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老家屋后的山上有许多野生的猕猴桃藤，虽然谈不上是漫山遍野，但通常年份都会多得够得上我们一群小伙伴去折腾一个秋天的。

在我的印象中，野生猕猴桃，夏天里是会放射性猛长软枝的，枝条上排序有手掌大的圆绿叶，枝藤末端如须轻软内卷，在风中游舞，寻找攀附物。当它朝天游云的披头散发攀附到傍边的杂树上时，呈蛋黄色如梅花大小的猕猴果花，就会一小丛一小丛的花朵藏在靠近主干的枝条叶下了。此时走近猕猴桃藤架，浓烈的香气弥漫着，芬芳馥郁，还有嗡嗡嗡嗡的采蜜声。花瓣退落飘得满地点点颜色。蕾心却已生出浅青色细小的果，果皮上覆着细细的绒毛，褐色的干蕾丝沾着不掉，很像一圈烫焦的头发。如果此时其枝藤的分枝如八爪鱼游动般猛长，且能爬上树顶铺开蔓延，就说明当年的果子肯定不会太少。

秋天气温降低，圆形的青绿叶缘随着日光短促，慢慢生出一圈金色橙黄色的叶边，逐日吮吸叶脉青面，一点一点地逐日攻克占领，发展至深秋整个枯槁，这其实是一场无声而轰轰烈烈的变化。

叶子随风落地之际，正是野生的猕猴桃藤果实累累之时，也是我们一群小伙伴欢天喜地上山采摘的开始。这种野生的猕猴桃很袖珍，比乒乓球略小，初采时果肉结实，特酸。每当我们攀比着采摘成果时，大人们总会说:要经一遍夜霜，才会变甜，现在采可惜了。事实证明大人们的话不假，过了霜的猕猴桃果子，果实变软，九成甜，带微酸。只不过我还是喜欢霜前的猕猴桃果子：酸分略高，果肉较结实。

湖畔山居，又是猕猴桃季，上山采摘偶尔为之，只是耳边常常回响起儿时大人们的教诲:过霜才甜。品偿之际，酸味甚烈，究其故，未过霜耳。

记得当年读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被其中无依困坐的氛围所慑，不愿再读。如今临风回顾，又有多少人是没有经霜的？恐怕没有。猕猴桃没有思考的本能，过了一遍霜，只在物质上产生变化；人有思想的能力，经霜闪披，经历过了，自然会在处世的洪流里，更加小心保护自己。

山居时光，儿时玩友常来闲叙，偶也谈起人生经霜闪披经历:那体内突然闪升起一股难以理解的寒流，像软刀划过，寒彻微痛，接着遍及全身。一种不同于心碎的，更大的茫然。一时之间，望着面对的人，久久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人生酸涩苦楚，都需要依靠个人的巨大力量去化解。每一场大小经历，渐渐把人推向另一层精神境界。内发寒流的经霜，是最大力的思维与生物碰撞下的反射作用吧。另有一种遭受打击的生物反射，是只见周围的环境黯淡下来，明明到处有灯光照明，瞳孔却收敛了，像是被锁喉，无法言语。话落半晌，老友才缓过神说道：原来你也懂得那体内寒流。世人皆是向往美好的憧憬的，只是世事无常，遭遇挫折或劫难，是否能说是人生的道途上，过了一层霜？

过霜才甜，不只是猕猴桃，其它的果实，甚至过霜的菜叶，因受到寒冷的刺激，也会变甘甜。至于人生，经霜是否就能变甜，我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生路，一次次的霜临，承受过了，人会越走越清明。

作者:韵之2023年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