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解读——成公十六年

左传解读 2024-03-13 09:40:10
成公十六年(公元前575)鄢陵楚争霸君伤将死 叔孙私逞欲祸鲁奔齐 【经】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 【传】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 鲁成公十六年春天,经中记载正月之时鲁国下雨,雨落在树木之上就结成了冰,这有点像今年武汉的天气。《公羊》、《穀梁》皆云“雨而木冰”。《左传》中无文。 传中补充了一件楚郑之间的事。传中说楚共王从武城派公子成用汝阴的士地向郑国求和。郑国背叛了晋国,子驷跟随楚子在武城结盟。 这是楚国又一次用土地拉拢郑国而不是威逼,因为去年楚国讨伐郑国没有占到便宜,还让郑国占领了新石之地,所以今年干脆用贿赂的方式来拉郑国入围。说明现在的楚国力量相较楚庄王时代确实有所下降。 【经】夏四月辛未,滕子卒。郑公子喜帅师侵宋。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晋侯使栾黡[yǎn来乞师。甲午晦,晋侯及楚子、郑伯战于鄢陵。楚子、郑师败绩。楚杀其大夫公子侧。 鲁成公十六年夏天,经中记载了六件事。第一件,在四月辛未日滕文公去世。第二件,郑国公子喜子罕率领军队入侵了宋国。第三件,六月丙寅日,这是个初一,发生了日食。第四件,晋国派栾书之子栾黡来鲁国请求出动军队。第五件,在六月甲午,这是月末,晋厉公和楚共王以及郑成公在鄢陵发生了战争,楚国和郑国战败。第六件,楚国杀了他们的大夫公子侧子反。因传文非常长,尤其鄢陵之战描写非常详细,所以我们对传文进行分段讲述。 【传】夏四月,滕文公卒。   郑子罕伐宋,宋将鉏、乐惧败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郑人覆之,败诸汋陂,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 卫侯伐郑,至于鸣雁,为晋故也。 我们先说第一件。传中对滕文公去世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经中记为滕子,而传中记为滕文公。这是因为经中是当时所记,以爵位而论,到作者写春秋时,已经有了滕文公这个谥号,所以为了后人更加清楚,记为滕文公。 关于第二件,是郑国的公子喜子罕讨伐了宋国。因为宋国在去年内部发生了荡泽之乱,而宋国的桓族遭到了华元的清洗。所以郑国以此为由,打着正义的旗号讨伐宋国。根本原因是看准了宋国动乱的时机想捞一把好处,而且春天之时连楚国都向自己行贿要求加盟,所以也有点膨胀。经中说的是“侵”,而传中说的是“伐”可见传文是纠正经文的,而经文只是按当时宋国通报于鲁的说法如实记载。实际上是“伐”,是一个打着旗号的行为。 传中接着说宋国大夫将鉏、乐惧在汋陂打败了郑军。后来宋军退兵,驻扎在夫渠,但没加警戒。郑国人趁机进行了伏击,在汋陵又打败宋军,并把主将将鉏、乐惧擒获。传中认为这是宋军打了胜仗而不加防备的原因。郑国转败为胜。 传中还补充了一件卫国之事。因为郑国投靠了楚国,并侵袭了宋国,所以晋国命令卫国讨伐郑国,卫国打到了鸣雁。卫国是作为先锋讨伐郑国,晋国军队还没有到达。 【传】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郤錡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郤至佐新军,荀罃居守。郤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有胜矣。」戊寅,晋师起。 传中接着说补充晋国之事,晋厉公准备攻打郑国,范文子士燮说:“如果为了满足我们的愿望,只有当诸侯都背叛晋国时,我们就讨伐它们(因为这们可以使晋国内部的祸患得到缓解);如果仅仅是郑国背叛,(我们就去讨伐它)那么晋国内部的忧患,马上就会到来。”栾书说:“不能够在我执政的时代失去了诸侯,一定要讨伐郑国!”于是晋国出兵讨伐郑国。栾书率领中军,士燮辅佐他;郤锜率领上军,荀偃辅佐他;韩厥率领下军;郤至辅佐新军;荀罃留守国内。郤犫去卫国,接着去齐国,都是为请求出兵之事。栾黡来我国请求出兵,孟献子说:“晋国有战胜的希望了!”四月戊寅日,晋军开始行动。 在这一段中士燮和栾书的意见不统一。因为晋厉公从谥号来看便是无道之人,而晋国又有三郤骄狂。所以士燮是从国家的角度出发,认为有外患对此时的晋国是好事,可以缓解内部的争斗,但这个外患还不能小,这样才有可能紧密团结,一致对外,而晋厉公也会有所收敛。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郑国背叛,没有形成大面积的影响,如果去讨伐,那么内部反而更会争权夺利,内耗加重,得不偿失。而栾书是从个人角度出发,认为在自己的任上有诸侯反叛,这有损自己的名声,所以坚持出兵。因栾书是执政正卿,所以他的意见得以实行。 