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众弟兄详叙隐贤山 不速客肆意闹店堂

店小二道出了神偸王伯燕的名字，佟华龙果然没有猜错， 众人皆无话说。佟华龙问店小二道:“他走时说什么了没有?” 店小二道：“您老不问，小人倒忘了，他临走时说，若要有 人找他，请到隐贤山去。还有两句话小的不敢说了。”黄三 太道：“但讲何妨！”小二道：“他说去者英雄，不去者鼠辈也！ ”当时，把铁飞龙气得哇呀暴跳，非找这王伯燕算 帐不可。

事已至此，已全明白了，与店掌柜无关。黄三太道：“既 然如此，咱们暂且回去商议一下，再做定夺如何？”凤凰张七道：“回去也是商量在这儿也是贪叨，以我之见，不如 就住在这店里，即刻商量此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必多 费时日，”杨香武更是心急如焚，说九龙杯一日找不回来， 我的心就一日无宁。随道：“老七之言正合吾意，就在这儿 商量！”众人也都说好，黄三太只好依言，

当下包了王家老店的东跨脘，不准再住别人，店掌柜王 老好见满天乌云已散，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唤咐小 二打扫院落，送汤献茶。黄三太叫店家预备酒饭，不叫时不 必前来，店小二应诺自去.

众人坐定，铁飞龙道：“这隐贤山是什么所在?这些年 我不在江湖行走，闹不太清，不知何人在此为主? ”杨香武 道：“对隐贤山我倒知道一些，此山距此有五百余里，寨主 姓周名应龙，今年五十多岁，手使一对锯齿狼牙棒，重五十二 斤，十二只月牙蝴蝶镖，百发百中，有万夫不挡之勇。此人 水旱精勇，文武双全，人称追命阎罗，山上有两三千寨兵， 手下有四五十位寨主，官兵对他是望而生畏。这里地势很好, 水旱四百余里，盛产鱼虾莲藕，又可种五谷杂粮。原来这儿 是座秃山，周应龙到此之后，在山上广栽松柏，密植榆柳，自种自食，不向朝廷交粮纳税，不抢劫来往客商，公买公卖， 故此，人们又称他为公道太王。。”铁飞龙道“这 位寨主还很会为人”屠士远道“他本是绿林豪侠，其 父周仁在南明鲁王大将张煌部下任前军将军，后来张煌战败，将官死的死，走的走，周仁不甘心失败，带领手下残部继续作战，直至身染重病而死，临死前瞩咐儿子周应龙要继续抵抗清廷，周应龙谨遵父命，组织人马与淸廷对抗，怎奈势单力孤，屡屡失败。后来他的磕头弟兄，也是他的心腹谋士 洪天锦对他说‘我看咱们先别硬拼啦，敌众我寡，白断送些好弟兄，就是官兵死十个，咱们亡—人，也抵不过他们” 周应龙道:“难道此仇不报，此恨不雪了吗”洪天锦道“不是这个意思，兄长可知三国对刘备刘玄德，他曾经失徐 州、走古城、丢新野、下江东，那是为了什么? 靠陶谦困曹营、投袁绍、倚刘表又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因为兵力不

