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水师悍将,泸溪张德胜的传奇往事

火耀西南 2024-04-15 01:27:29

文/编辑:nirvana

咸丰四年,湖南泸溪,沅水河畔,湘军营官杨岳斌带着新招募来的满满当当的九船的水师兵勇正欲离开泸溪码头,突然听得岸上有人大声叫喊,不由得推窗察看。

只见岸上一个瘦小的少年正对着绞锚的水兵喊:“莫忙开船,莫忙开船啊大哥,我是来投军的!”

水兵朝少年回话道:“投军的,可是我们已经招满了呢!”

少年急道:“你先莫走嘛,你听我说,我水性很好呢!你再考虑下嘛!”

杨岳斌在窗边看那少年一脸焦急的表情,也偷偷发笑。便大声问道:“投军的,你叫么子名字啊!”

少年大声道:“我叫张德胜!”

杨岳斌一听,不由得心里一喜,“咦!这才刚开船,就有得胜来了!这彩头必须得要!”

当即吩咐水兵搭跳板让他上船。

谁知少年又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不需要搭跳板喽,伸根篙给我就可以了!”

杨岳斌又是一喜,“伸篙”与“升高”谐音,又是个吉兆。

那水兵有些不信,扔了一根船篙过来,只见少年接过官兵扔过来的船篙,往水中奋力一插,顿时人就腾空,别看离岸边一丈多远,他轻轻松松就跳上了船,看得船上的官兵纷纷喝彩!

杨岳斌走出船舱,看着少年瘦小的身材,旁边一个兵也说道:“人太小了哦,怕是没得么子用哦!”

少年一点也不怯场,大声道:“打起仗来,你就晓得我有用了呢!”

听得杨岳斌哈哈大笑,说道:“张德胜,现在报名的名额已经满了,号衣都发完喽,本官先把你分到伙棚(炊事班)办事,只有饭吃,没得饷银,今后有了缺空,再替你补名领饷,你干不干!”

张德胜笑道:“干得!干得!”

张德胜,又名张世富,字凯臣,道光十八年(1838年)出生于湖南泸溪县一户贫穷的农家,他的父亲是一个打油匠,母亲靠在山中砍柴卖到城里换一些米粮,勉强维持家中的生活。

所以,张德胜小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在他幼年的时候,他就经常在村下的沅水江中捕鱼捞虾,水性极佳,后来又学会了不少操船的本领。

十二年后,泸溪县瘟疫横行,张父不幸染病身亡,母亲悲痛中让儿子去龙溪舅舅家报丧并前来帮助办理丧事,谁知此时,张德胜的舅舅也卧病在床,听说姐夫去世,不得不在村中四处张罗,方借得五百铜钱给了外甥,让他回去给父亲买一副薄棺材先入殓了再说,然后自己再去借些米来,明日再请人过来帮忙埋葬。

谁知这张德胜少不更事,提着这五百文的铜钱就往家赶,待走到香炉山庵堂门口的时候,突然见到庵堂中有几个人在那掷骰子赌博。正值十二岁的张德胜看着顿时玩心大起,就跟着赌了起来。这一上瘾,竟然将舅舅交代给他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天下来,自己把给父亲买棺材的五百文钱输了个精光,回到家中,张德胜拿不出钱来,便谎称:“舅舅也病倒了,今天来不了。。。”

张母只得叹息时运不济,二人不得不当夜就将张父的尸体用一草绳捆住,费力的将尸体抬到村外,草草掩埋了事。

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去世后,日子过得就更加艰辛了,张母日夜操劳,还是无法养活这半大小子,于是只得让儿子外出帮工,混口饭吃。

张德胜十六岁那年,在一个油坊里面帮工,这天,一个老油匠语重心长的对这少年说道:“德胜,你在这里赶碾子,一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东门外的河边,有个姓杨的大人正在招兵,你还不如去混个功名,以后说不准封妻荫子,比在这油坊中下苦力可好上百倍喽。你老娘也好跟着你享几年福嘛!”

张德胜说:“我也想出人头地啊!可是我的母亲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我也没有衣物和安家费。”

大家听到张这番话都觉得他很有孝心,便决定每家给他凑点钱财。

张德胜拿到东西后很感激大家。他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钱都留给了张母,和张母告别以后就去投军了,结果就发生了本文开始时的一幕。

果然,张德胜从军后,很快靠着其精良的水性在湘军水师中展露头角,才刚投军两个月,竟然就在一次战斗中,凭借一己之力夺得敌方一条船,从此,大家都对这个来自泸溪的瘦小少年刮目相看。

杨岳斌也给他升了官,做了前营棚头。

就在这一年,太平军西征军占领汉口、汉阳后,分兵由石祥祯、林绍璋经略湖南,湘军与太平军在宁乡县遭遇,大战一场,湘军在储玫躬的带领下五百湘军大战三千太平军,击杀太平军数百,自身只战死十八人,太平军惊诧于湘军战斗力,误判湘军大军将至,遂从宁乡、湘阴、岳州等地撤兵。