【传】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楚子救郑,司马将中军,令尹将左,右尹子辛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厖máng(敦厚富足),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姚句耳先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 郑国人听说有晋军入境,就派人到楚国告急,姚句耳陪同使臣一起前往楚国。楚共王发兵救援郑国,司马子反率领中军,令尹子重率领左军,右尹子辛率领右军。军队经过申邑时,子反入城去拜会申叔时,说:“这次楚军救郑胜败如何?”申叔时回答说:“德、刑、祥、义、礼、信这六项,对于战争就像用器一样不可缺少。有了德才能施惠于民,正确地用刑才能矫正邪恶,用心专一祭神才能得到保佑,有了是非标准才能正确取利,遵循礼法才能顺时而动,有了诚信才能保守群物。 “做到这六条人民生活才能富裕德行便会淳正,人民生活便利事情安排合理,百姓顺时而动,万事皆有成效。上下和睦相亲,办事举措顺当没有悖逆,上有所需下无不备,每个人都知道行事的准则。所以《诗经》说:‘先王立其众民,众民行事无不以先王为准则。’因此神明就降赐福禄,四时没有灾害,人民生活敦厚富足,和睦同心听从命令,没有不尽自己的力量,来服从在上者的驱使。人们愿意前仆后继牺牲性命。这是战争能胜利的原因啊。如今楚国对内遗弃它的人民,对外断绝他的友好国家,轻慢同盟并且背弃说过的好话,违反时令发动战争,使人民疲劳以满足自己欲望。人民不知道国君诚信之所在,或进或退都可能犯罪。人们都所去的地方都有忧虑,谁肯拼死抗敌?你还是尽力去做吧!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姚句耳比使臣先回国,公子騑子驷问他楚军情况,他回答说:“楚国行军过速,经过险隘之地而队伍不整齐。行军过速就会疏于思考,军容不整说明纪律不严。既疏于考虑又缺乏纪律性,将凭什么作战?楚军恐怕指望不上了。” 很明显,申叔时认为楚国并没有做好战争准备。而战争准备最为关键的是人心。百姓的团结,为国效力的意愿,上下的协调,行动的贯彻执行。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上的德,可以说无德剩下的只有一地鸡毛。不能不说申叔时一针见血,指出了战争的根本因素是人。而能调动这一因素的是在上之德。有时我想毛主席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活学活用了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与历史。 【传】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逃楚,可以纾忧。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臣辑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五月,晋军渡过黄河。听说楚军将要到来,士燮想要班师回国,说:“如果假装畏怯避让楚国,可以舒缓晋国的忧患。会合诸侯交战,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承受的,还是留给有能力的人去干。我只希望与群臣同心协力地事奉君王,那就很不错了。”栾书说:“不行。” 六月,晋、楚两国的军队在鄢陵相遇。士燮不想与楚交战。郤至说:“秦、晋韩地一战,惠公溃不成军。晋、狄箕地战役,主帅先轸战死。晋、楚邲地一战,主帅荀林父兵损溃逃。这都是晋国的耻辱。您当然也知道先君这些战败的历史了。现在我们如果再回避楚国,那真是耻上加耻了。”范文子说:“我们先君屡次作战是有原因的。秦、狄、齐、楚当时都很强大,要是我们不尽力,子孙就会衰弱。现在秦、狄、齐三个强国都已经顺服,敌手只剩下楚国一个而已。只有圣人才能使内外都没有忧患,我们不是圣人,外部安宁无事内部必然产生忧患,何不暂时放过楚国让它作为外部忧患而引让晋君对外经常保持警惕呢?” 读到这里不知大家想起没想起孟夫子的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士燮的话正是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翻版。一个国家也好,一个企业也好必须得有对手,没有对手有时还得扶植一个对手。放眼四望,无人能敌之时,也就是灭亡的先兆了。一个国家有了外患,往往能同心同德,同仇敌忾。一旦外敌消失,那就会永无止境地内斗。我国千年的历史无数次地证明了这一点。这也正是盛则必衰、满则必溢、盈则必亏的道理。 【传】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郤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六月甲午日,这是个晦日,也就是月末,楚军在清晨逼近晋军并摆开了阵势。