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坐标|行者,还是藏家?——马富贵先生印象

拓客说宗教 2024-04-01 17:30:40

马有福/文

大概是在十多年前吧,还不认识马富贵时,就听说有人在东关办了一家丝路文化艺术馆。就从这时开始,我就掂量:丝路,文化,艺术,这得多高的眼光、多大的资金实力支撑啊?由馆到人,渐次打听到的真实消息是:这是一个乡下人,没有任何民国商业背景和官宦色彩,一步一步,白手起家,是父子两代人借着改革开放的机会和塔尔寺商圈的强大磁场力,硬是摸索到今天的,以致他真正进城的时间都延后到了2000年。

马富贵先生

哦,原来如此!比我进城还迟两年。后来,有机会去了几次他的艺术馆,我这才发现:其馆藏的丰富,文物的陈列,主题的突现等,还真非一日之冰,一板一眼,气韵流畅,名实相符,这在西宁藏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个有特色的文化艺术展台。

于是,我们决计拍一部西部文化专题片时因此联系马富贵。出一本涉及东关文化的书籍时也联系马富贵。有朋自远方来,想看看东关亮眼的风景时,更是少不了联系马富贵。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忽然发现:不止朋友圈,整个西宁的文旅圈、商圈以及那些涟漪般不断荡漾开来的各种圈子都在不时地打扰他,靠近他,借他装脸,他由此成为文化界和业界的红人、名人。

就这样,每每闲暇时,我们惯于走近他,夸他热情慷慨的同时,也在私下不止一次地发问:对于一个人的精力而言,这样的服务方式和人情应酬还能够支撑多久?更何况,他这不是政府拨款的事业单位,也不是哪一级组织的门面馆所,公益窗口,而他却一直不收门票,还若无其事一样地接待着一波又一波来客,无一例外,总先细心讲述一番,然后犹奉茶搭讪上一时半刻,这得需要多大的财力支持?

终于到了采访的时机,坐他茶桌前,接过他捧上的热茶,我们就说起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奋斗精神。

他1963年生于湟中县鲁沙尔镇,世代农民,种田为生,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回族人骨子里的经商意识却使他小小年纪就懂得捕捉商机。为此,1980年初中毕业之后,在父亲一手打理起来的百货铺里做帮手时,他就感觉到有一个朦胧的远方在向他悄悄招手。那些年,每每站在柜台前,看着熙来攘往在塔尔寺朝圣的藏族人,他就想到了高山草原以及飘香的奶茶,心儿也就瞬间飞到了藏区。走藏区做生意是鲁沙尔一带老人们的传统谋生方式之一,属于老路。自小时候,他就听过很多关于藏客的故事。所以,不上两年,他很快就学会了藏话。学藏话,在青海回族藏客心目中,本就是通向另外一个民族的道路。为此,他们常说,学会藏话是金子,学会蒙话是银子。这金子现在既然在手了,何不马上出去到藏区闯荡一番?

于是,1982年,他就跟自己的姨夫一起直奔果洛州达日县去经商。先是做货郎担,担着藏百货以及牧民日常用品,走草原,窜帐篷,鸡蛋换线,灵活经营,不辞辛苦。那时,他跟他的姨夫在休息时常曾这样展望未来:唉,何时挣下4000大,那我们这一生就从此不必慌张紧迫了。但那一年的实际回报是:他们一人就分得了一万元钱。那可是八十年代初呀,万元户都是带着光圈的称呼。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忘乎所以,而是开始了更为艰辛的创业之路,一鼓作气,这就在达日县城开了一家藏百货粮油铺,从此结束了货郎生涯。就从这时开始,他们奔波在农村、城市、牧区之间,由此方便了牧民,扩大了自己的生活、思想视野,也积累了一定的经商经验。

1988年,看西部金场次第开放,大多数农民一头扎进金场,已经有借此发家致富的人了,他这就放下生意跟人挖了一年金子。这一去,让他看到了另一种谋生与活着的轨道,但他同时发现:这却不适合于自己。于是,根据自己的爱好,他再一次回到了古玩行。因为,他父亲本身是一个古玩商人,见过的世面大,有一双火眼金睛,耳濡目染,他也有一定的基础。而这一切得益于塔尔寺的开放时间早。当青海大多数地方还都管得很严的时候,1976年,塔尔寺就开放了。这使很多文物早早地就流通在塔尔寺周围,让人一饱眼福。就这样,马富贵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识得不少宝物,也因此结交了不少文物界的朋友。

所以,这一次进入文物界他是不需要交学费的,一开始的起点就很高。独自经营,与人合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尝遍了各种经营方式。一时之间,他奔走于各国各地,不断地开拓自己的知识边界,早成了北京琉璃厂、中国工艺进出口公司等名家名店的常客,也成了青海、内地等著名书法家,诸如莫如志、米德寿等名家的经纪人。而这一切得益于他有一个特别灵敏的商业嗅觉。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靠着这种感觉,他就能早早判断和揣摩得出入眼文物的前世今生,眼前收藏者的收藏动机以及现场心理。他说,也曾有过失眼和赎回的经历。他把一只他父亲早年以2000元出手的碗在2000年以原价后边加一个零的价格收回。