足，时机不到，不能莽撞。在许田围猎之时，关云长欲意剌 杀曹操，刘备不但不支持，反而制止，这又么？一条根本原因就是力量孤单，力不从心，等待天时。倘若一时 莽撞行事，岂不贻误大业 ”周应龙乃是文武双全之人，对 洪天锦的话如何不省得，当时言道：〝贤弟之言固然有理, 但我等又有什么良策呢？”洪天锦素有小诸葛之称，一笑道:“以小弟之愚见，我们可选一山高水深之处，安营扎寨，聚 草囤粮，招兵买马，广交豪杰，待机而动，有何不可？”周 应龙点头称善。后来,他们在水泊湖畔寻到一座狮龙山，此 山左侧如雄狮怒吼，右侧如苍龙探爪，两山面临白水猢.从 此，便在这里筑墙修栅，打造船只，训练兵卒，设立关隘，灰瓶石子，明有战舰暗有竹城，把个狮龙山修建得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并把此山改名隐贤山”铁飞龙问道“难道官府就不剿拿他们吗”屠士远道“嗐，大凡做官的都是得过且过，他若报上去，上司命他剿拿，胜了还好，若悬 败了，自己就得丢官罢职?再说隐贤山从不扰民，不打劫来 往客商，只是不向朝廷交粮纳税，天高皇帝远，谁愿多管闲 事 ”众人正在议论周应龙，猛听黄三太怒喝一声“胡说，占山为王就是和朝廷作对，就是叛逆，就该捉拿，有什么好 不好！ ”黄三太这一训斥，顿时鸦雀无声，个个闭口无言. 杨香武一见这阵势，心里虽然不痛快，可追回九龙杯心切，不能闹僵，于是笑道：“三哥之言固然有理，但周应龙这个 人也不是没有好处，当年胜英他老人家对占据九龙山又从不 扰民的白玉祥还敬重三分，对到皇宮盗宝的林士佩运还是白班劝解呢，咱们也应当象他们老一辈一样，行侠作义，广交豪杰，你说对也不对? ”没等黄三太答言，蛮子欧阳德把大烟 袋一晃道：“唔呀，香武你个臭豆腐，净让黄三哥生气，咱们三哥是当今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四路飞虎厅御马快，他是见贼就拿，见寇就捉，周应龙乃是占山为王的草寇，是反叛，你们怎么老给他脸上抹金呢！黄三哥跟胜三伯不一样，胜三伯父不过是十三省总镖局的一个镖头，可黄三哥是皇上 赏穿黄马褂的心腹，在满朝文武官员中除了三爷以外，有几 个能穿黄马褂的，就是彭朋彭大人，王羲王大人，那么大的 官还没捞上件黄马褂呢，这是黄三哥的福份。你们忘啦？周 应龙就要过五十五大寿，已给黄三哥下了请帖，黄三哥还不 一定去呢！”欧阳德这番话，可真说到点子上啦，黄三太急 不是，恼不是，说是挖苦他吧，都是实话，说是赞扬他吧，又是话中带剌，字字见血，句句见肉，他投想到欧阳德会来 这么一手，而且把周应龙下请帖的事也端了出來。说个去吧，自己乃是皇上命官，一旦有个闪失，那黄马褂就保不住了。说个不去吧，这面子就算掰啦?以后若求到人家头上不好开 口，恐怕还要得罪众位弟兄。他后悔自己刚才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倒使自已落了个下不来台。不过，黄三太毕竞是久闯 江湖的人，转轴子多，脑瓜来得快，眉头一皱有了主意，他 把脸皮一松，哈哈笑道：“欧阳贤弟，你言重了，我这算什 么官？你净拿我开心。常言说得好，水大漫不过船去，不要 说我本事有限,就是本事再大，也不能漫过恩师去呀，他老 人家能九渡林士佩，结交白玉祥，在武林之中有口皆碑。黄 某不才，也要以恩师为稭模,想尽一切办法与周应龙交好， 也不违犯王法，三太一定尽力而为之”屠士远暗想,黄三 太果然是老奸巨猾，既不得罪老的，也不得罪小的.欧阳德笑道:“三哥乃大仁大义，这谁不知道？不过，眼下这事可不好办，上隐贤山讨九龙杯不是容易事，周应龙要给还好办， 也若不答应，必然要伤和气，九龙杯讨不回来，不但杨六弟 吃不消，恐怕当今圣上决不会与你善罢甘休，这话我可不是 吓唬你，你是当今四路飞虎厅御马快，这御马快是干什么的 你不会不知道吧？”黄三太心想：谁说不是呢？我担心的就 是这个，这可叫我怎么办呢？

黄三太正在为难之际，店小二跑进来报告，说，外边来 了老小十几位，说是要见黄老英雄，不知是见也不见？黄三 太一愣，暗想,何人消息这样灵通?我们才到，他们就追来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等黄三太开口，屠士远道:“三 哥不必心焦， 待小弟出去看看，当见则见，不当见打发他们 走了也就是啦。”黄三太一想，正合自己心意，于是点头道“如此甚好，贤弟费心了。”

屠士远还没走到院内，就听贾明在门外大嗓门喊了起来“哎呀，别人瞧不起贾明贾大爷，蛮子你也瞧不起我呀， 猴子杨香武你丢了白玉九龙杯，非贾大爷给你找，才能找回来来, 你不出王八窝，等求着我的时候,不磕三个响头我就不管你” 别看贾明人矬可嗓门大，常言说矬老婆高声，这就和青蛙 一样，身长不过二寸，叫起来却声闻三里.贾明这一嚷嚷， 黄三太、杨香武可就坐不住啦，刚要起身出迎，铁飞龙抢先 一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小子，可把我给想死啦!" 在镖局时，铁飞龙叫贾明小小子,贾明叫铁飞龙大小子，二 人总开玩笑，今日一听他声音，就知逭是贾明来啦,他能不 跑出来吗？两人一见面，铁飞龙就两手一搂把贾明给抱起来 啦，叫道：“小小子，让我好好看看你。”贾明哪搪住他搂了，叫道：大小子，你轻点，别把我的肚子搂破了，我可 其没成想你来！”“小小子，要不是为了看你我还不来呢” 铁飞龙为什么把贾明抱起来呢？ 一来是多年未见，两人 的亲热劲而致，二来是黄明个太小，铁飞龙个太大，不抱起 来不得劲看?