晋国的军吏们担心楚军占领了有利的形势。士燮的儿子范匄快步走进军帐,说:“填塞营中的水井,铲平灶头,就在自己的营中列成阵势,并疏散前面的行列。晋、楚两国的胜败只看天意帮助谁,还担心什么?”士燮操起戈来赶他出去,骂道:“国家的存亡,这是天意,你小孩子懂什么?”栾书说:“楚军轻浮急躁,我们加固营垒等待着,不出三天他们一定会撤退。趁他们撤退时攻击他们,一定可以获胜。”郤至说:“楚军有六大弱点,我们不能失掉这个大好机会;他们的二个统帅不和;楚王的亲兵都是老兵;郑国的军队虽列阵但不整齐;楚军中的蛮人虽组成了队伍但不能布成阵势;楚军列阵作战但不避晦日;他们的士兵在阵中喧闹不已。阵合宜静而楚军却喧闹得更厉害,显然各有后顾之忧,缺乏斗志。从这一点看虽是老兵但不一定是精兵,加上晦日出兵犯了天忌,我军一定能战胜他们。” 这一段中范匄虽有勇有谋,但有点毛愣,所以士燮用戈把他赶了出去。因这不是儿戏,儿凭勇力,剩下的交给老天,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这关乎国之兴亡,民之流血之事岂能如此莽撞?栾书并没有实质性的见地,只是认为避其锋芒,坚守反击,便可获胜,似乎也没有说服力。倒是郤至归纳的楚军六大弱点,认为不能失掉这个时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说明年轻一代的晋国将领已成为晋国的中流砥柱。 【传】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军中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 楚共王登上巢车(一种高的、带楼的兵车)眺望晋军的动态,子重让太宰伯州犁侍立在王的身后。伯州梨就是晋三郤所害伯宗之子,他当时逃到了楚国,受到了楚共王的重用。楚共王说:“晋军的人或左或右地奔跑着,这是干什么?”伯州犁说:“是召集军吏。”楚共王说:“那些人都聚集在中军了。”伯州犁说:“这是在开会商议。”楚共王说:“晋军陈设帐幕了。”伯州犁说:“这是晋人诚敬地向先君占卜吉凶胜负。”楚共王说:“帐幕撤掉了。”伯州犁说:“快要发布命令了。”楚共王说:“人声喧闹得厉害,并且尘土上扬了。”伯州犁说:“看来是要填塞水井铲平灶头摆开阵势了。”楚共王说:“晋军都登上了战车了,战车左右的将校们拿着兵器又下车了。”伯州犁说:“这是听取主帅发布誓师的命令。”楚共王问:“就要开仗了吗?”伯州犁说:“还不能确定。”楚共王说;“晋军又上了战车,战车两边的将校又下车了。”伯州犁说:“这是战前祈祷神明。” 这一段中首先是楚共王留下了一个成语“甚嚣尘上”。其次是伯州犁对晋军的行动可谓是一清二楚,而且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楚共王。倒是楚共王好似什么也不明白似的。这明显是大战前的准备,但楚共王却反复地问伯州犁,这是为了试探他的忠诚度吗? 【传】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国戚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鍼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有三不罪焉,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伯州犁正在楚军那边把晋厉公的队伍情况指点给楚共王。在晋军这面,苗贲皇侍立在晋厉公身旁,也把楚王队伍的情况指点给晋厉公看。有意思的是,这个苗贲皇是楚国斗越椒之子,当年楚庄王灭斗氏,贲皇亡命晋国,晋景公把苗地赐给他,所以他是苗氏之祖。 晋国的将士都说:“伯州犁这个杰出人士在楚国(知道我们的虚实),且他们军队力量雄厚,不容易抵挡。”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国的精锐,不过是在中军里楚王的那部分亲兵罢了。请把我们的精兵分一部分去攻打他们左右二军,而集中三军对付楚王的亲兵,一定能大败他们。”晋厉公吩咐太史占筮,太史说:“吉利。得到了 ‘复’卦,卦辞说:‘南方国家萎缩,箭射国王,中了他的眼珠子。’国家萎缩、国王受伤,不吃败仗还等什么呢?”晋厉公便听从了苗贲皇的意见。 阵地前有个大泥沼,两国军队于是都或从两侧绕开泥沼。步毅为晋厉公驾驭战车,栾鍼任车右。彭名为楚共王驾驭战车,潘党任车右。石首为郑成公驾驭战车,唐苟为车右。晋厉公的车由栾、范两族组成的队伍夹护着前进,晋厉公的车不小心陷入了泥沼。中军主帅栾书打算让晋厉公乘自己的战车,晋厉公的车右栾书的儿子栾鍼喊道:“栾书走开!国家托付给你元帅的重任,哪能包办其他事情?侵夺别人的职权,这是冒犯;擅离职守,这是渎职;远离岗位,这是不忠。你这样做有三种罪名,可不能能够胡来啊。”栾鍼说着把晋厉公乘的战车抬出了泥沼。 很明显,伯州犁虽如实回答了楚共王的问题,但没有给出实质性的意见。而苗贲皇却是实实在在地为晋厉公出了一条计谋。可以说这两个人对自己的祖国应该说是排兵布阵了如指掌,但是一个看起来句句实话,但没有大用。