朝中讨论了一下,大家都觉得应该让赵匡胤去迎战——这几乎没什么异议,更没什么不寻常,连因为总是被拿来背黑锅而牢骚满腹的契丹人,后来对此也没见有过啥意见。

然后赵匡胤走到陈桥驿时就披上件黄袍,转头杀回了汴京,再把柴荣留下的那对孤儿寡母赶下台,自己当了皇帝。

赵匡胤想夺国,其实根本用不着再演一出陈桥兵变的戏码

这是像郭威那样,属于事先策划,然后演出的一场戏吗?

显然疑点是很多的。当时赵匡胤掌握的权力和势力是郭威没法比的——后周所有最精锐的军 队尽在手中,汴京城防也被他的心腹部属全盘控制,与他结拜的“义社十兄弟”在全国各地当着节度使……可以说赵匡胤要是想造 反的话,甚至都无须费劲巴拉的搞什么兵变,只要随便指使个人让柴宗训夭折了,便可循刘知远的故例被大家公推为帝,何必费力不讨好的学郭威?

要知道赵匡胤出征时,所有的家眷还都留在汴京城里呢。以他当时的权势,有什么必要又有谁敢让他留人 质?要知道老赵可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相反极重亲情,不但事母至孝,而且对妻儿极为溺爱。为帝前如此,为帝后亦然,让人无法怀疑其作伪。

而陈桥兵变的消息传到汴京时,赵匡胤的全家老小都懵然不知,还优哉游哉的在庙里上香。当忠于柴氏的军 队前来抓捕时,若非庙中的和尚心生恻隐把他们藏了起来,那么郭威一家人“婴孺无免者”的惨剧,也必将发生在赵家人身上。

所以赵匡胤除非脑子抽了,否则明明可以不兴杀戮就拿到手的东西,为啥非得脱裤子放屁,还得搭上所有至亲的性命去换?

学郭威演出戏,然后让全家老小付出生命的代价——难道赵匡胤脑抽了?

而说到陈桥兵变,不得不提到的两个关键人物——赵匡义和赵普,可以确认都是利欲熏心且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老哥俩在北宋立国后并列为朝中两大权臣——一个成天琢磨着兄终弟及、让自己也过把当皇帝的瘾,另一个为保住宰相权位拼命撺掇赵匡胤把皇位传给亲生儿子赵德昭,这不可调合的矛盾使得二人斗得死去活来、不可开交。不过在显德七年的时候,二赵想得可还没那么大、那么远。毕竟要是自家老大的屁 股都没沾上皇位,他俩便是想得再大再远,最终也只能是幻想。

可以肯定的是,这老哥俩暗地里应该没少忽悠赵匡胤赶紧谋朝篡位,但显然效果不佳。从柴荣驾崩到陈桥兵变的半年间,柴宗训一直安然无恙,赵匡胤也继续当他的权臣,几乎所有人都未曾意识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重要的证据就是当陈桥兵变爆发、赵匡胤都率军杀回汴京城了,身为宰相的范质、王溥和魏仁浦居然还在优哉游哉的聚餐,见到老赵时大眼瞪小眼,就剩下了一脸懵:

“及太祖北征,为六师推载,自陈桥还府署。时质方就食阁中,太祖入,率王溥、魏仁浦就府谒见。太祖对之呜咽流涕,具言拥逼之状。质等未及对,军校罗彦瑰举刃拟质曰:‘我辈无主,今日须得天子。’太祖叱彦环不退,质不知所措,乃与浦等降阶受命。”(《宋史·卷二百四十九·列传第八》)

哪怕五代时的文官再不值钱,但范质这么个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的四朝元老,这种谋朝篡位的破事见识得恐怕眼睛都快长出茧子了。如果陈桥兵变是事先谋划的,哪怕刻意避开老范这么个局外人(事实上五代时武将造 反基本不避讳文官,反正这帮家伙知道了也没啥用),但这个经验丰富的官 场老油子难道还能嗅不出那股子无比熟悉的味道?又怎么会在事到临头时“不知所措”?

陈桥兵变对所有人——包括赵匡胤在内,都像是一场巨大的意外

所以,陈桥兵变很可能就是场意外。哪怕对二赵之类的人物只是场蓄谋已久的意外而已,但对当事人赵匡胤而言,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时,意外依然是意外。

当那件黄袍披在身上时,赵匡胤能怎么办?

学李嗣源?李嗣源还能找李存勖自辩,赵匡胤找谁,柴宗训那个7岁的娃娃?要不学石敬瑭,招呼亲兵进来把自己最亲近的这俩混账东西给砍了?且不提赵匡胤本就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性子,就算他喊人,在那种情况下喊进来的拿刀砍谁,还真不好说……

人要是被 逼到墙角了,真不好说能干出什么事来。谁敢保证那些嘴上嚷嚷着对他忠心不二的部下,被逼上绝路就当不成皇甫晖、把老赵当杨仁晸给宰了?

更何况一旦消息泄露,哪怕赵匡胤能够安抚好哗变的部下,但汴京里的君臣会相信他吗?怎么可能!这种事都是宁信其有勿信其无的,这样一来,赵匡胤的老母妻儿岂不是就要步了郭威家小的后尘?

所以他还有的选吗?

唐太宗李世民一辈子英明神武,唯独在玄武门之变中杀兄弑弟逼父成了他最大的污点。不过公平公正的讲,这难道全是李世民的错?把他逼到这一步的除了父、兄、弟和自己以外,在天策上将府与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些贤臣良将们,难道个个天真纯良得如白雪般无暇?

在很多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得被底下跪着的人推着走,不走还不行

无论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人一旦走上了某个特殊的位置,哪怕位高权重到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但在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只能被动的被人或时局推着走。他们干出来的很多事,甭管好坏,都未必是他们真实意志的体现。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对谁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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