此时，黄三太、杨香武等人已迎了出来，抬头看时，贾 明、贾亮、白俊、盂金龙、胡景春、贺兆雄都来啦，此外， 还有贺兆雄的儿子贺天保，义子濮天雕，黄三太的儿子黄夭 霸也来啦，众人相会，这个热闹劲就甭提啦！ 铁飞龙还没和贾明亲热够，孟金龙过来照定铁飞龙的脊背就是一拳，喊道“浑小子，这些年你到哪儿去迷着啦，可把哥哥想杀啦”当下铁飞龙放下贾明，抱住孟金龙，二人虎目之中滚下了热泪。贺兆雄是个聪明人有小孟尝之称， 一见孟金龙与铁飞龙动了感情,忙过去把他们扯开，拉住铁 飞龙的双手，“瞧你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弟兄们 为了看你，日夜兼程，赶到黄三弟那里，不想你们已去芜湖，为了早日团聚，我们才赶到这里来，来来来,快快拜见大哥”铁飞龙一见胡景春正站立一旁，忙跪倒行礼。胡景春急忙把他拉起，含泪道“兄弟何必如此，哥哥今日见到你，死 也瞑目了”众入相见又是高兴，又是伤心,一时不知说些 什么好。

贺兆雄拉过铁飞龙，说道“这里还有—位，看看还认 识不？ ”说话中过来一位，身高八尺，膀乍腰圆,黑红脸膛， 鼻直口阔，两道剑眉斜入天仓，穿一身靑缎子中衣，腰扎英 雄带，铁飞龙端详了一番，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啦。那黑汉哈哈笑道：“我叫濮得勇，贺兆雄是我义兄。”铁飞龙 哈哈笑道：“想起来了，原来是黑小子濮老二呀！”众人又 是一阵大笑。

贺兆雄拉过两个孩子，一个是贺天保，一个是濮天雕，说道：“保儿、雕儿快快拜见你铁叔叔！ ”铁飞龙定睛一看，这两个孩子可非同一般，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前发齐 眉，后发披肩，穿一身粉缎子中衣，一表人材；另一个是面 如锅底，龙眉虎目，粗胳膊祖腿，穿青挂皂，犹如李逡再世 敬德重生。两个孩予一黑一白，十分爱人。贺兆雄一指那个俊的道“这是犬子，叫天保，今年十五岁，人送绰号金

翅大鹏”又指那个黑脸的“这个是我义弟濮得勇之子叫濮天雕，今年十四岁，绰号人称花斑豹”铁飞龙叫道:“好小子”二人急忙过来给铁飞龙磕头，铁飞龙双手拉起，笑道:“当叔叔的可是穷光蛋,连个家也没有?，更没有什么东西赠给两个侄儿啊，有了，我一人踢你们一个腚瓜吧!”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两个孩子也笑手,胡景春一旁一本正经地说道：“笑什么，还不磕头，你铁叔叔要传给你们二人绝艺！ ”贺兆雄如梦初醒，忙叫天保、夭雕跪下拜师。就在这 时，又一个小孩子，一个箭步跳到了铁飞龙面前，说道:“都是一样的叔叔，传给他们一手，也得传给我一手 ”铁飞龙 抬头看时，见那少年头戴三楞粉缎子壮帽，身穿粉缎子中衣，蓝绒绳横打十字襻，腰系宝蓝色英雄带，上绣蝴蝶闹梅.足 登青锻子薄底快靴。看脸上，一潮黄中透白的面皮，半截眉，三角银，吊眼角，黄眼珠，略带鹰鼻，虽不过十三、四岁，却是一副英雄气槪；这便是黄三太的儿子黄天霸。此人以后与贺天保、濮天雕、武天虬结为异姓兄弟，号称四霸天，这 是后话，暂且不提。

黄天霸是随贺兆雄一干人来的，本是为凑热闹而来。其 父黄三太见铁飞龙要收徒传艺，强压儿子给铁飞龙叩头认师。 黄天霸一看铁飞龙那副模样把头一扭，“跟他学个屁!"黄三 太低声骂道：“混帐东西，你知道什么，他的功夫比老子都强！”黄三太为什么要逼儿子给铁飞龙磕头拜师呢？别人不知 道、黄三太可清楚.铁飞龙是镇三山辖五岳大头魔王鬼见 愁夏侯商元的高足，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不说， 他的几手绝技别人都不会。他的铁莲子、八步赶韂童子功、 五行神拳，都是看家功夫，不用说别人，连孟金龙都不会.