一个却是话虽不多,但只一句就是要命的。 另外,栾鍼对自己的父亲象对外人一样,毫不留情面。是个一心为主,一心为国的人。也可看出晋国的军队中只有战士,没有父子。 【传】癸巳,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錡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錡,中项,伏弢。以一矢覆命。 在六月癸巳日时(这是开战前一天),潘尪的儿子潘党与楚国有名的神射手养由基叠起铁甲比赛射箭,他们一箭都能贯穿七层甲。拿去给楚共王看,夸口说:“君王有两个本领如此高强的射手,还愁不打胜仗吗?”楚共王发怒说:“只凭射箭而不懂智谋,这是楚国莫大的耻辱!明天早上,你们一射箭恐怕就会死在卖弄技艺上。”晋国的魏锜梦见自己弯弓射月,一箭就射中了,转身后退却跌进泥塘里。他为此事占卜吉凶,占者说:“姬姓国家好比太阳,异姓国好比月亮。你射中的一定是楚王。射中后,后退跌入泥塘,你自己也一定活不成了。”等到晋楚两军交战时,魏锜果然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楚共王叫来了养由基,交给他两枝箭,叫他去射魏锜报仇,养由基只一箭就射中了魏锜的咽喉,当下倒在弓套上死去了。养由基把另一支箭退还给楚共王复命。 【传】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谷而趋,无乃伤乎?」郤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晋将郤至在战斗中三次遇上楚共王的亲兵,他望见楚共王时,总要跳下战车,脱去头盔而快步走过。楚共王派工尹襄拿一张弓赠给郤至说:“正当战斗激烈的时候,有个打着红色皮裹腿的,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则才见到鄙人而快步跑开,不知受伤了没有?”郤至接见了工尹襄,还是脱下头盔承受楚王之命说:“楚君的外臣郤至,奉了我晋君的命令参加作战,托君王的福,现在正穿着铠甲,不敢拜谢楚君之命。谨敢禀告承蒙楚君慰问,使我心中不安。因为正在战斗中,只好向您的使者敬礼了。”于是,对工尹襄作三三个揖后就走了。 这个仗打得好糊涂。魏锜是不惜自己生命射中了楚王的眼睛,而郤至却是礼貌有加。楚王对魏锜是一箭封喉,而对郤至却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春秋的战场真是有时文明到不敢相信,有时野蛮到难以置信。我想作者在这里也是糊涂的,作战就是你死我活,但作者又想向人们传递文明的火种,所以有了这种互相矛盾的写法。后人一直说我们是文明古国,有些教授认为古时打仗十分文明,就用这些举例,岂不知这是作者向往文明的写法,却被他们当作史实去宣传。后人要有所分辨,切不可全信。讲文明如果讲到战场上,那是糊涂蛋。 【传】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郤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余从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 晋下军统帅韩厥追击郑成公,他的御者杜溷罗说:“快追上去!他的御者总是回头张望,不专心驾驶,一定能追得上。”韩厥说:“我不能够再次做羞辱国君的事了(因为他在鞌之战中俘虏了齐顷公)。”于是便停止了追赶。郤至也来追击郑成公,他的车右茀翰胡说:“派侦察兵绕道迎面去拦截,我从后面攀登他的战车,就能把他捉下来。”郤至说:“伤害国君是有罪的。”也停止了追赶。郑成公的御者石首说:“从前卫懿公同狄人作战,因为没有收掉他的旗子,所以在荧泽之地败得很惨。”说着他就把旌旗卷起来装进弓袋里。车右唐苟对石首说:“你留在国君身边,如果遭到大败,我不及你驾车那样重要。你带着国君脱险,我请求留下阻击追兵。”于是唐苟在阻击晋军时战死。 我们再看这三个人的神操作。韩厥与郤至都表示不能让国君受辱,停止追赶,而他们的车右却是想方设法地捉住郑成公。而郑国的车右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君却下车抵挡英雄牺牲了。车右这个角色就是拼命,而统帅却有意放走,不知道作战时到底应该英勇杀敌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在《左传》这部书里,象韩厥和郤至都被称为君子,似乎是向我们传递一种思想,那就是一定得有尊卑,哪怕是敌对双方,卑者也不能对尊者有无礼的行为,这样才是一种应有的秩序。这就是孔子要恢复的周朝的礼制。所以《左传》的作者与孔子的思想基本上是一致的。但又想传递一种为上而牺牲的精神,那就是下人一定得为上人奉献一切。于是产生了韩厥和郤至这样的人,但他们是为自己的晋厉公奉献一切吗?这明显在逻辑上说不通。 