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荣口述 刘毅武整理
一、鬼子跟村里要花姑娘,张炳光:干掉它!1942年11月7日,日寇驻霸县高庄据点的小队长加那召集大小柏林庄、前、后狄庄、于家庙、摆渡口、上岔河、张家巷八个村的保长(都是真心向我的抗日工作者),到高庄开会。会上,加那提出向各村要花姑娘的任务,限三天把花姑娘送到,如抗拒不送,就把村子统统烧光,会后,几个保长无限忧虑地回村了。
区委书记吕峰听到消息后,第二天上午就赶到前狄庄召集村干部开会,研究对策,怎么办呢?有的说:"不管他怎样,就是不送,他找上门来咱就和他拼";有的说:"咱们各村凑钱,今天晚上起程去天津,雇两个妓女给他送去。先顶一顶再说";前狄庄(地下)党支部书记赵文荣压不住心头怒火,从炕上站起来说:"我们面对的是日本鬼子,买两个妓女送了去,妓女就不是中国人吗?不能这么办,还是想别的办法。"最后议定:一不给他送人,二不等着受害,最好的办法是提早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商量到这里会议就结束了,用什么办法打击他呢?这样的任务靠谁去完成呢?
吕峰同志和赵文荣沉思了好久,想起了一个办法,就是夜间进入高庄村,趁加那夜间走街串巷的机会把他击毙。赵文荣并推荐这个任务只有交给经常出入高庄村,熟悉敌人情况的敌工干部张炳光同志去完成,吕峰同志点头,主意就这样拿定。摆渡口的地下党员张炳光,刚吃罢晚饭,吕峰同志的通讯员小张就来请他马上去前狄庄,并说吕峰同志有事在等他,张炳光来到前狄庄,吕峰向他介绍了情况,并征求张炳光的意见。张炳光一阵沉思,斩钉截铁地说:"我赞成给加那个致命的打击,甭说妓女连狗也不给他送。"
没等吕峰同志分配任务,张炳光毛遂自荐:"这件事交给我吧?给我一支好使的手枪,今夜就行动。"吕峰同志把自己使的手枪交给了张炳光说:"你看这支枪好使不好使?"张炳光经过一番检查表示满意,接着吕峰又拿出三十发子弹,交给张炳光。并决定派通讯员小张和区小队战士崔大发配合行动;派赵文荣组织民兵在外线配合战斗。布置完了之后,张炳光等各自擦拭武器,准备完毕,吕峰同志把大家送出村口,又当面嘱咐说:"小张和小崔,你们俩要绝对服从张炳光同志的指挥。"然后又让张炳光同志留步,吕峰同志以非常关切的心情问:"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张炳光心潮滚滚,没有马上回答,沉思之后与吕峰深情地说:"我们一定慎重从事,但防万一,如有意外,老母请你照料。"张炳光说罢与吕峰同志告别,回头上路。
刚下过一场小雪,田野照的一片白茫茫,当望到高庄村敌楼黑影的时候,三个人止步了,都把棉衣翻穿上,白里向外,伪装了一番,继续前进。张炳光嘱咐说:"从现在起,谁也不准大声说话了,你们俩紧跟着我,我们必须趁伪军吃晚饭之机通过封锁沟。"离封锁沟只有二十多弓(一弓五尺)远了,三个人卧倒在雪地上,齐向封锁沟滚去。三个人相互帮助爬过封锁沟,然后顺着泄水沟钻进了土围子。
岗楼上手电筒的光柱晃动着,他们伺机躲在一个柴禾园子的篱下。三个人稍息了片刻,即开始按计划行动。他们穿过胡同来到大街上,张炳光钻进伪警察所东边苏家们口路旁的厕所,小张和小崔伏进距厕所东面不过二十米远的猪圈里(他们二人的主要任务,是负责阻击日本鬼子,不让他们向东跑掉。因为日寇据点在村东头)。这样犹如蜘蛛张网﹣﹣坐擒飞贼。
