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盆而歌,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石头大狮的笔记 2023-09-25 19:34:00

庄周,世称南华祖师,是与老子齐名的道家思想创始人之一,这个人比起老子,更有一种放浪形骸、甚至放飞自我的独特气质。

在世传庄子的各种故事里,有两件事最为世人谈论,一个是“庄子梦蝶”,另一个则是“鼓盆而歌”。前者更多蕴含的是道家奇思妙想的哲学观,后者则体现了道家另一类贴近世俗的思想内涵。

明代文学家冯梦龙,便根据这个资料,在小说集《警世通言》中改编了一则“庄周试妻”的故事,叫“庄子休摔鼓盆成大道”。

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说的是有一天庄子出游,经过一片荒冢。忽见路旁有一座新坟,封土尚未干透,一个年少妇人浑身缟素,手持素扇,双手倒换,对着坟连扇不已。

庄子觉得奇怪,就上前询问,小妇人莺莺燕燕,说其夫临死留有遗言,任凭妇人改嫁他人,只是待葬事毕,坟土干,方才可嫁。如今新坟刚起,几时能干,故欲以扇扇干坟土。

庄生便用法术助她一臂之力。但毕竟心有芥蒂,想起自家妻子,回到家中,仍闷闷不乐,遂起了一个“试妻”的念头。于是以假死之法,幻化出一个风流少年前来吊唁,结果妻子原本承诺“守节不改”,却在庄周死后迫不及待再嫁少年郎,还想用板斧劈开棺材,取庄生脑髓治新欢心疼之疾。

庄子从棺材里走出,向妻子揭开事情真相,庄妻羞愧难当,随即自缢而亡。庄生见妻子已死,就找了个瓦盆,扣在地上边敲边唱,鼓之成韵,倚棺而歌。

这就是庄周试妻鼓盆而歌的故事。

故事的本源并没有这么复杂,在《庄子》“至乐篇”里,记载的是,“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来吊唁的朋友惠子觉得庄子有些过分,就说,“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家里死了人,不悲伤已经很可以了,你还敲着盆子高声唱歌,这不是很过分吗?

结果庄子给他讲了一番天人感应的大道理,“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生命本身就是一种从无到有,如今又从有到无的过程,就好比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又有什么好悲伤呢?居然说服了惠子。

“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谁!”

对于庄子的“鼓盆而歌”,面对朋友的诘问又巧言善辩,似乎庄子很是无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却也体现了他与众不同的“情感理念”。

《庄子·大宗师》里记了另外一则故事。

说有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这三人“莫逆于心,遂相与友”,不料某一天子桑户突然去世了。孔子知道后,安排弟子叫子贡的去吊唁,子贡却被当时的场景震惊了,孟子反和子琴张两个好友,一左一右坐在地上,一个编织苇席准备裹尸,另一个却弹琴唱歌,两人二唱一和,毫无悲伤。

“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

大意是说,子桑户啊,你返璞归真逍遥自在去了,我们俩却还在世间辛苦做凡人……

跟随孔子学礼的子贡,非常不适应这个情况,质问两人“临尸而歌,礼乎”,结果却遭到了孟子反和子琴张的嘲笑,说子贡才是那个“不知礼”的人。

子贡翻身就走回去,向老师孔子请教这些看似“非礼”的举动,“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说这都是什么人性,对着尸体,面不改色,大声高歌。这还算是人么?孔子听完,却说,“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我让你去吊唁,是我做的不对了。

莫逆之交的朋友死了,孟子反、子琴张一个编歌曲,一个弹琴,毫无伤感的神色,还要庆幸死去的朋友死得好。对于这种奇哉怪也、甚至违背世俗的祭祀方式,孔门大弟子子贡大为不解,然而作为老师的孔子,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然,孔子也没说自己安排吊唁是不对。

他对子贡这样解释,“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这里提到了两个概念――“游方之外”和“游方之内”。

经常会听到出家人说自己是“方外之人”。内、外的差别在哪里?

所谓“方内之人”,就是执着于尘世生活、世俗情感的人,也就是孔子所说的,恪守教化、遵循伦常的人。“方外之人”,则是逍遥于凡尘俗世之外,与天地万物交融一体的人,也就超脱了世俗礼乐教化束缚的自由人。

这里庄子是借用孔子之口,阐述了自己作为“方外之人”,对于“生死大道”和“世俗情感”的独特观点。

在庄子看来,“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死者安安静静地躺着,安息于天地这座大房子里,而活着的人还在啼啼哭哭,这样是不理解生命本源的道理,只有真正理解了生死的状态,才会为之高歌,这是发自肺腑的举动,是对待死亡的最高礼节。

所以,当孔子让子贡按照世俗的礼仪去行事的时候,必然会遭到嗤笑。

作为“鼓盆而歌”,庄子在故事里本来想说的,是对待生死的豁达态度,结果到了明代,却被小说家言改成了面目全非,还暗带讥讽。所以说,大道至简,世间事原本都不复杂,只是后人自己搞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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