在我看来如果战争确实是这个样子,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越是高层的人越有可能在国内走投无路之时可以随时逃到其他国家,所以他们在内心里不愿意真正把别国的国君逼上绝路,否则等于把自己最后一条退路堵死了。而下层的人被要求拼死杀敌,并不明白上层人的真正意图,也会认为这是一种高尚的表现。 【传】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pèi。 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金咸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 楚军被晋军逼迫到险阻地方,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君王有禁令,但为了国家,你一定要射箭。”养由基于是向晋军射箭,射了二箭,射死二人。叔山冉抓住晋军投掷过去,投中战车,折断了车轼。晋军于是停了下来。最后晋国人活捉了楚公子茷。 栾鍼望见子重的旗帜,向晋厉公请求说:“楚国人说这旗帜是子重的帅旗。那旗子下边应该就是子重了。当初我出使到楚国的时候,子重曾向我问起晋国所谓的勇武。我回答说:‘喜欢人多而军容整饬有规矩。’他说:‘还有什么?’臣子回答说:‘喜欢临事镇静从容。’如今两国交战,连一个使者也不派,不能说军容整饬有规矩。临阵就忘了以前说过的话,不能说是镇静从容。请派人送杯酒过去给子重饮吧。”晋厉公同意了。栾鍼派使者拿着酒器盛满酒,送到子重那里,说:“我们国君缺乏任使的人材,保障栾鍼为国君的车右,因此不能分身来犒劳您的部下,特派我送来些薄酒,略表心意。”子重说:“那位先生曾经在楚国对我说过一番话,今天送酒一定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的记性真是太好了!”接过酒来喝了,让使者回去重新擂起了战鼓。 这个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理战,栾鍼为了表明自己国家的军队有纪律并沉着勇敢,所以才有了这个看似十分有礼貌的举动,实际上是让楚国的将领认识到晋国确实如他曾言的那样,这是在精神上击垮子重的作法。 【传】旦而战,见星未已。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搜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这天,从清早开始交战,到星星出现时还没停战。楚军主帅子反命令军吏:“查点受伤的人数,补充战士和兵车,修理盔甲和武器,检查战车马匹,鸡鸣时吃饭,一定要听从我的命令。”晋军因此而担心。苗贲皇传令军中,大声说:“检点战车补充士卒,喂饱马匹磨快刀枪,整顿军阵巩固行列,早起坐在寝席上吃早饭,再次虔诚地祷告,明天再战消灭敌人!”他故意让俘虏来的楚国人逃回去报告情况。楚共王听说后,忙召见子反来商量。不料子反的小臣穀阳献酒给子反喝,子反因喝醉了酒不能来见楚王。楚共王叹口气说:“这是上天要让楚国打败仗啊!我不能再呆下去了。”于是楚共王便连夜撤兵逃跑了。 这里晋国人听到楚军的命令为什么紧张呢?子反说的是“鸡鸣而食”,而鸡鸣是古代十二时辰里的丑时,也就是一点到三点,说白了一过夜半子时,就准备吃饭,准备行动,所以晋国的士兵“患之”,这是不让人睡觉的节奏。苗贲皇看到此情形急中生智,故意大声传令,是“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这说白了就是不睡了,就地喂饱战马,修好武器,摆好阵列,在席上祷告,准备迎接战斗。再把这个情况让逃回去的人报告楚王,楚王一听也紧张了,如果晋国人不睡觉不等鸡鸣之时来偷袭怎么办,所以找子反商量,而子反却喝醉了酒,所以楚共王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就撤兵了。这也是一次心理战,很明显,楚国没打赢。 【传】晋入楚军,三日谷。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楚师还,及瑕,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谷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复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晋军占领了楚国的阵地,连续三天吃的都是缴获楚军的粮食。士燮站在大队人马面前对晋厉公说:“国君还年幼,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没有才智,凭什么取得这样的胜利?希望国君防止自满啊。《周书》上说‘天意没有固定不变的’,意思是说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享受天命。” 楚军退到楚国境内的瑕地,楚共王派人对子反说:“从前你父亲子玉在城濮战败,因国君不在军中,所以要由他负责;此次不同,你不要认为自己有过错,这是鄙人的过失,应由我负责。”