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为什么会从古代的科技强国变成近代的科技弱国?

愚鲁说文化 2024-03-30 03:18:41

但是,既然全人类的科技在古典时代都一般,我们究竟为何在近代落后了呢?应该说,虽然此前大家差不太多,但我们一直没变,继续沿着古典之路散步,而西方人变了。

纵观我国科技史,遗憾地得出“头重脚轻”四个字。“我国古代是科技强国”的说法可能被夸大了。

先秦时代,我国的确科技发达,不论是天文、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是医学等应用科学——科技强国,货真价实。但汉以后,发展并不大,尤其是基础科学。化学实在太少,物理并未超过《墨子》,天文、数学、病理勉强算是持续进步……总地看,唯宋、明的个别时期,我国算得上科技强国——火药被广泛用于军事,海航有隔水仓技术,纺织机有水利势能的……其他时代,我国只能算科技大国,仅见一般成果;近代,成科技弱国。

肯定不是我们的祖先智力不行,但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头重脚轻”四个字

细究之下,可以得出至少三个方面的重大问题。此三方面皆是科技史上的“万历十五年”,蕴含着近代科技衰落的重要因素。其一,最要紧的是,科学或技术始终未能成为比肩经学、史学、文学那样的主流学科。科技人员的社会地位一直很低,士大夫阶层耻于谈论“奇技淫巧”。也就是说,两千年来中国最聪明的脑袋基本都没放在科技上,它们一直是边缘学科。

这和近现代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完全相反。

其二,即便是古代科技里表现较好的数学、医学,汉以后的发展亦不太大,仍是明显地“头重脚轻”。看结果就知道:1、数学始终未能独立发展到现代代数学的程度,遑论微积分那样的高度。2、医学始终未能在微观病理上有所突破,汉以后的孙思邈、王履、李时珍等名医仍是经验主义者,均未超脱先秦《黄帝内经》或东汉《金匮要略》的范式。——这还不说一直笼罩着数学、医学的巫傩色彩。

可能只有天文学才实现了真正的可持续发展。《尚书》时代,我国已有和今天差不多结构的阴阳历法;两汉之交,张衡、扬雄等人已提出“浑天说”,早已看出“地平说”不可靠……这些都是超出当时的国际平均水准的。不同于数理化和医学,汉以后的天文学亦有明显发展,那些名字我们非常熟悉,郭守敬、利玛窦、徐光启、汤若望……但世界各大文明的天文学都不差,整体上,我们并非特别突出。

其三,有没有发现,但凡直接有助于社会稳定的科技门类,我们都还可以?数学、医学、天文尽管仍是边缘学科,但也留下不少著作,如“算经十书”、“医学三典”。但和健康、农业、“君权神授”相对远一些的物理、化学,则彻底沦为边缘学科中的细枝末节,其只言片语,只能从一些子部经典或宗教书籍中看到。对于那四个字,“头重脚轻”,依稀只见天文学这一例外,物理、化学甚至“头轻脚也轻”。

以上三点同时是中华文明本身的特点,实在怨不得谁。

事实上,人类古典时期的文明都呈现类似的特点,我们自己“头重脚轻”,同期的西方也未发达到哪儿去。甚至到晚明时代,利玛窦那会儿,西方还在相信“地心说”。不必妄自菲薄,只需看清中华文明里不利于科技发展的一些方面。但是,既然全人类的科技在古典时代都一般,我们究竟为何在近代落后了呢?应该说,虽然此前大家差不太多,但我们一直没变,继续沿着古典之路散步,而西方人变了。

他们哪里变了?

更重要的原因

首先,中世纪的尾声,西方出现了一批基础科学巨匠,如开普勒、伽利略、牛顿。不得不承认,重大进步常常来自奇迹。1905年的爱因斯坦也是这样。彼时,西方诞生了一批大科学家,且伽利略碰巧没被宗教法庭弄死,牛顿碰巧要回乡下躲瘟疫……若说有什么大环境上的原因,大概是当时西方的各种势力都不够吃了对方,谁也不算强。中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社会上存在绝对的力量。

同时,科技二事都太特殊了,和经学、史学等传统学问不一样。上文说了,明末清初,中国的科技并未落后西方太多,“地心说”是一例,伽利略的危机处境也是一例……甚至直到晚清,虽然我们这边刚开始接触现代科技,但就在牛顿的故国,达尔文也差点没能发表《物种起源》……但科技就是这么特殊,即使它的起步只早上几十年,乘着一两位大师的火箭快车,便会有“红缨枪”和“原子弹”的差距。

