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

【推荐阅读人群】

所有对生命意义有所思考的人们

【类别】

文学 自传体小说

《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这是一本不太厚的书，200来页，专注一点的话，大概一天就能看完。

写这封信的女人，名叫法拉奇。是的，就是那个采访了各类政界名人的著名战地女记者法拉奇，一个以提问大胆犀利、几乎是争吵式采访风格而闻名的女记者。

就是这样一个彪悍女人，在她43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她没有结婚，只是身处一段行将就木的爱情。她把这段怀孕经历，浓缩进了这部虚构作品中，一个未婚女性对腹中胎儿的独白。

书中的这个女人有法拉奇的影子，同时，她也可以是任何女人，有孩子的，没有孩子的，和曾经有过孩子的。

当我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它的开头就击中了我：

“昨夜，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从虚无中逃逸出来的生命的灵光；我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睁大着双眼，突然之间我很确定：你就在那里。你存在。仿佛一颗子弹射中了我，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这是生命到来的最初那刻。我们每个人都从那个时刻而来，被从虚无中抛出，被某股力量一厢情愿地推至尘世中的那个时刻。

法拉奇继续写道：

“当心脏再次跳动时，无限的惊奇如枪林弹雨般袭来。我感到我掉进了一口深井，以致一切对我来说都显得那么令人恐惧、那么陌生…

我迷失在这恐惧中。我知道，这不是对其他人的恐惧，因为我不在乎其他人；这不是对上帝的恐惧，因为我不相信上帝；这也不是对痛苦的恐惧，因为我不畏惧痛苦。这是对你的恐惧，对突然把你从虚无中抛出，让你附着在我身上这样一件事情的恐惧。

我从不曾急切地期望着你的来临，尽管我知道你有一天终会出现。我在这种意识中，一直在久久地等待着你。但我仍向自己提出了这样可怕的问题：

要是你根本不想出生呢？是不是有一天，你会带着责备的心情冲着我大声哭喊：'是谁赋予你权利，让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什么？'”

是谁赋予权利，让我们被降生到这个世界，曾经也是某个女人腹中胎儿的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什么？

这是一封给未出生孩子的信，也是一封给所有出生了的孩子们的信，给所有男人和女人，给诞生了的和逝去的生命。

之所以被这个开头击中，是因为，它让我仿佛一下回到了我所经历的那个生命原点时刻，不是我的原点，而是我孩子的原点。

当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变回了当时怀孕的那个女人，那个期待中带着悲观，温情里裹着对一个不相识生命的隔阂，深爱中其实还潜藏有几分犹豫的女人。

书中的女人是在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写信，而我，被挖出了这段怀孕记忆的我，却想给已出生的孩子写一封信。不代表任何人，不代表哪个男人或女人，只代表当下的一位母亲，一个三岁男孩的妈妈。

《给一个已出生孩子的信》

by 大安

孩子：

当我还不知道你已来到我的身体里时，有个傍晚，我胃口大开，破费去点了一份西式炒饭，吃完，胃囊满足地鼓了起来，甚至一直鼓到了喉咙下。

当我坐在餐厅大快朵颐的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进入一段食之无味的日子，吃进去的食物也依然会一直鼓到喉咙下，只是它们不再往里挪，它们只想往外冲去。

那晚，我盘腿坐在床沿，双手互相叠着，放在脚踝之上。我闭上眼睛，静默。和往常不一样，我好像在无明深处感受到了微弱微弱的回响，我用双手护住小腹，像感觉到了某个答案。

我曾经在漫无边际的无明之中，一次次探询，你在哪里。当我不再期待这个答案的时候，某股力量突然回复了我，把你从虚无之中推到了我的身体内，细胞开始了悄然分裂，从我的身体一直延伸入现实。

此后每天，我都会用双手，贴近肚皮，守护小小的你，收藏起每一张你在B超镜头下的样子，虽然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片混沌无明。

隔着肚皮，我轻轻抚摸着你，那一刻，我好像和远古以来所有的人类母亲融为了一体，那不是我和你的问候，而是历史上所有母亲对体内生命的问候，对这一普遍却又如此独特的奇迹的问候。

亲爱的孩子，不是我孕育了你，而是流淌在我身上的原古母性孕育了你；不是我保护了你，而是护佑着人类世代繁衍的祖灵们在守护着你。

曾经那个时刻，你的母亲承载过那样神圣的使命。

尽管那个时候，为了适应新的现实，她回到了家里，过着电视机前麻醉神经，垃圾桶旁随时侯吐的日子。

有一天，像往常一样，她坐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那是个长镜头，一个简陋的狭窄出租屋里，女主角一个人煮了一碗面条，一个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吸嗦着吃完这碗面。

你的母亲看着这个镜头，看着看着，她突然哭了。

她摸着肚子里，那还不如柚子般大的你，突然觉到一阵心疼，如果有一天，你也要经历这样的孤寂，一个人吃面，一个人期待，一个人承受，那时的你，是否也会屡屡发出质疑，向我，向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大声呼喊，究竟是谁给了你权利生下我，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什么？！

我无法给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孩子，因为我也在问相似的问题，问向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我并没有权利去生下你，孩子。我只是接受了一项神圣使命，让我的身体暂时成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因为我们曾同时居住于一个肉身之内，所以，我成为了你的母亲。

当你和我的身体分别，我便变回了我，你便成为了你。我们不再只是抽象的母亲和孩子关系，我们是两个有着各自性格的鲜活个体，同样都在赤条条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只是，我眼里看到的和你看到的，并不一样。

现在的你，如此信任这个世界。你在它的怀里，奔跑撒娇，哪怕有了阴影，一哭，这影子便如乌云渐次消散。

我看着你，从我的肚里趴入我怀中，从我的怀中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入你自己的世界。