子反拜了两拜叩头说:“君王赐下臣一死,死了也光荣。我的部队确实打了败仗,这是我的罪过。”子重也派人对子反说:“当初那个打败仗的人子玉的结果,你也听到过的。何不考虑考虑呢?”子反回答说:“即使没有先大夫自杀的例子,您这样教导我,我岂敢不义而贪生呢?我使国君的军队损失,怎敢逃避一死?”楚共王派人阻止子反自杀,还没赶到,子反就自杀了。 当年子玉自杀是自己觉得确实有愧于楚王,现在子反自杀却是有被子重逼迫的意味。如果说父亲子玉是一位豪气英雄的话,那么儿子子反却是一位悲情英雄了。郤至在战前分析楚国的六大弱点其中一条就是“二卿相恶”,现在果然子反被子重一番话逼得一去不复返了。 【传】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卫侯出于卫,公出于坏隤。宣伯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晋难告,曰:「请反而听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坏隤,申宫儆备,设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献子守于公宫。 传中接着补充:作战那天,齐国国佐、高无咎到达军中,卫献公从卫国赶来,鲁成公从坏隤出发。叔孙侨如和穆姜私通,想要去除季文子、孟献子而占取他们的家财。鲁成公将要上路,穆姜送他,让他驱逐季文子与孟献子。鲁成公以要应晋国要求出兵的事来敷衍她,说:“请等我回来后再听取您的命令。”穆姜发怒,公子偃、公子鉏快步走过,穆姜指着他俩说:“你要不同意,他们都可以做国君。”成公便待在坏隤,防护宫室加强戒备,设置守卫后才出行,所以迟到了。他让孟献子在成公宫中留守。 这一段中宣叔叔孙侨如和鲁成公的母亲鲁宣公的夫人穆姜搞在了一起,而穆姜被爱情击昏了头,处处为叔孙侨如打算,实际上她只是叔孙侨如与季文子和孟献子斗争的一枚棋子。而公子偃和公子鉏都是鲁成公的庶弟,所以穆姜威胁鲁成公,你要不按我说的做,那么你走之后这两个人哪个都可以做国君。这样弄得鲁成公很紧张,于是安排好了才出发。但他让孟献子在宫中留守说明他是知道她母亲是为了叔孙侨如才让他驱逐季文子和孟献子的。 【经】秋,公会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人于沙随,不见公。公至自会。公会尹子,晋侯、齐国佐、邾人伐郑。曹伯归自京师。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 鲁成公十六年秋天,经中记载了五件事。第一件,鲁成公在沙随会见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和邾人,但晋厉公没有接见鲁成公。这是因为鄢陵大战他迟到了。第二件,鲁成公从沙随返回国内。第三件,鲁成公会合周王室尹武子、晋厉公、齐国正卿国佐以及邾国讨伐了郑国。第四件,曹成公(公子负刍)从周王室回到了曹国,去年曹成公被晋国抓捕送往周王室囚禁,现在放了回来。第五件,在这年九月,晋国人逮捕了季文子季孙行父,让他住在苕丘之地加以看管。因为秋天之事也较多,传书部分我们还是分段讲解。 【传】秋,会于沙随,谋伐郑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侯待于坏隤以待胜者。」郤犨将新军,且为公族大夫,以主东诸侯。取货于宣伯而诉公于晋侯,晋侯不见公。 关于第一件事,传中说鲁成公在沙随会见诸侯,本来是商量讨伐郑国的。而鲁国的叔孙侨如派人告诉晋国的郤犨说:“鲁成公在坏隤拖延就是等着,看谁胜利的。”当时郤犨统领晋国的新军,并且是公族大夫,由他主持东方诸侯的事务。他从叔孙侨如那里得到了贿赂,所以他在晋厉公面前也毁谤鲁成公,所以晋厉公便没有接见鲁成公。 叔孙侨如看穆姜没有办成事,于是他想通过晋国对鲁成公下手,所以他通过贿赂郤犨来陷害鲁成公。而郤犨正是强娶施孝叔之妻的那位。所以郤犨当年出使鲁国之时,这个叔孙侨如就巴结过他。现在他来向郤犨贿赂,郤犨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乐得有财进帐,于是他并不省察,直接把叔孙侨如的话报告了晋厉公。 穆姜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年他看不起声伯的妈妈,发誓不能和身份低贱的人做妯娌,于是逼得大伯子叔肸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做妻子。她现在守寡,难耐寂寞,于是和叔孙侨如搞在了一起,而叔孙侨如傍上了太后,自认为可以灭掉孟孙和季孙,所以发动了攻势。 传中对第二件没有解释。这应该是晋厉公虽没有接见鲁成公,但也没有抓他,所以回到回内也算是一件大事,所以经中要记载。这也说明叔孙侨如的如意算盘并没有玩好,他本来是想奔着让晋国拘捕鲁成公的目标去的。 