结果撤兵途中,石祥祯与林绍璋会合,实力大增,转而返回来进攻岳州。

曾国藩派出水师炮船前来增援岳州守将王鑫。

此时,张德胜为杨载福部下的舢板队前锋,湘军水师顺水而下,太平军则乘着风势逆流而上,刚刚组建不久的湘军水师一见对面战船旌旗猎猎,井然有序,杀气腾腾,顿时就乱了阵脚。

跑吧,逆水也跑不快,打吧,好像感觉气势首先就矮了大半截。

谁知就在这时,战船间突然杀出数艘小舢板船,一帮赤膊汉子操着轻舟向着太平军战船竭力划去,为首之人正是光着膀子的精瘦少年张德胜。

太平军也是诧异,刚刚前头碰到个不要命的储玫躬,怎么又来了个不要命的?

正思索间,灵活的舢板船已经到了近前,太平军大战船虽然庞大威武,但是灵活度就差了不少,这些小舢板如同水里的小鱼一般,在大战船中瞬间就穿梭而过,太平军的前锋这才想起攻击,箭矢如雨,但是这批水手显然是久操木船之人,顺流而下,摆着舵,早已经到了太平军战船最后的辎重船队边。

紧接着,这些湘西水兵突然张弓搭箭,将一支支的火箭射向防备最弱的辎重船队。一时间太平军辎重船上的物资就被焚烧了起来。

太平军又急又气,铆足了劲向湘军水师杀去。但是这次大战,初创的湘军水师还是没能打过太平军,中营损失惨重,在城陵矶一战中,连水师统帅褚汝航也被太平军所杀。

而前营杨岳斌由于张德胜的率领,避实攻虚,火烧敌人辎重立了大功,杨升了官,张也受到了破格提拔。

时间到了咸丰十年(1860年)二月,曾国藩统帅湘军分三路进攻安庆,这时二十二岁的张得胜已经升为营官,最先驻守在清坝营与太平军抗衡,后转战于山东、河南、河北、江南等地,和太平军、捻军作战。一直升任总兵官,深受统帅大臣的器重。

作为杨岳斌的心腹爱将,据说他这个字“凯臣”都是杨岳斌所取,后来他的凯字营更是以悍勇而著称。

你别看张德胜一辈子大字不识几个(据说他一辈子只会写个“虎”字)。但是张德胜笼络人心的本事却是非常厉害,毕竟他就是从一个普通小兵逐渐成长起来的,所以他非常能揣摩士兵的心理,也能够切身体谅他们的辛苦。

所以自从他当棚头(管十人)起,每次作战后,只要有奖赏,他从不自己先拿,都是放在地上,由弟兄们自己按功劳大小领取,分到最后,自己应得的那份常被人拿走,他也从不计较。

至今,泸溪民间还有一句歇后语:“张世富分银子——自己落空。”

张德胜当统领后管的人多了,每逢发赏,他都要亲自察看,严禁幕僚(文职官)从中打“抽丰”(贪污克扣)。

张德胜不但分银子耿直,而且还是特别重情重义,他那一营的人马大部分都是乾州和泸溪人,而且很多都是同期战友,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过来的,别人犯事了,他都想方设法的帮助。

据说他坐堂审问相当简单粗暴。

张问:“该死的罪犯!你是哪里人?”

答曰:“启禀大人,小人是乾州。”

问:“你说你是乾州的,那我问你乾州有几条河?”

答:“乾州有两条河,大河、小河。”

张道:“混帐!乾州有三条河,大河、小河,还有一条‘差河’(乾州方言‘差河’即‘走了’)。你连‘差河’都不晓得,你想冒充乾州籍,该死该死,把犯人押到后帐,明天把他“差河”(放他逃走。)”

对泸溪籍犯罪人的审问:

张问:“该死的罪犯!你是哪里人?”

答日:“启禀老爷,小的是泸溪县人。”

张怒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混帐!本官是泸溪的,你想冒充本官的籍,泸溪人犯罪也要‘宰’(泸溪方言将“走”读“宰”)!来人!把他押到后帐,明天把他‘宰’了(放他走了)”

后来凯字营逐渐扩大到了五营,人数多了,外地人也就多了,他不但对本乡人管理宽松,对外地人同样管理宽松。

但是别看张德胜处理犯罪官兵时如此草率粗鲁,但打起仗来,这些人是一点也不含糊就拼死向前,取敌人的头换自己的头。有的人受到免死,终生感恩。他死后十多年,部下还集资为他建祠于长门。