铁飞龙一见黄三太的儿子也过来磕头，不由眉头一皱， 心说，我就是不收你黄家的后代，于是哈哈笑道：“好个大 侄子，你听拧啦，我是说踢他两个腚瓜，可没说收徒弟，你 这么俊的小小子，不怕叔叔把腚踢红了吗？你要不嫌痛我可 踢啦！ ”黄夭霸一蹿起来，“我才不叫你踢呢！ ”引得众人 又是一阵大笑。贺兆雄心里明白，暗想：黄三太你跟着掺合 什么，得，这一来两得孩子谁也学不成啦。

杨香武见人们在院子里唠个没完，使催促道：“诸位弟兄，有话屋里说吧! ”众人依言。

来到屋内，店小二献上茶来。众人坐定，边吃边聊。胡景春道：“我听说杨六弟盗来的九龙杯丢失了，到底最怎么 回事儿？ ”杨香武只好又把失落经过说了一遍。贺兆雄道“这周应龙虽然是寨主，可他不贪財，不好色,不抢不夺.除与朝廷做对外，象这种下九流之事他绝对不干。据我所知, 这神偷王伯燕并不是周应龙的人，他们不过是泛泛之交，关 系并不深厚。王伯燕何以将这九龙杯交到隐贤山，其中必有 缘故。”佟华龙道:“依我看，王伯燕把九龙杯交到隐贤山， 对周应龙必有所求，周应龙在十月十五日要过五十五岁寿辰， 他的部下都要为他去庆寿，才发下请帖，想那王伯燕为了给 周应龙庆寿，要拿出点惊人的礼物，为此才来盗这九龙杯， 他怎么知道杨六弟要夜宿芜湖王家老店?恐怕事先要有安排， 这决不是偶合。”黄三太有些不耐烦，说道：“不管他们怎样， 我们到了隐贤山就知道啦，费那个心思干什么！"众人见黄 三太不髙兴，也就都不言语了。正好此时店家上来酒菜，大 家喝酒，也就扭转了话题、

;黄三太为什么心中发烦呢？事出有因，一则是杨香武丢 了九龙杯，心说，你盗的哪门子杯，这本身就是想给我难看， 如今又把杯丢了，又给我招来了麻烦，不去找吧，不但这帮 弟兄交待不了，更主要是皇上那里不好交代，一旦圣旨下 来，我这个四路飞虎厅御马快吃不了得兜着走，看来不找不行。 可九龙杯在隐贤山，那里是藏龙卧虎之地，周应龙结交极广。倘若给了杯还好说，倘若不给，难免动手，那可是吉凶未卜, 也挡不住栽跟头。真要败在他手，几十年的英名就算付之东 流了。第二是黄三太叫儿子黄天霸拜铁飞龙为师，他万万没 有想到混人铁飞龙也会给他这么个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钉 子。在众人面前虽然不是丢人，可也不好看。黄三太是个要 面子的人，他能不生气吗？

众人吃喝完毕，伙计献上茶来，正在商量如何去隐贤山一事，突然外面一阵大乱，乒乓乱晌，店里的小伙计们哭叫连天，到处乱躲乱藏。店掌柜王老好，苦苦哀求。只听有人 喝道：“不管什么人住，也得给爷爷把房腾出来，不然我把 你的店房捣平！”这话说得也太绝了，东跨院的众位英雄听 罢就是一愣，心说，什么人如此强横！孟金龙、铁飞龙、濮 得勇、贾明、贾亮等七八个人，早已蹿到外院。孟金龙头一 个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这房爷爷住定了，就是不腾” 贾明一拍大肚子，说道“这房爷爷包啦，要住房到别处去， 这儿甭说住房，住院也不行!”这可是碌碡碰磨扇硬碰硬。濮得勇大吼一声:“想挨揍怎么的？老子侯着”对方一听， 哈哈笑道，，爷爷就是来就是打架的，手心早就痒痒啦”贾明 道：“那就叫贾爷爷给你们解解痒痒”

孟金龙早跟两个交了手，这两个人长得很特别。一个是尖脑 袋，长脸形，腮无肉，活象一根长竹杆,胳膊腿儿瘦的皮 包骨，手使一把五尺剑﹔另一个高不足四尺，粗下却又三尺 半，大脑袋，小短腿儿活象一具碌痛，手使一面钢盾。孟金 龙面对这一高一矬，刷啦啦抽出镔铁点钢降魔将，照二人扫去，这一扫不要紧，引起了一场大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