时机真巧,不一会,两个鬼子果然从东向西走来了。不料,后边有两个伪大乡人员跟随,张炳光一看不好动手,心想,今晚的战斗只得等到深夜了。两个鬼子走到警察所门口,一推门就进去了。
原来这鬼子小队长加那和外号"一刀三"的鬼子班长,每天晚上出来游逛,寻欢取乐,最后到警察所喝酒、打牌,然后回楼睡觉。
张炳光分析敌情,又做了一番战斗安排,然后躲进厕所继续等候。雪后的北风倦着房檐,墙头上的雪屑向身上袭来,格外寒冷。手冻痛了,用嘴嘘嘘,或放在液下悟悟;脚冻痛了,用手攥攥。一小时过去了,没有动静,两小时过去了,仍不见鬼子的回影,怎么回事呢?难道鬼子今晚就睡在警察所吗?不能啊!每天总回楼住呀!正盘算着,哐啷一声,警察所的铁门开了,加那和"一刀三"嘟噜着出来了,俩人并肩啷呛而行,从西向东走来,张炳光、作好准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近,十米,五米,到了。两个鬼子刚过厕所门口,张炳光窜出,"砰、呼"两枪,"一刀三"被击中要害,一命呜呼了,加那受轻伤,回身向西跑,张炳光持枪追击,连发七枪把他打倒。(后来方知,加那的腿、臂、臀部都中了弹,最后击中小腹才结束了这条狗命)
张炳光刚要俯身搜鬼子身上的枪,不料已到了警察所的岗楼下。这时,楼上一枪打掉了张炳光的毡帽,张炳光胆智倍增,心想:任务已胜利完成,死也无妨。他于是仰面高呼,怒斥伪军:"我们是八路军,不许你们打枪,不然,把你们一块捎着走。"张炳光并马上招呼:"同志们马上撤。"他提着手枪大步向西走去。这时,高庄村东的机枪打响了。这是赵文荣率领伏在村东的民兵,点燃了装在煤油筒里的鞭炮,犹如村东发起了"攻击",把日伪军据点的注意力引向东方。张炳光率领小张和崔大发安全地从村西头退出来,踏上了胜利的归途。
二、作为熟人,伪警长出卖自己,张炳光:我得找他谈谈!击毙了两个鬼子后的第二天,霸县城内的日寇队长川越,伪县政府顾向渡边中平,伪县长王珍等率领一百多鬼子,三百多伪军及县政府、警察局、新民会等大小官员,齐集高庄。除对全村进行大搜捕之外,还打算对高庄西南各村实行"三光",后来顾问渡边提议,暂不宜"清乡扫荡",责令警察所三天把案侦破,然后再采取行动。
11月9日下午,县安安局长朱干同志和吕峰同志根据高庄的敌情,在摆渡口召开了紧急会议,组织群众坚壁清野,以粉碎敌人的"清乡";为保护抗日根据地,并研究计策扭转敌人视线。派张炳光再次去高庄,张贴布告、散发传单。
张炳光在夜幕降临之后就出发了,他把写好的布告装在毡帽里,把怕冻的浆糊瓶揣在怀里,深夜出入高庄,切按计划完成。
第二天凌晨,早起的群众发现街中心丁字路口墙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布告:
告全体顽伪人员书:
全体顽伪官兵,日后不论有意无意,胆敢冒犯我部人员者,当以加那等为鉴。
特此周知
胳膊
民国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注:胳膊是张永福的绰号,他当时是便衣队的负责人,日寇也苦于没有办法对付他,布告日期是农历。)