此即《三体》所谓的“技术爆炸”。

传统的经学、史学,完全见不到晚辈一定比前辈高明的情形,也见不到清代的研究一定比宋代的研究强出天际的情形。科技的情况完全不同,再遇上天才……牛顿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一句大实话。我们只需要看,今天还有多少物理学家仍在引用牛顿的书,他再伟大,也落后了;但今天仍有无数历史学家在引用《资治通鉴》,无数文学学者在精研《昭明文选》。科技的这一特性造成现代社会的极速发展,也造成落后者追赶的艰难。

故而,便是当时中国的科技只落后西方几十年,竟造成今天都无法全面赶上。何况,看看与牛顿同期的中国学界,怎么也不像只落后了几十年的样子。以伏尔泰笔下牛顿葬礼的盛况和他真实的哀荣规格来看,当时的英法等国,“科学主义”已牢牢扎根。这一差距甚至比我们没有牛顿还要可怕得多。大家可以想想,你被蚊子叮了知道抹药并点起蚊香,但身边人只在黎明时分转三下扇子并宣告“再无蚊子”。

以上情节引自道光年间的著名医书《验方新编》,1846年……

没有科学主义的社会,是不知科技力量有多大的社会,甚至是想当然的社会。即便一直有普通的技术创新,仍不能改变全社会普遍地想当然。没有气候,也不播种,偶尔松松土,能有什么收获?不对啊,康熙不还亲自写下《律历渊源》、《数理精蕴》,乾隆不还敕令编纂《医宗金鉴》……就算《医宗金鉴》比“再无蚊子”高出100部《本草纲目》,不也就是给《黄帝内经》它们松松土吗?

科学主义是一种无情的否定主义,通身是对“祖宗之法”的反叛甚至不屑。它的扎根,必须依赖社会阶层的剧变及财富的重新分割。晚清时,伴随几个汉族封疆大吏的崛起,全社会稍见改变的端倪,才有几十年的洋务运动。但终究只是“端倪”,不足以成为“气候”,更无几个实权人物亲自播种,最终也没收获什么……科学主义在中国真正的扎根,恐怕直到钱学森那一批功勋科学家造出“两弹一星”之后。

自此,科技的力量才真正被大多数国人认识到,古老的中国遂得以蜕变为年轻的中国,全民才基本摆脱想当然的状态。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一批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者最终变成了执政者,遂得以强势地播撒本就蕴含着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种子……一遇生灵涂炭、嗷嗷待哺的中国大地,这些种子便只待科技的气候……适逢其时,“核讹诈”来了,大科学家来了,科学主义的条件终于齐备了。

最后,感叹几句。

科研工作一刻不能松懈

今天的中国人,早已深度浸淫科学主义,相信科技,从事科技,期待科技能为国家带来安全,并为社会带来富足。反而造成“唯科学主义”,盲从科技,对人文学科不够看重。但总体上,一定是好事。我们绝无可能回到“再无蚊子”的时代,绝无可能被具有一定科技水准的人像驱赶牛羊那样地欺辱……但科学主义在中国扎根的过程太艰辛了,代价太大了,至今尚未完全清偿这一代价。如何才能不再落后?

这就必须保证一件事,就是我们的科研工作一刻不能松懈,我们的科技水平一直居于先进之列。科技的特性决定了不能落后太多,否则太难追上来。其次,最好建立起一种有人文气息的科学主义。科技的归科技,人文的归人文,但科技的发展方向必须是人本主义的。科技不管你拿导弹杀人还是拿它送宇航员上天,也不能化解人类之间的矛盾。根本上,科技皆是自然万物的延伸,就在那里,早给放好了。

但人类社会一刻不停地变迁着,一刻不停地产生问题,带着科技一会儿是剑一会儿是犁……我们真正在科技上建立领先,在于建立更完善的科学主义,在“相信”、“从事”、“期待”之外,赋予科技更美好的未来,并引导更多的人相信这一未来,从事相关的工作,真心地期待它的降临……此即“科学哲学”,按现代哲学的分类法。所幸,这一方面的工作,2000多年前的墨子早就在做……此公何人?

既是当时最伟大的科学家,且基础、应用俱强,简直是“战国特斯拉”;又是社会活动家,最懂人类组织的人之一……最先进的量子卫星即以此公之名冠之……可……能……“兼爱”?……“非攻”?

——可能这才是人类“科学哲学”的终极答案。

【主要参考文献】墨子等《墨子》,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中国古代科学思想史》,黄仁宇《中国大历史》。

写于北京家中

2022年5月24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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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鲁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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