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垃圾箱时遇到的人,大部分是生活所迫,少部分是情绪所致

村口小酒馆 2023-11-11 11:39:03

经常在小区里看到翻垃圾箱的老人,有的一看就是生活拮据,有的则不然。我心中颇有不平,认为后者有些不地道,抢了前者为数不多的生存手段。此心境一开,难免陷入判断的偏颇。每逢我言语不平时,妻子在一旁调侃,你也别主观的评价别人,谁家知道他家的事呢?你要真有心,自己也去翻几天不就行了。

得妻提醒,我有了翻垃圾箱的想法。心情久难平复,遂于春末夏初的四五月份成行。

四五月份是我刻意选择的。在我们这里,四五月是最舒服的季节:没那么冷,也没那么热。最主要的是,垃圾箱的味道不会散发,蚊蝇尚未滋生。真正翻垃圾箱的人自不会讲究这些,我不以此为业,有些东西能避开还是避开吧。

翻垃圾箱,看上去简单,实则亦有学问。

首先是翻捡的时间。在翻垃圾箱之前,我认为是越早越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几天后我发现了规律,并不如此。翻捡垃圾箱最好的时间点是早七点到八点,中午两点到两点半,晚上七点半以后。

早晨和中午的时间是人们上学上班的点。下楼各自奔向工作岗位,垃圾顺手扔掉。晚上的时间点,是人们饭后遛弯时,扔垃圾顺手为之。

所扔的垃圾,也有说法。我主要在我们小区和紧邻的小区翻垃圾箱,我所在的小区分南北两片,南边住的老人多些,北边住的年轻人多些。老人多的南边,早晚的垃圾以厨余为主,没什么可捡的价值。年轻人多的北边,早上和中午会有许多快递箱子,属于废品中的热销,晚上,年轻人累了一天,少有下楼遛弯的,基本放到早上再扔。

当然,这样的情形是种概率,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我们旁边的小区就没这么一说。

我只捡废纸箱。有其他工作要做,翻垃圾箱的时间有限,没有存放积攒废品的空间,捡拾废纸箱省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翻垃圾箱的日子,遇见很多人,常见的、有代表性的有四位,我以《百家姓》中的赵钱孙李来称呼他们,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赵大爷是所有“同行”中,与我交谈最多的人。每日午后在小区转一遍后,我们会在篮球场的拐角处聊会儿天。他属于生活艰难的老人。六十八岁,家有老伴儿生病,有一子一女在世。儿子身体不好,辗转工地看门,女儿她很少提及,话语里似是在老家为种菜的老板打工,家庭负担重。

赵大爷喜欢抽口粮,不舍得买,最便宜的也不舍得。他之所以愿意和我交谈,我那盒随便抽的口粮居功甚伟,余下的,是我能说晋语土话,拉近乡情。

老爷子的衣衫破旧,但干净,从不穿捡来的衣服。租住在小区外的平房区,每月两三百的花费。老家有地,不是水浇,不可种菜,由女儿一家打理,所获不多。他来市区是为了给儿子看孩子,儿子因种种原因结婚较晚,孩子岁数小,上小学。

赵大爷翻垃圾箱不是“闲不住”,要有钱,他也想闲。他每日游走附近所有小区,是“职业”翻垃圾箱人。他的工具有大袋子一个,绳子一小捆,小耙子一个。袋子装废纸和各类空瓶,绳子捆纸箱。捡来的废品放在租住房前,为了不影响他人,至多三天必去废品站卖掉。

有时候赵大爷能捡到别人不要的小型家具,一些修补修补自用,一些应该是可以换钱。具体他没说,可能是怕我这个半同行“趁火打劫”。又因为赵大爷衣着干净,面相善良,他有时能接到居民的活计,比如搬东西。这对于他来说是大活,一次收入几十到一百不等。年节左近,赵大爷亦有其他收入,和老乡组队去给人打扫家庭卫生。他讲话,要不是身体不行,还得看孩子,他就去天天打零工,比翻垃圾箱强。

每次和赵大爷聊完,我都把所剩的口粮送给他。初时他不要,后来熟了无所谓。这里要特别说一句,赵大爷给我买过一盒口粮,二十三元的那种,他说人不能仗着自己弱就占别人便宜,别人请你十回,你得回一次,我必须收下。

