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录先生访谈录：担当是一种生命的自觉

——退而不休，奉献余热

马有福/图文

金有录先生和笔者马有福

马有福：说退就退，在单位就不留余地？

金有录：也不尽然。办完退休手续之后，我受托在市教育志办公室还干了几年搜集、整理资料工作。不过，这段时间就已经开始了教门知识的学习。我当时买了一些流传在民间的油印资料，接续四十多年前的那点基础，从零开始，再当小学生。

马有福：退休将近四十年了，这四十年，您是咋打发过来的？

金有录：唉，还哪有打发不了的时间？我的生活一直很丰富、很充足。概括一下的话，可以说：只干了两件事，一件为自己，一件为民族。

马有福：为自己干了哪些事，可以说说吗？

金有录：一方面刻意补课，学习经文，封印《古兰经》七遍。与此同时，坚持还补礼拜，好长一段时间里，从撇申到迪格尔，我从不回家，每天完成20番的预定目标。这多少年，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另一方面，我腾出时间浪山，亲近大自然，喜欢上了养花、养鸟和根雕艺术。花都养到了一百多盆。葡萄曾结下过20多串。各种鸟儿亦都养得不逊色于同行。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根雕。娱人娱己，不少都送了人了。但今天还都保存着这么多。

马有福：怪不得您的客厅里还都有这么多雅致的根雕作品。您玩根雕有什么标准？

金有录：理论上没有总结过。我的美学思想是：天然去雕饰，不做过多雕琢，让每一件作品自身体现其天然的美感。

马有福：这根材是怎么得到的？

金有录：全都是我上山、浪山中苦苦搜寻来的。有段时间，为了寻找好的根材，我不怕早晚分赴多地，走很长时间的路。乐在其中，不觉劳累。

马有福：为民族，您这些年干了些什么工作呢？

金有录：说起来还是东关清真大寺成全了我，给了我奉献的机会。

马有福：您曾被列入新时代建寺的十大哈吉，这是最好的肯定。

金有录：说起十大哈吉，我有点惭愧。当年，我进寺时，还不是哈吉。成为哈吉，那是后来的事。之于参与大寺改造修缮工程，这倒确实是事实。

马有福：那十大哈吉之说是咋来的？

金有录：唉，说来话长，不知你在读《东关清真寺志》时留意过没有？1947年，马步芳主政修补东关清真大寺之际，一时之间把坊上有名的乡绅沈海山等二十多人请到寺里。这在名誉上是商议，实际上是想让他们出钱。于是，一众有钱汉长袍马褂出现在寺里，社会各界就从此把他们称之为修寺的十大哈吉，以此作为一个时代的标杆与旗帜。其实，当时参与的人数远不止十人了。

之于这些年说的十大哈吉修寺，那是沿用了这种说法而已。

具体地说，这一次的修寺指的是1993年到2000年历时7年的大寺改造完善工作。1993年3月7、8号，时任省政协副主席韩生贵在大寺召集关里相关人员，商谈大寺危房改造项目，这就拉开了募捐、搬迁等各项建设序幕，并由此成立了基建委员会。我记得当时参加会议的人员有：魏生华、温存熬、孔令桢、马永贵、穆忠义、马文祥、马宗基、马洪志、韩尕虎、马明孝等社会贤达。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我一时记不清楚了。会议对基建委员会下属各小组进行分工之后，准备散会之时，有人倡导现场捐款，这就举出乜贴一万元。当时，我是财务组工作人员，就负责开票、记账等工作，当天就与财务组其他工作人员一并把钱全部存入银行。世上的许多是非都是钱引起的。

我主张，修寺的账目与大寺的账目各走各路，不相混淆。在当时，这事好像做得有点多余，但从后来的发展情况来看，这是明智之举。人所共知的是，那一年的4月4号，一本坏书引发了西宁穆斯林的上街游行，并由此引起了公安部门在大寺的几次细致检查。但都没有对我们的财务问题提出任何异议。这就保证了基建项目在其后的正常运转。白俩虽然影响了基建进度，也使参加基建的工作人员只剩下了六七位，如马永贵、穆忠义、温存熬、孔令桢、金有录、马炳华等，但却没有影响其后接着干的整体项目。这是值得总结的历史经验。

马有福：这一页历史让您学到了什么？

金有录：关进时刻，总得有头脑清醒的人。我们与大寺当时分列账户，初心是防止和杜绝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乱花钱乱象。关于那次游行的定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暂且不论。但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财务独立却因此保全了我们。犹记得那年六月，有人举报说，我们分了钱，基建资金被动用。也有人造谣说，我们把修寺的钱用于游行了。还有人天天来到寺里，横挑鼻子竖挑眼，总给我们找茬。其中，还有不少是穆斯林官员。怎么办？还是韩生贵副主席头脑清醒，他专门召开会议，请来东区政府、公安局等有关部门，让我具体汇报修建基金使用情况。就这样，临危受命，韩主席等人把会计的职责套到我头上，让我做出说明。明人不做暗事，我一五一十，实话实说，拿出了诸多单单片片，这就辟谣成功。政府和民众由此放心。