【传】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位,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唯不遗德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取私布之。」 传中接着先解释了第四件事,当然这是补叙。曹国人向晋国请求说:“自从我国先君宣公去世,国人说:‘怎么办,忧伤还没有消除?’而贵国又讨伐我们新君,使得主持我们曹国国政的公子臧逃亡,这是在大举削弱我们曹国。大概是由于我们先君有罪吧?可如果有罪,那君王又让他参加盟会了。君王不丢弃德行和刑罚,所以才称霸诸侯,难道唯独对敝邑丢弃?谨敢私下向君王陈述这些。” 曹宣公死后,公子欣时去迎接曹宣公尸体,公子负刍趁机杀了太子,自己夺位,而公子欣时认为负刍不义,离开了曹国,但大批百姓都随他离开,这下公子负刍慌了,于是承认错误,公子欣时才返回曹国。之后,诸侯讨伐曹成公,捉拿囚禁于周王室,并想立公子欣时,而公子欣时义不为君,逃在宋国。所以曹国人现在群龙无首,于是求援于晋。 【传】七月,公会尹武公及诸侯伐郑。将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诸侯之师次于郑西。我师次于督扬,不敢过郑。子叔声伯使叔孙豹请逆于晋师。为食于郑郊。师逆以至。声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 诸侯迁于制田。知武子佐下军,以诸侯之师侵陈,至于鸣鹿。遂侵蔡。未反,诸侯迁于颖上。戊午,郑子罕宵军之,宋、齐、卫皆失军。 传中解释第三件事,在这年七月,鲁成公会合王室的尹武公及诸侯攻打郑国。将要出发时,穆姜又向成公提出原来的要求。成公又在宫中设置防备后才出发。诸侯的军队驻扎在郑国西面,鲁国军队驻扎在督扬,不敢经过郑都城。子叔声伯派叔孙豹去请求晋军前来迎接鲁军,自己在郑国郊外为晋军准备饭食以便招待。晋军前来迎接鲁军,声伯连续四天没有吃饭等着他们,直到给晋国使者吃了饭以后自己才吃。小国对待大国就是如此卑微,但被后世称为知礼,这是一个历代洗脑的结果。 诸侯的军队迁移到制田。知武子辅佐下军,率领诸侯的军队侵袭陈国,到达鸣鹿。于是就侵袭蔡国。还没有回来,诸侯又迁移到颍上。七月戊午日,郑国子罕在夜间突袭诸侯,宋、齐、卫的军队都溃不成军。 知武子就是荀罃,荀首之子,邲战时成为楚国的俘虏,后来晋国用楚俘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交换得以回国。他在回国之前与楚共王的一段对话使他名垂青史,而且“死得其所”这个成语就是他留下的。共王三问:“怨我乎”“德我乎”“何以报我”。荀罃三答:“两国交战,自己没能力而败,幸得不死,惭愧还来不及,怨恨别人干什么呢?”“两国修好,互遣人质,冰释前嫌,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与臣下无关,用得着对谁感恩戴德?”“我与你无恩无仇,无须报偿。”知罃不卑不亢。 但楚王仍然不甘心,执意要知罃说个为什么,于是知罃有了这段话:托您的福让我得以全尸回晋。我被俘虏辱没了晋国的面子,如若晋国国君杀我,我死得其所。如若国君不杀我,我父亲认为我辱没了宗族的面子而杀我,我也死得其所。如果我不死,还能担任军队中的职务,假如在战场上遇见你,我将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以我的行动来尽忠于国家,这就是我对你的报答。这也是他能在晋国得以被重用的原因。 【传】曹人复请于晋,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 传中接着上边曹国的事说,曹国人再次请求晋国,于是晋厉公对子臧说:“回去吧,我让你们国君回国。”子臧回去后,晋国也把曹成公放回到国内。子臧把他全部封邑与卿位交出去而不再出仕。所以前文中出现的还其邑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还的,这叫做呈前解释。 【传】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谋曰:『晋政多门,不可从也。宁事齐、楚,有亡而已,蔑从晋矣。』若欲得志于鲁,请止行父而杀之,我毙蔑也而事晋,蔑有贰矣。鲁不贰,小国必睦。不然,归必叛矣。」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郤犨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子必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仇雠,亡而为仇,治之何及?」郤犨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隶也,敢介大国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谋国家不贰,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第五件事,传中解释说:叔孙侨如又派人告诉郤犫说:“鲁国有季氏、孟氏,就如同晋国有栾氏、范氏,政令在他们那里就制订的。