有的群众从街头巷口,还捡到与布告内容相同的传单。于是群众附耳相告,低声细语地很快传开了。他们说:"胳膊是好样的,真有胆量,明人不做暗事。"
警察所发现布告后立即揭掉,刘所长当即召集警长以上人员开会,抓紧研究破案计策,侦察张胳膊的去向。所长急着让大家想办法,警长魏云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什么张胳膊、李大腿的,依我看就是张炳光干的。"
"你有什么根据呢?"刘所长认真地追问了两句。
"根据,我没有,我只觉得张炳光这个人胆大敢干,他在高庄也熟,我的意思是把圈划大点,破案可能快点。"
因此,把张炳光也当做了侦察对象,伪警察所会议的内容,朱干同志第二天就知道了。他于当天夜间亲自找到张炳光家,向他通报了情况,并嘱咐张炳光最近不要再去高庄。送走朱干同志之后,张炳光躺在炕上再也睡不着了。他反复思考着,魏云早已是熟人,他怎么这么办呢?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到自己是小事,这一来不把几个村都连累上了吗!于是他下决心,去高庄面见魏云。
天亮后正是高庄集,张炳光用小面袋装上五升玉米,把撸子放在里边,负肩而去。赶集的人进高庄出围子,站岗伪军都要逐个盘查﹣﹣搜腰、翻筐、探口袋、验"良民证"。张炳光走到跟前,站岗的伪军见他只背着半面袋粮食,一看不值得费事检查,只验了"良民证"就放行了。他背着粮食在街上走了两个来回,遇上熟人就寒喧一阵子,故意消磨时间,等待魏云。冤家路窄,正巧碰上了,魏云远远地打诏呼:"炳光哥赶集来啦,一会儿到所里喝水来,咱有好茶叶,"说着转身要走。
"老魏别走,我有事相求。""什么事呀?到所里谈吧。""不,你们那儿是公事,我有点私人小事,咱们找个方便地方说说好吗!"
"好!"张炳光头里走,魏云背着驳壳枪跟在后面。张炳光把他带到牛兴吉家,一直走进磨棚,魏云一看势头不对,心中一楞,不由自主地站在萝柜旁边。张炳光从面袋里掏出撸子往萝柜上一拍,两眼怒视着魏云说:"姓魏的,我今天是投案来了,加那和"一刀三"就是我杀的,为了给你主子报仇,掏出手枪打死我,那算你尽孝了!"
"炳光哥,这是怎么回事?"魏云面如土色,十分恐惧地问。
“别装糊涂你不是想拿着我的脑袋给日本鬼子送礼吗!昨天你在刘所长面前怎么说的?”
一语道破,魏云跪在地上一再磕头,央求饶命,他连打自己的嘴巴,责备自己该死,多嘴。
“鬼子确实是我张炳光杀的,你可以去报告,也可以杀了我领赏,我今天给你送上门来了。不过,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脑袋必须用你全家人的脑袋换!”
"我明白,我明白,今后我再也不胡说八道。"魏云连连求饶。
张炳光联想到他平没有多大民愤,不妨借此机会做一番争取工作,于是改用缓和的口气说。
"你起来,不用这样,你家的景况我是了解的。你踏进这个泥坑是一时失足,但不要做铁杆汉奸,我希望你本着你的方便条件为抗日做些好事,人民会谅解你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完全明白。大哥,今后鬼子的行动,凡是我知道的,保证提前向您报告,如若失信,愿以全家性命担保!"
