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编号：A479/0510
刊发时间：2024年8月2日
日益全球化的天然气贸易及其价格体系
作为人类的第三大能源来源，能源转型使天然气的地位不断提升。天然气贸易的全球化正在加速形成之中，三大枢纽市场日益活跃并完善。
王能全
天然气，是人类社会消费的第三大能源来源。有别于煤炭，天然气是清洁的化石能源，在当前和未来的全球能源转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与全球化的石油贸易不同的是，由于自身的特性，天然气贸易的全球化仍在加速形成之中，区域市场的特点更加明显，天然气价格体系更多的反映着不同区域市场的供需特征。在简要介绍当前天然气国际贸易的基础上，依据国际能源署和美国能源信息署的资料及数据，本文将分别介绍天然气的三大区域市场和天然气的期货市场情况，从而对当前的天然气全球贸易现状有一个较为完整的概括性描述。
天然气贸易正在从区域市场走向全球化
人类很早就使用天然气，天然气开采的历史早于石油。2023年，在世界一次能源消费构成中，天然气占比23.29%，排名石油、煤炭之后，是人类社会消费的第三大能源来源。
一种商品要成为全球化的贸易商品，主要标志是通过船舶，能够在全球范围方便地流动和交易。由于自身的气体特征，限制了天然气的全球范围流动，管道输送是天然气的最佳运输方式，从而在很长的时间里，天然气的贸易主要是依赖管道输送的区域市场。
根据英国能源研究所发布的2024年版《世界能源统计评论》的数据，2020年，液化天然气的全球贸易量首次超过了管输天然气的贸易量，当年全球液化天然气的贸易总量为4900亿立方米，而管输天然气的贸易总量为4547亿立方米。因此，2020年，可以称之为天然气贸易全球化的元年。
2020年以后，在世界各地、尤其是美国液化天然气生产能力迅速增长的推动下，国际市场的液化天然气贸易量不断增加；与此同时，由于受到与乌克兰战争的影响，俄罗斯对欧洲管输天然气出口基本停止，国际市场的管输天然气贸易量迅速下降，天然气贸易的全球化趋势正在加速。2023年，液化天然气的国际贸易量增长到5487亿立方米，占当年全球天然气贸易总量的58.6%，而管输天然气的国际贸易量下降到只有3877亿立方米，占比全球天然气贸易总量的41.4%。
从更长的时间周期来看，天然气贸易全球化趋势加速的特征更加明显。2000年，液化天然气的国际贸易量只有1405亿立方米，仅占当年天然气全球贸易总量的26.61%，而2023年增长到5487亿立方米，增长了3.9倍，占比天然气全球贸易的一半以上。与液化天然气贸易量迅速增加不同的是，2000年，管输天然气的全球贸易量为3873亿立方米，占比当年天然气全球贸易的73.38%，2018年增长到5093亿立方米，为截至目前的最高水平，此后就不断下降，2023年下降到只有3877亿立方米，与2000年基本持平。
2020年之后，管输天然气的国际贸易总量之所以下降，主要是受俄罗斯与乌克兰战争的影响。战争爆发前的2021年，俄罗斯通过管道向欧洲国家出口了1679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战争爆发后由于主要的管道被炸，天然气出口数量迅速下降，2023年俄罗斯对欧洲国家的天然气出口下降到只有498亿立方米，减少了1000亿立方米以上。
同样，正因为受到了俄乌战争的较大冲击，天然气国际贸易总量也出现了下降。2021年，即战争爆发的前一年，天然气的国际贸易总量为1.02万亿立方米，历史上首次超过了1万亿立方米的水平，此后就逐年下降，2023年下降到只有9364亿立方米，基本降回到2018年的规模。
2023年，世界天然气的总产量为40592亿立方米，天然气的国际贸易总量为9364亿立方米，进入国际市场的天然气贸易量仅占总产量的23.06%；而同年世界石油产量为9625.8万桶/天，石油的国际贸易量为6812.4万桶/天，进入国际市场的石油贸易量占到了总产量的70.77%。也就是说，石油贸易的全球化程度大大高于天然气，天然气的国际贸易还处于初始的阶段。