19世纪50年代,法国派兵侵占南圻(越南南方),70年代开始侵犯北圻(越南北方),越南政府多次要求中国援救。中国清朝政府于1883年3次派兵援越,在河内近郊大败法军,由此中法结仇。

法国远征军司令 孤拔

1884年(清光绪十年)7月,法国向中国发出撤兵、赔偿通牒。同时,任命孤拔为远征军司令,带领海军舰队、陆战队,出兵中国东南沿海,目标进犯福州、基隆,图谋踞地为质,迫使清廷就范。不久,法军舰队主力集中于马尾港,控制闽江口,威胁福州城。

七月初三午时,法国驻福州领事白藻太,突然通知闽浙总督何景“本日开战”。

何景听到消息后立即转告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大臣张佩纶、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建巡抚张兆栋。此四位封疆大员一筹莫展。

紧接着,法舰就开始发起了猛烈攻击,但是当时因为慈禧太后有严谕:无旨不得开炮,李鸿章也严令:衅不可自我开。所以法舰攻击后,水师舰船都还没有启碇,便开始仓促应战,在没有充分准备下的情况,官兵们还是顽强抵抗。最后还是因为寡不敌众,而落败。

此次战役十一艘军舰和一批停泊港内的商船,全被击沉,七百九十余名官兵壮烈牺牲。这就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马尾海战”。

七月初五法国大型装甲巡洋舰“拉加利桑尼亚”号,大张旗鼓地驶入马江参加战役。

此时奉命驻守在各炮台的清军,是花翎提督实授总兵官张德胜所统领的凯字全营。

在进驻炮台前,会办大臣曾下令:“勿轻起衅”;闽浙总督何景也命令:“不许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这两道命令一下,炮台就形同虚设。

马尾开战已经两天了,法舰肆无忌惮的从长门各炮台前驶过,时不时的还向岸上的清军营开炮挑衅。这座“七闽门户,海疆锁钥”就等于完全向敌人敞开着。“当时凯字各营,为敌弹所燔,死绥甚烈”。

张德胜看着干着急。在情况如此危急时,节制各军营的总督大人、会办大人还下令严禁开炮反击。在战场上总是一马当先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兄们倒在血泊中,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不怕“虽胜亦斩”的禁令,毅然下令凯字各营开炮还击。

幕僚提醒他说:“总镇大人,开炮是犯禁的啦!‘虽胜亦斩’,请大人三思。”

张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的倒在我的面前,我就算是提着脑壳也要开炮!”于是,他不顾幕僚的劝阻,亲自打响了第一炮,头炮一响,众炮齐鸣。

凯字营的巨炮一齐向法舰猛烈轰击,法国的大巡洋舰“拉加利桑尼亚”号最终不敌,仓皇的逃向海外。眼看主舰败阵,其他各舰闻之丧胆,随之逃命。此次马江海战,以法国侵略者败逃告终。

事后,清廷调张德胜为松江提督,赏穿黄马褂,赐达寿巴图鲁称号。

中法条约签订后,光绪十一年(1885)夏,某御史风闻张德胜于“马江海战”中违总督之禁令开炮,具奏弹劾,廷议未决,47岁的张德胜卒于任所,清廷颁诏:照提督军营官立功后病故例,从优议恤,生平战绩宣付国史馆立传,加恩谥刚勇公,授振威将军。

其父亦诰封振威将军,母曹氏及妻顾氏均诰封一品夫人,子孙世袭云骑尉。并赐银于本县及立功之五省建专祠,以昭其烈绩。

光绪二十五年洪永安撰《张刚勇公专祠碑记》

1984年8月23日,是中法马江海战一百周年,福建省福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举办了纪念展览,展出了光绪二十五年洪永安撰《张刚勇公专祠碑记》。碑身为青石料,高184.8厘米,宽62.5厘米,厚11.5厘米。碑顶龙纹浮雕,碑铭十行。

结语

湘军将帅图 左都建作

作为晚清湘军的一位重要将领,张德胜是比较特殊的,因为我们知道湘军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学儒出身,如果还有和他比较相像的,鲍超应该算一个。

张德胜因太平天国兴起而进入行伍之列,特别是在湘军成立之初,能够敢于和太平军硬碰硬的人物还是不多的,张德胜在战争中奋勇当先而一路升官,当然这也离不开杨岳斌的大力提携。

而且张德胜作为一个从普通一兵靠着战功升上去的人,是很能体会士兵的想法的,所以每每在得到奖励后,他都能考虑到手下人的感受,仗义疏财,这也是为什么战场上士兵们能够效死命作战的原因。

而在严峻的东南边疆形势,帝国主义入侵的时候,张德胜也继续表现出了自己刚烈的一面,敢于冒着朝廷给的巨大压力而与侵略者作战,这也是他值得肯定的一个方面。

参考文献:

廖子森:张德胜轶闻

泸溪县志:张世富

湘军征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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