如今他们商议说:‘晋国的政令出自各大卿家族,我们是不能不能服从的。宁可事奉齐、楚,只是亡国罢了,不再跟从晋国了。’晋国如想在鲁国实现愿望,请拘留季孙行父并把他杀了,我杀了仲孙蔑来事奉晋国,这样鲁国就没有二心了。鲁国不背叛晋国,其他小国必然也服从晋国。不然的话,季孙行父回国后一定会背叛晋国。” 这年九月,晋国人在苕丘拘捕了季孙行父。鲁成公回国,停郓地等待,派子叔声伯去向晋国请求释放季孙行父。郤犫说:“如果去掉仲孙蔑而拘禁季孙行父,我让你执政,对你比对公室还亲。”声伯回答说:“侨如的事,你一定听说了。如果去掉仲孙蔑与季孙行父,这是彻底抛弃鲁国而惩罚寡君。如果还不抛弃鲁国,而承蒙您向周公求福,让寡君能够事奉晋君,那么这两个人,是鲁国的栋梁之臣。如果早晨除掉他们,鲁国一定晚上就灭亡。因为鲁国靠近晋国的仇敌(应指齐楚),灭亡鲁国就会变成仇敌,怎能来得及补救呢。” 郤犫说:“我为你请求封邑。”声伯回答说:“我婴齐,只是鲁国的小臣,怎敢依靠大国来求取高官厚禄?我奉寡君的命令来请求放了季孙行父,如果得到所请求的,您对我的赏赐就很多了,我还求什么?” 士燮对栾书说:“季孙在鲁国,辅助过两个国君。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能够不说他是个忠臣吗?听信奸邪而丢弃忠良,怎么对待诸侯呢?子叔婴齐接受君命出使而没有私心,为国家谋划忠心如一,为自己打算而不忘国君。如果拒绝他的请求,是抛弃贤人啊。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于是晋国就允许鲁国讲和,赦免了季孙行父。 声伯曾经嫁妹妹给郤犫,所以鲁成公派他去游说求情。但这个郤犫已接受了宣伯之赂,所以他是要坚持按宣伯所说杀了季文子的。好在士燮为国而忧,游说栾书,从大处着眼,才放了季文子。 声伯对自己的同母之弟照顾有加,但在郤犫要求娶他同母之妹时,他却表现得有些害怕晋国,多少还有点巴结郤犫之意,所以夺了施孝叔之爱嫁与郤犫。但现在声伯也是为了国家表现得正直而坚决,值得尊重。 【经】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十有二月乙丑,季孙行父及晋郤犨盟于扈。公至自会。乙酉,刺公子偃。 鲁成公十六年秋天,经中记载了三件事。第一件在冬十月乙亥日叔孙侨如出奔到了齐国。第二件,十二月乙丑日,季孙行父和晋国的郤犨在扈结盟。第三件事,鲁成公从盟会回到了鲁国,说明鲁成公在扈地结盟时也去了。第四件事,十二月乙酉日,鲁国杀了大夫公子偃。鲁国杀大夫都用“刺”字。因公子偃参与了叔孙侨如和穆姜的计划。鲁成公出国时穆姜指着公子偃和公子鉏说他两个谁都可以做国君。他以他被杀一定是他参与了叔孙侨如的阴谋。 【传】冬十月,出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   十二月,季孙及郤犨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齐声孟子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侨如曰:「不可以再罪。」奔卫,亦间于卿。 关于第一件事,传中说鲁成公放逐了叔孙侨如,并和大夫们设立盟誓,叔孙侨如逃亡到了齐国。应该算是咎由自取。鲁成公应该是还是郓地,而季孙回到国内放逐了宣伯。 关于后几件事,传中放在一块说。在此年十二月,季孙行父与郤犫在扈地结盟。回到国内,杀死了公子偃,并把叔孙豹从齐国召回,立他为叔孙氏的继承者。经中说是鲁成公从扈地回来,而传中说是季孙行父从扈地回来,说明鲁成公与季孙行父都去了扈地。叔孙豹在秋天之时奉声伯之命去请晋军迎接鲁军,现在说从齐国请了回来。说明他回国之后是和叔孙侨如一块跑到齐国去的。 传中接着补充这个宣伯,说他在齐国仍然色心不改。马上就又和齐顷公的夫人齐灵公的母亲声孟子搞在了一起,可见这个宣伯确实是个大帅哥。这个声孟子与叔孙侨如私通,并让他在齐国的地位处在高氏、国氏之间。这个叔孙侨如有点害怕了,说:“我不能再犯罪了。”于是从齐国又逃亡到卫国,在卫国他也位在卿之间,可见他确实有两把刷子。 【传】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传中接着又补充了一件郤至的事。晋厉公派郤至向周天子进献楚国的俘获,郤至和单襄公交谈,屡屡夸耀自己的战功。单襄公对大夫们说:“郤至大概要被杀了吧!官位在七人之下,而想要爬在他们上面。怨恨的聚集,是祸乱的根本。多招怨恨会导致祸乱,怎么还能据有官位?《夏书》说:‘怨恨难道只是在明处,看不见的才是应该考虑的。’要慎戒细微之事。如今郤至把怨恨公开了,难道行吗?” 弹词 临江仙 鄢陵之战 成宙评 飞箭可伤王眼目,奈何免胄趋风。尸横血溅地殷红,拟宣礼仪重,或是戏言中? 子反自杀趋父命,悲情两代英雄。利兵秣马酒醉身,敌强不检点,难怪耳旁风。
0 阅读:8

左传解读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