2023年，美国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出口国和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在全球天然气市场中的地位无人能够挑战。当年，美国的天然气总产量为10353亿立方米，世界第一，占世界天然气总产量的25.5%；天然气的出口总量为2034亿立方米，占比全球的21.7%，超过五分之一以上，其中管输天然气的出口量为891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的出口量为1144亿立方米，超过卡塔尔和澳大利亚，是世界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
在大规模出口天然气的同时，美国也进口天然气。2023年，美国天然气的进口总量为795亿立方米，主要是管输进口，数量为790亿立方米。出口扣除进口，2023年，美国天然气的净出口总量，为1239亿立方米。
俄罗斯曾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2019年天然气出口总量达到历史最高水平，为2598亿立方米。此后，受与乌克兰战争的影响不断下降，2023年，俄罗斯的天然气出口总量下降到只有1381亿立方米，占比全球的14.7%。当年，俄罗斯也进口了57亿立方米的天然气。2023年，俄罗斯天然气的净出口量为1324亿立方米。
从天然气的净出口数量来看，2023年，俄罗斯仍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美国排名第二，卡塔尔排名第三（1084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澳大利亚排名第四（1074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马来西亚排名第五（363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
2023年，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国，天然气进口总量为1592亿立方米，占比全球的17%。其中，管输天然气的进口量为613亿立方米，占天然气进口总量的38.5%；液化天然气的进口量为978亿立方米，占天然气进口总量的61.43%。中国天然气的进口来源方式，也说明了天然气贸易正在日益全球化的这一趋势。
不断变化中的全球三大天然气贸易枢纽和合同模式
由于体积、运输成本等限制，天然气多是以区域性市场为主，而不像原油采用布伦特和WTI作为世界性的定价基准。目前，全球天然气市场主要由三大部分所组成，即北美、欧洲、东北亚。
北美市场，以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亨利中心（Henry Hub）作为交易枢纽与期货交割地，主要得利于该地邻近油气产区、出海口，是全美州际/州内天然气管线系统交汇处，表现的是世界最大天然气产地和消费地的供需特征；欧洲市场，即以英国的国家平衡点（National Balancing Point, NBP）与荷兰的所有权转让系统（Title Transfer Facility，TTF）作为交易中心，表现的是本区天然气生产、消费加上进口液化天然气混合的市场特征，目前TTF的重要性不断提升，而NBP则日益下降；东北亚市场，是全球液化天然气的主要进口和消费地，跨国管道运输量较少，以普氏日韩指数（Japan / Korea Marker）当作液化天然气的报价基准。
从多年的数据看，三大天然气区域市场中，东北亚市场的天然气价格最高，欧洲市场次之，北美市场最低。
（一）2023年所有主要天然气市场的流动性都有所改善
天然气枢纽，使市场参与者能够在开放、竞争的市场中进行天然气的交易。天然气的交易，可以通过场外或交易所开展，交易的产品范围从短期合约到未来几年交割的产品（衍生品），衍生品允许市场参与者制定复杂的风险管理策略。