每天，我等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小小的你牵着同伴衣角，跟在小火车队伍末端，一摇一摇地在走廊里出现。你看到了妈妈，你兴奋地摇晃得更厉害了。

你的妈妈笑着回应你的兴奋，却又几乎在一瞬间，被似曾相识的感觉包围，仿佛又回到了带着柚子般大的你，看电影中那一个人孤寂长镜头的时刻。

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妈妈，一个人走向世界的尝试。

她看到你小脚一步一步走来，看到你离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越来越近，看到你缓缓长大的身影即将离一个人的孤寂越来越近。

兴奋的你扑到妈妈怀里，她抱起你，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介意让你看见她眼里的脆弱，因为你还不懂得什么是脆弱。你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你有了新发现，你兴奋地说，妈妈，你的眼睛里有我。

你带着如此透明浓烈的爱，向我跑来，向这个世界跑来。

在你还不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你已经充满了天然爱意；而当你再也无法于眼睛中看到爱的影子时，人们却会千方百计地告诉你，要勇敢去爱，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是世界运行的根源。

当我们心中有爱的时候，我们不会觉到孤独。

当我们心中有爱的时候，困难总会迎刃而解。

当我们心中有爱的时候，真相自会展现，人生得以解脱。

但，人们不会告诉你，爱的力量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爱也会让人变得更加脆弱。它将我们内心的柔软无防备地赤裸呈现于外界，它不是保护着我们的盔甲，它是刺猬的白肚皮。

我爱你，孩子，但你能否明白，你的母亲却也因为爱你而变得比以前更为脆弱。又或许有一天，你会因为一份爱而突然失去曾经那么笃定的信念和勇气。你发现自己越爱越懦弱，越爱越没有了力气。你发现人们欺骗了你。

人们也不会告诉你，与爱的伟大和欢愉一直相伴的，是散落其间的刺向痛苦的荆棘，别人的，和自己的。长大后的人们，没有一个人的爱，能如此时的你这般透明纯粹。你会在爱里，看到无奈，看到两难的纠结，看到煎熬之下的妥协，看到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和代价。

我爱你，孩子，但你能否明白，你的母亲却也会因为这爱而感受到痛苦，因为这爱与自我纠结，因为这爱而不得不与现实妥协。又或许有一天，你会在人们为爱戴上的鲜亮花冠之下，猛然瞥到被人掩埋在层层泥土之下的那些爱的代价，里面，还躺着你自己不愿看到的那份。

人们也不会告诉你，爱虽是一切良方，但它却从来不能带来永恒的意义。你会看到，爱是这样变化无常，它一会儿可以灿烂若夜空明灯，一会儿又会被生活的海浪吞没，熄灭于阴暗心底。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这个世界又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也许有一天，你终将会怀疑爱的意义，怀疑世界的真实，怀疑你的存在本身。

我爱你，孩子，可你是否知道，你的母亲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应该带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阴晴不定、在自然和人性的局限里不断重蹈覆辙的世界，这个你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就要被社会、被疫情、被自然环境局限住的世界。

孩子，你会发现，在人类这漫长的对永恒真理的求索过程里，自己只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蝼蚁，汲汲于这具体而又庞大的生活面前，匆匆于这变化无常却又始终没变的世界之中。你所在乎的意义，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毫不起眼。

我们都曾是生命的奇迹，当一颗精子通过万难，遇上一颗卵子，然后有幸着床于子宫，有幸挺过分娩的生死关头，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我们的哭声便是一个奇迹。

某股力量将我们拽出虚无，抛入了一个女人体内，而当我们脱离了母亲的身体，走出这场生命奇迹后，这股奇迹力量便转身离去。它带给我们生命，却不负责填充起我们的生命。

我和你一样，孩子，我们都是被奇迹力量抛在人世间的蝼蚁。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跟我大声喊道：究竟是谁给了你权利生下我，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什么？！

我不知道那时，我会如何回答你。

当我脱离神圣的怀孕母体，从远古以来的所有母亲形象中走出，我变回只是我自己的时候，和你一样，我也在求索成为一只蝼蚁的意义。

只是，我停止了质询。只是，我看到了，你未曾看到的世界。

当我们未出生的时候，没人可以帮我们判断这世间值不值得来一趟，除了这个胎儿自己。

而当时的这个胎儿，便是此时的你，也是此时的我。

孩子，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这封信，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展开一场蝼蚁间的对话。

不是以儿子和母亲的身份，而是作为两只同样被奇迹力量抛入了这人世的蝼蚁。

来自，

不会停止爱你的母亲

在书里，法拉奇的信，是写给她那最终未能出生的孩子的。故事结尾，写信的女人最后也随着孩子一起离去了。

书的最后，她这样写道：

“为什么要变成男人或女人？为什么你要帮助我？你问我。

为什么？因为生命存在着，孩子！当我说生命存在着的时候，寒冷消退了，我的睡意消退了，我感到我就是生命本身。

有一盏灯在亮着。我听见有声音在响起。有人在跑动，在绝望地哭泣着。然而，在其他地方，有成千上万的孩子正在出生，这些孩子将来也会成为母亲：生命并不止于你或我。

你已经死去。我恐怕也要死了。可这已无关紧要。因为生命不死。”

这个彪悍的女人，看到了更多血腥黑暗、失望痛苦、丑陋与真相的女人，却依然想在死亡中继续活下去。

那，我们呢…我们这些已出生了的孩子们呢……我们这些在已经拥有的生命里，也许会竭斯底里，也许会对世界不断感到失望的孩子们呢………

希望我的分享可以帮你开启和一本书的遇见。我是大安，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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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王大安

世界本质探究者 / 生活学徒

公众号：大安于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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