钱大娘是整日翻垃圾箱的另一位,她的神志有些不清,但身体矍铄,走路带风。她最大的特色是出行时身后会用绳子栓一串不知从哪捡来的泡沫塑料板子,动静不小。

她的衣着破旧,不分冬夏基本上什么都穿。我曾试图与她交流,以失败告终。她不停地说话,不断地念叨,我听不懂。或许,她有她的世界吧。

小区物业的清洁人员最烦钱大娘。她翻垃圾箱简单粗暴,翻捡一次,定是满地狼藉。被清洁人员看到,人们会大声呵斥,她转身就走。若搁在以前,我定会愤愤不平清洁人员的“恶劣”,在他们周边日子久了,我也同情清洁人员,毕竟人家付出了劳动,也没有真的去打骂钱大娘。

脾气,是每个人都有的,不存在什么正义不正义。

说到清洁人员,孙大爷登场。孙大爷是小区物业的清洁人员,个子不高,身体瘦弱,且神智与常人略有不同,自己走路常年自语,不管干什么事皆有莽撞之感。

孙大爷只是看上去老,实际不过五十出头。他属于杂工,小区的什么活都干,我见过他上门抄水表,修剪花草树木,补墙贴砖。

孙大爷翻垃圾箱是“圈”型的。一会儿一圈,一会儿一圈,一天不知道要走多少圈。他不去别的小区,翻捡的范围最远至东南西北四门的底商。和我一样,只捡纸箱子。

他翻垃圾箱的特点是不抢,要是遇到别人也在翻捡或正往这边来,他会退走离开。和孙大爷聊天很有意思,他嗓门大,说话直,你不用拐弯抹角,他有啥说啥,虽然大多时候我不知其意,也算打了交道。有一次我买东西上楼,他见了二话不说来帮忙,堪称冷面热心肠。

李大爷翻垃圾箱纯属爱好。他是退休工人,收入不高,但生活无忧。生活无忧盖因他节俭成性,性格执拗。

他是我接触的所有翻垃圾箱的人里面,给人感觉最不舒服的一位。李大爷爱聊天,或者说爱自己说话,在他的话语里,没有能看得惯的人和事,说不了几句便开口就骂,不过他骂的巧妙,听得人哈哈一笑,他自以为意。时间久了,人们厌了,也就没什么人搭理他了。

他的翻垃圾箱之路,就是从没人搭理他开始的。

李大爷的子女老伴儿不让他翻垃圾箱,他不听,具他自己说闹了不少矛盾。他翻垃圾箱和遛弯、锻炼身体同步进行,反正就是爱在外面转悠,不愿意回家待着。其他翻垃圾箱的人讨厌他,因他总是喜欢抢,好几次和人发生口角。小区内的快递站看到他,会出来一位坐在压扁的废纸箱子上,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李大爷拿走。小区外的商户也因为他,改掉了自己把废品随意放在门口的“陋习”。

李大爷时常和人发生言语冲突,对我相对友善。有时碰见我和赵大爷抽口粮聊天,他过来拿一根跟我们一起聊。我由此对他有了了解。

他年少失怙,生活不易。青年时工作努力,后下岗打工。与家人交流困难,见不得老伴儿儿女花一丁点吃喝以外的钱。怕被人看不起,又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比如他会假装不经意的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完全不知道以他有工资的状态和我们(应该除去我)这些翻垃圾箱的人群聊天,这些不该拿来显摆。赵大爷说他小市民,没善心,不值得打交道。

我初听有理,后想:我们在评价他人时,总喜欢把自己的好恶当作正确,殊不知你看着窗外的人,窗外的人也在看你,人生百态,又哪能分得清谁好谁坏呢?

以上四位,仅是我所见翻垃圾箱之人中的代表,还有几位,待我以后单独再表。无论如何,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不向生活投降。翻垃圾箱是心酸是无奈,它只是一种手段,和坐在办公楼里上班的没有区别。可惜,这样的手段无法求生,仅能算是贴补。

我翻垃圾箱时,废纸箱一公斤八毛,废纸之类的比之稍贱,大部分酒瓶废品站不收,塑料饮料瓶和易拉罐以分或斤计价。其余杂项我没问价钱,我的捡的纸箱子只卖过一次,后来都攒一点就送了他们。毕竟我类似玩闹的事情在他们眼里,是生活。

翻垃圾箱的日子结束后,我如今扔垃圾,自己在家简单分类,厨余装袋,可能能卖废品饮料瓶等的另装,纸张纸箱不扔垃圾箱里,整齐地码在一旁。也许,我们的生活原本应该整齐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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