天然气枢纽流动性，确保了市场参与者的需求与供应，以时间和成本效益的方式相匹配，而不会引起重大的价格波动。更大的流动性，提高了资源的分配效率，增强了供应的安全性，并使价格发现成为可能。用于评估流动性的一个指标，就是合约的换手率，它衡量的是一单位天然气在交付给最终消费者之前被交换了多少次，换手率高于10通常说明这个市场的流动性较强。
2022年，世界上所有主要天然气枢纽的流动性都有所下降。天然气价格的急剧上涨，加上高波动性，推高了交易对手的保证金要求，反过来又增加了持有头寸的成本，导致了流动性的紧张，特别是哪些财务能力较有限的市场参与者。由于天然气价格的下跌和波动性的减弱，2023年，世界天然气市场中追加保证金的情况有所缓和，带来了交易量的复苏，市场流动性得以改善。
在美国，2022年亨利中心的天然气交易量下降了5%，降至201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而换手率下降了40%，降至至少是2012年以来的最低水平。2023年全年，天然气价格的下跌降低了交易的成本，虽然仍比2017年至2021年的平均水平低3%，但交易量恢复了13%；换手率上升了11%至44，但比2017-2021年的五年平均水平仍低11%。
2022年，欧盟和英国的天然气交易量急剧下降了近20%，但2023年增长了近30%，达到历史最高的水平。2023年的这一复苏，几乎完全由荷兰TTF所引领，与2022年相比，其交易量增长了40%以上。荷兰TTF，其在欧洲天然气贸易总额中的份额，从2022年的近75%上升到2023年的略高于80%。欧盟和英国天然气市场的换手率同比增长了45%，预计为17，为历史的最高水平。
据2024年2月有关行业媒体的报导，洲际交易所称，2023年荷兰TTF天然气期货成交了5920万手，同比增长了约五成，推动洲际交易所的全球天然气业务收入创下同比增长44%的纪录。随着国际企业越来越多地交易荷兰TTF的天然气期货，相关合约已成为全球天然气的价格基准，正在取得如同石油市场中布伦特原油的地位。
在亚洲，2022年，洲际交易所的日韩指数衍生品交易量下降了40%。2023年，较低的交易成本，使其交易量部分恢复了15%。虽然与2022年相比有所改善，但2023年日韩指数地区的合约换手率仍然很低，仅上升至3.5。
（二）长期合同在天然气贸易中的占比不断提高
液化天然气合同，在2023年继续保持了强劲的势头，签约的液化天然气总量达到900亿立方米左右，比2020-2022年的三年平均水平高出10%，已经做出最终投资决策的项目占2023年合同总量的70%。
2023年，签署的所有液化天然气合同的平均期限约为15年，凸显了长期合同在分散买卖双方投资风险方面的关键作用。
尽管与亚洲买家相比，在合同总额中的比重仍然很低，但在俄罗斯与乌克兰战争爆发之后，欧洲进口商增加了合同签署的活动。
目的地灵活性，仍然是2023年液化天然气合同一个有价值的选择，但定价结构显示出更加多样化的模式，市场参与者追求更复杂的风险管理策略。
从供应商的角度来看，强劲的合同签署活动主要来自于北美和中东，特别是美国和卡塔尔一直在推动这一趋势，分别占2023年所有合同量的34%和26%。仅考虑最终投资决策后的项目，这些国家的份额分别为21%和39%。
从买方的角度来看，合同签署活动继续由亚洲、欧洲和投资组合的参与者所主导。亚洲买家，约占2023年合同总量的38%，约占最终投资决策后液化天然气项目签署合同的40%；欧洲占2023年合同总量的31%，占最终投资决策后项目签署合同的30%，至少是自2016年以来的最高份额。这一现象说明，欧洲国家倾向于控制现货市场的敞口，在长期合同结构下确保更大的液化天然气的供应比重。
目的地灵活性的合同，占2022年和2023年合同总量的40%以上，比2020年和2021年的平均23%有显著增长。目的地固定合同，由亚洲买家所主导，仅中国就占2023年合同总量的40%左右。相比之下，目的地灵活合同的天然气交易量，主要由欧洲买家和投资组合参与者所主导，2023年分别占21%和73%。
支撑长期液化天然气合同的定价机制，正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和复杂。近年来，在气对气指数协议下签订的合同数量一直在增加，这一趋势一直持续到2023年，主要受到与美国液化天然气项目相关合同的支持，并与亨利中心挂钩。2023年签署的合同和协议，还包括与TTF和日韩指数以及混合机制挂钩的协议，说明定价机制朝着更加多样化的方向发展。传统的与石油挂钩的合同，仍主要受到中东供应商的青睐。