"好吧,但愿如此,后会有期。"
张炳光说完转身向外走,魏云随在后面带着诚恳的口吻说。"
"大哥,我送你出围子门。"
"不用,我即进得来,就出得去。"
张炳光到街上用玉米换了些大柿子背在肩上,全身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满怀革命豪情走出高庄。
三、伪军头目抓获妇联干部,妄图逼婚纳妾,张炳光:做梦!1942年夏天,日寇发动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对我抗日根据地陆续进行"扫荡"。在青沙帐里"梳拉网"。我冀中十分区二联县八联区妇会干部刘伯儒同志,被便衣特务捕获,押在高庄,驻守在高庄的伪军中队长叶永发妄图逼婚纳妾,因而没押进牢房,偷偷地关在焦配生的诊所中。一天破晓前,县公安局长朱干同志找到张炳光,把当晚获得的情报通知了他,并说,最近就要拜堂成亲,这样一来,我们党组织将会遭到严重破坏,你必须设法探实情况后,采取坚决措施。
张炳光接受任务后,凭着久与敌人打交道的本领直入高庄,探实刘伯儒关押的房间,准备夜间以一颗手榴弹宣告胜利,到高庄后,他找到了以开小铺为掩护的地下党员高荣同志,让他协助去焦医生诊所,诈言治病,探明刘伯儒关押的房间(葛汉辰家西房北间)。
高荣搀扶着张炳光,以头痛为名来到诊所治疗。焦大夫诊脉后说:"先打一针吧?"张炳光忙摆手说:"打针不行,我晕针。""那就,吃点止痛片吧!"张炳光将药片含在舌头底下,喝水仰脖,假装咽下,借擦嘴之机把药片掖入衣袋,继续呻吟不止。高荣跟焦大夫说:"我今天有要账的,还在柜上等着我,不能久陪。"
转身指着张炳光说:"这是我的亲戚,让他到后院阴凉地方歇一会儿,如果还疼改用别的药,药费记我的帐,就拜托您了。"经焦医生同意,高荣把张炳光搀到后院就走了。
张炳光双手抱头,在房檐下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这时,焦医生背起出诊包,声言给某队长的太太看病去。(注:焦配生同伪军勾搭得很紧,他依靠伪军,廉价购入药品,高价卖给乡邻。)
焦背起出诊包走了,张炳光站起来正要向各屋窥视,忽听到刘伯儒从有西房南头一间小屋里喊。"炳光,你怎么病啦!"眼泪簌簸地流下来。
"你怎么哭呀,我给你道喜来了,两天后你就是叶太太了。"
"敌人是痴心妄想,你怎么也信以为真哪!"她一面说一面痛心地哭起来,张炳光望着伯儒热泪横流,引起他的深思。未等张炳光答话,伯儒说。"请你代我问同志们好!我们将永别了!"说着从鞋帮开绽处抠出三张小米票,隔窗交给了张炳光,嘱咐说。"请您交给吕峰同志,算我最后交的一次党费。我这个不足惜的生命结束在这间小屋子里,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时,张炳光心情非常激动,他以坚定的口气告诉刘伯儒说:"伯儒同志,小米票快收起来,这一些不要想,党组织在关心你,同志们在关心你。今晚12点,我来接你,时间不允许久留,一言为定。"张炳光沉着有力地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于家庙,张炳光找来朱干和吕峰同志,一一做了汇报,并保证今夜把刘伯儒救出来。朱干同志带着忏悔而关切的心情问:"伯儒同志受刑了吗?"
"看样子不像受刑的。"
"是否需要给你配备些力量呢?"
"人多目标大,反而不方便。"
吕峰同志双手紧紧握住张炳光的手嘱咐说:"一定要小心慎重!"大阳的余辉很快消逝在稀疏的星光间。战乱的岁月,老乡们早早地就把门户紧闭了,大地漆黑,张炳光走在青纱帐缠裹着的征途上,只有蝈蝈在嘶叫不休。一路上张炳光估量着可能发生的情况,盘算着如何对付的办法,憧憬着两小时后的胜利。
张炳光深夜进村,来到诊所墙外,向院里投下一块砖头,没有听到动静,显然院里的人都熟睡了。这时,他靠着墙外一棵碗口粗的小槐树爬上去再次向院内窥探,只听鼾声,别无动静。然后从夹道墙下,悄悄走到刘伯儒窗前。刘伯儒站立窗内早已等候多时了。张炳光拿出"老虎钳子"递给刘伯儒,告诉她说:"赶快把窗户上的钉子起下来。"然后就奔向诊室。原来晚上叶永发派到诊所看差的伪军,与焦配生喝酒过量,睡得像死狗一样,屋里的酒臭味透过了纱窗。张炳光把诊室门的扣吊拧上铁丝,把诊所的街门开开。最后回到关押刘伯儒的房前时,伯儒也把窗户打开了。
"伯儒跳窗,随我走!"窗开樊笼破。刘伯儒同志紧随着张炳光闯出高庄。
注:张炳光同志,霸县摆渡口村人,曾于一九四四年出席过晋察冀边区,在阜平召开的英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