文物让人痴迷,但却不能因此深陷其中而把人耽误了。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1993年,他忽然放下前景比较乐观的文物生意,而一头扎进开店办厂的新的生活场域。他先是走出湟中鲁沙尔,在古老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青海茶马互市的窗口-------湟源丹噶尔城里开办了一个大型商场,再次把目光投向藏百货等古代茶马互市的余韵里,从这里捡拾古代商业文明的余热,衔接现代生活,由此锤炼了自己的商业目光,丰富了自己的商业感觉。这市场名字还是米德寿老先生题写的。紧接着他转让了公司而在这里与兄弟一起投资办起了一家挂靠在湟中福利公司的地毯厂。一时之间,他和兄弟把藏毯厂经营得风生水起,很快被评为全省优秀企业,曾受到多方表彰。

2000年5月,适逢日月山旅游景点打造成功,湟源县有关部门给优惠政策动员马富贵在那儿开一处旨在丰富旅游文化生活的古玩店。正好父亲1997年去世后留下了很多古董文物,于是他把厂子交给兄弟,自己经过一番精心准备之后,拉着自己积累下来的一些古玩和父亲的遗留就像古老的藏客一样地上了日月山,在那儿顺风顺水开了一个古玩店,与此同时,还负责为湟源县打理一处文物展览室。这一干又是一两年,在青海农牧交界处留下了一串探索进取的脚印。

2001年10月,看着有一次腾飞的机会,他这才把所有文物,包括曾经藏在家中的,一并搬到了青海西宁八一路古玩城,与老朋友马林云一起合伙经营古玩,并逐步走向专业收藏道路,在这里结交了更多收藏界的朋友。两年后,顺应城市拆迁计划,又把铺子从八一路搬到了西宁石头古玩城。

就这样,经过了十年打拼,他觉得藏品已足以撑起一个小馆,这就在朋友们的鼓励下,买下两套房子,打通之后做起艺术馆。馆该起个什么名字呢?他犹嗅到了丝绸之路古老的气息。无论塔尔寺、达日县、丹噶尔,还是日月山、西宁城,自己脚步到处,都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岔道和触须,在这里,他还能感觉得到那些远去的商业气息。这一路走来,他何曾离开过古人曾经走过这一条大道?想到这里,他兴奋了,顺从命运的安排,这就起了个“青海丝路文化艺术馆”。细想想,这里的墨宝、古钟、唐瓶、各种打上了时代烙印的器物,哪一件逃得了丝路的恩赐与厚养?

心应古董,物遇知音。以藏养藏,以真为美。养心怡情,不以物累。点一缕心香,喝几杯好茶。马富贵早早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文友们似乎也找到了一隅乐土,就这样把他引为知己,有事没事都喜欢到他这里歇脚聊天,长见识。

事到顶峰,我以为马富贵就这样到此该打住了。但我这还是小看了他。因为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有着远大目光的人。这些年,他一方面打理自己的博物馆,一方面乐为他人做嫁衣,领衔策展,跑前跑后,为省垣祁宁英、妥秀英、尹峰斓、李忠盛、姚忠宝等一批艺术家促成展览的同时,每每为他们的作品寻中介、找婆家、谋出路,一直在拓展着全省艺术品的价值。与此同时,他还频频往来于全国古玩文物市场,不断引进新风,推陈出新,注重交流,靠着一己的力量在悄悄推动青海文物市场发展壮大,由此缩短了青海与全国的距离。

2022年6月,由正平集团打造的青海海东平安驿回族文化馆硬件设施基本到位,一时却找不到有关文物和合适的经营人选。几经寻访和调查,他们这又找到了马富贵。在此之前,马富贵已经帮着儿子在西门奇石古玩城开了一个小店,人手有点不够。但面对新的机遇,他们父子俩这一商量,总觉这是一个有潜力的窗口,这就一口答应下来,便轻车熟路地移师平安,搭建起了一个填充了红色文化基因的崭新馆所。平安驿在古老丝绸之路上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他嗅得出这里的商机。果不其然,开馆一年多,他在这里不仅迎来了更多的贵客,也迎来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因为离家三十多公里,一个人在这里有大块的时间可供自己支配,于是,他一杯清茶,一卷诗书,重新开始读起书来。读各种专业书籍,也读文学作品。读着读着,这忽然之间爱上了文学与写作。在业余时间里,他接二连三写出了心中的文章,什么爷爷的小炕桌,藏尕布商队,尕院儿的掌门人等,散文、诗歌,一发而不可收。感觉极接地气,便不时发表在《雪莲》等杂志和公众号,总让人耳目一新,赞叹不已。

我正在写这篇短文之际,微信传来了他犹入围于第十二届新月文学奖名单的消息。我第一时间把这消息转给了他。他平静地说,自己也刚看到。就在此刻,我同时想,靠着他在古老丝绸之路上练就的灵敏嗅觉和那行者的姿态,虽没有读万卷书,却早行了万里路,在文学道路上也一定能够嗅得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与轨迹。我在默默地祝愿他,并想起了他穿着古装拉着骆驼在前行的那张照片,心中蓦然一惊:这不是他永久的行者形象的最生动的展现?

2023年12月17日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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