国际天然气期货市场的基本概况
天然气期货市场，是一个设定了未来某一数量的天然气交付的标准化合约的交易市场。目前，世界上大多数天然气期货，在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和洲际交易所（ICE）买卖。期货合约，允许参与者通过为未来购买或出售实物商品而锁定今天的价格，来管理他们应对市场波动的敞口风险。
天然气期货合约，既有实物结算，也有金融结算。虽然其他商品期货可能只承担金融的义务，但天然气期货市场也承担实物交割的责任。买方必须同意，在未来某一日期在指定地点以预定的价格接收天然气，而卖方同意按照这些条款交付天然气。不过，只有不到2%的纽约商品交易所天然气合约，是实物交割的。
第一批天然气期货合约，于1990年在纽约商品交易所开始交易，允许生产商、消费者和金融交易员，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亨利中心对冲天然气价格的波动。天然气生产商，面临着未来销售收入的不确定性，因此他们现在可能会出售期货合约，以锁定未来某个日期的天然气销售价格。同样，天然气消费者，现在可能会购买期货合约，以便在他们预计价格可能更高的时候锁定交割价格。此外，通常对买卖天然气没有任何直接兴趣的金融交易员，也会买卖期货合约，以获得对大宗商品的金融敞口，使金融投资组合多样化，或出于其他的原因。
如同石油期货一样，天然气期货当月后一个月交易的期货，被称为近月合约，或首行期货。例如，2024年7月合约发布时，2024年8月就是近月合约。天然气期货合约，在当月开始前的约3-5个工作日到期。
期货市场远期曲线，显示的是未来不同月份的月度合约的收盘价。如果期货价格与当前价格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上涨，市场就处于期货溢价状态（contango）。
相反，当未来价格低于当前价格时，市场被称为现货溢价状态（backwardation）。
许多大宗商品的期货价格曲线，存在着天然的正价差，即长期合约的价格高于临近交割合约的价格，其期货价格曲线既表示存储成本，也表示与交割前结清资金相关的资金成本。商品期货市场出现现货溢价表明，相对于未来，当前市场的供应趋紧或需求强劲，市场参与者可能愿意为近期交割支付更高的价格，而不是等待未来交割时支付更低的价格。
天然气期货市场，既有期货溢价，也有现货溢价。影响当前天然气价格的因素，一般同样可以影响天然气长期期货合约的买卖。
影响天然气价格的主要供给侧因素，是一个国家国内的天然气生产和进口，而影响天然气价格的主要需求侧因素，包括天气的变化、宏观经济活动、天然气出口，以及其他燃料的可用性和价格等等。
天然气库存的储存能力和水平，有助于平衡市场的供需。储存的天然气，可以在需求超过供应时使用，在供应超过需求时储存。因此，在天然气期货市场中，天然气库存的储存水平既是供应来源，也是需求来源，其变化情况对天然气价格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天然气价格远期曲线的形状，也取决于它的起点。如果今天的天然气价格是异常高或低，那么在合约中，由此产生的价格曲线将相对更陡峭。短期内天然气需求的增加或供应的减少，会导致天然气价格的大幅度变化，尤其是在冬季。
2024年7月底，世界天然气期货市场处于期货溢价的状态。市场的数据显示，2024年12月至2025年3月的冬季，天然气的价格将上涨，而2025年至2026年冬天将会进一步上涨（+82%）。总体而言，这一期货溢价，反映了市场对这一时期天然气需求超过天然气供应的预期。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由于美国国内天然气产量增长的放缓，随着新的液化天然气设施投入运营，需求将增加，将会导致市场上天然气的供应过剩低于五年（2019-2023年）的平均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