马有福：这一次基建，你们做了那些工作，可以具体地说一说吗？

金有录：唉，工作千万绪，说穿了还是个钱的问题。钱是硬头货。我们想方设法动员在西宁民众出资捐钱的同时，还每每出去走动募捐。无论金场，还是乡村，凡有穆斯林民众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们化钱粮大概花了1700多万元。有钱之后，我们按照规划图动员周围民众搬迁，这一来二去耗费了很大心力。十几家搬迁户，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要出面平衡他们的困难，这不仅需要耐心、韧性，还得随时做好受气受辱的准备。在搬迁工作中，我们的做法是住外盖夫房的人一对一兑换周围住户的房子，仍然住寺管房的人家，每间补300元。有些人看不上我们买的房子，他要自己买。我记得，自己去寻房子的那些人家，我们一律补偿3000元。

在此过程中过，大多数住户基本好说话，但最难办的是一些商铺。这事关人家生意，我们这就不断地温语协商，替他出主意想办法，直至双方谈判距离拉近时，寺里总是主动让步，照顾私人利益，哪怕是一间鸡窝式的简陋房子都还是给了钱。记忆最深的是，为了一家商铺的搬迁，我们曾跑过十几次去进行谈判、动员，并做到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马有福：在主道上的奋斗，的确不容易啊。从基建委员会成立、募捐、搬迁一直到开工，这中间准备了多长时间。

金有录：你算算嘛，从1993年3月7日到1998年5月14日开工，整整五年。A区主体竣工时间是1999年5月25日。所有基建工程竣工时间是2000年。因欠帐问题，我们的钱粮一直化到2002年了。

马有福：在此过程中有什么值得回味的故事，分享一下？

金有录：嗨，还真有一事值得回味。当年，A区主体工程完工后，我自己雇车从湟中共和拉了五六块石头，费心力卸货，把它们分别摆在寺门口广场，想是个装点。可刚过了几天，坊间就开始了攻击：说在寺里摆石头，我们要拜石头吗？不久，这事不断发酵，扩大，这就引起了政府有关部门关注。区宗教局局长为此来到现场，审看一番，觉得没什么，不必大惊小怪。后来，时任市委书记从北京回来之后就把主管市长叫去交代：息事宁人，不要由此引发矛盾。无奈，寺管会主任就派人把这几块石头拉到了穆斯林公墓那儿了，不知你曾看见过没有。

马有福：除此之外，您在东关大寺里还做过什么事吗？

金有录：既然你让我说，那就随便说一说。我在大寺的省级、国家级文物报审工作中，配合管委会其他工作人员，做了很多基础性工作。我因为有机关工作经验，在办事程序等方面少走了不少弯路。平时寺里凡有事情，只要通知开会，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由此得罪过一些人。不过，我始终心地坦然，不去计较这些。

还有，大寺东边广场问题，我从报上看到有关领导的讲话精神之后，即写出具体方案交到区领导手中，让他们逐级申报，或者通过两会递交提案，倾听群众呼声与诉求。关于这事，我看着《西宁晚报》2011年9月17日和2012年7月15日记者史菲的报道，一直心存希望。看到西宁市人民政府的规划后，更是翘首以待。但遗憾的是，此事截至今天，没有眉目。我把晚报两篇文章还一直珍藏在身边，作为一缕曙光在等待着。

马有福：这几天，我在看您的工作笔记，并为之深深感动。您为我们随手记下了非常珍贵的历史资料。比如，2009年4月8日，金镖阿訇赴任南关清真寺教长；2010年7月22日，强卫、骆惠宁陪同中央某领导到东关大寺视察；2010年5月21日，大寺将支援马海哈萨克建寺的四万元资金转付玉带桥清真寺；2014年3月30日，大寺教长宣布某阿訇在这里替他讲经。等等等，这是非常重要的史料，今后，大寺续志时，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史料。我提前谢谢您。

金有录：我这只是随手划拉的笔记，不成体系，想不到你还这么看重。其实，在多年前，我为很多当事人都曾建议过：每一座寺，都当有一本大事记。但他们大都当成了耳边风，好像我有所图谋似的。

马有福：担当了身前事。何计身后评？您的担当，您的生命答卷让我受益了。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金有录：我一直在说我，我没有说自己曾经的贤内助。我的老伴，她虽然去世了，但我这一生，她与我患难共处，相夫教子，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做了那么多牺牲，但从来都是毫无怨言。是她与我共同操持家务，度过了各种难关，并传承了一种良好的家风。

马有福：还是具体说说吧！

金有录：我们俩在为我的父母和岳父母四个老人尽孝送终之同时，一直还养育着妻子的一个侄儿。再加上自己的孩子，家里人口一直很多，生活很拮据，口粮很紧张。但我老伴从不由此叫苦、叫累。家务事她从不拉我后腿。犹记得当时买面时，她总是背着面袋子从大十字到花园北街的家中。有一年，月子刚满，要去上班时，她抱着一个，背着一个，还领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走到单位，等把孩子们送到400多米外托儿所，一一安顿下来时，难免迟到，由此没少招致批评。但她却没有抱怨过谁。

2023年6月27日古尔邦节前一日整理

2023年12月3日根据采访人意见修改

西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