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零聊红楼:可卿遗计定贾府?可惜无人去落实啊

经纬讲小说 2024-04-17 00:17:54

大家好,我是零之笔记。从今天起,咱们进入红楼梦第十三回。这一回的回目叫“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各古本都一致。

咱们先看第十二回的尾巴,说这年冬底,林如海写信来,说他身染重疾,要接黛玉回去。贾母和宝玉虽然舍不得黛玉走,但也不能不让人家闺女回去尽孝啊。贾母就让贾琏送黛玉回去。请注意这里,贾母特意嘱咐贾琏,“仍叫带回来”。

可见贾母已经想好了,如果林如海就此撒手人寰,也不让黛玉回林家,而是由贾家来收养她。有说法认为贾母派了个办事能力较强的贾琏跟着去,是为了处理林如海的巨额遗产,说不定还得和林家其他叔伯兄弟打打嘴仗,走走官司,才能把钱拿回来。更有说法认为这份遗产就被贾府吞没了,后来省亲修园子,就把这些钱都花了。这些说法都存在很大争议啊,但和本回无关,咱们看将来讲哪一回时,有合适的时机,再来细聊。

贾琏走后,凤姐就空虚寂寞冷了,原文说是“心中实在无趣”,夜里和平儿屈指算贾琏行程该到何处。批语说,“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

这一句是出自白居易的诗《同李十一醉忆元九》。李十一是李建,老白的朋友,担任过刑部侍郎等多个官职。元九就是大诗人元稹了,咱们之前讲正邪两赋时曾详细聊过他的风流情史,没看过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老白这首诗是这么说的:“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花开的时候,我老白和李十一游慈恩寺,又去老李家喝酒,折下花枝当做行酒令的筹子,这行为不太环保哈。喝得正高兴,忽然想起了出使东川的老朋友元稹,屈指一算,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梁州了。诗的文字很朴实,但是其中蕴含的情感非常动人,让人感同身受。

老零去年看世界杯时,看某场比赛看得兴高采烈,忽然就想起了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当年也曾一起撸串聊球的,我就赶紧抓起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聊了半宿。可惜古人没有这种高科技呀,只能写首诗寄托思念了。

据说老白写这首诗时,元稹还真的就到了梁州,他也写了一首诗“梁州梦”,“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说他做了个梦,梦见和李十一、老白一起游慈恩寺,醒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已身在梁州。你说这可真是巧了不是?这俩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哈。也可见古人算路程还挺精准的。

从凤姐掰指头算日程,可以看出她对贾琏还是很有感情的。凤姐很强势,想要压过贾琏一头,这是事实,但夫妻感情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晚,平儿先睡了,凤姐也已经迷迷瞪瞪的了,恍惚中就看到可卿进来跟她告别,说我就要走了,但我心里还有件事放不下,这事只能告诉婶子,告诉别人,未必中用。

咱们在凤卿闺蜜情那一期里提到过,她俩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都是想成就一番事业的,都想把家族搞得红红火火。可卿这里夸凤姐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其实可卿可能也是,只不过没有给她施展才华的机会了。这是她的遗憾,她也就把理想寄托在了王熙凤身上。

可卿先是说了一番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大道理,其实暗指的就是咱们家也是这样,盛极必衰,得早做打算。但是凤姐没领悟到,还问了一句,说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她还幻想着能永远兴盛下去。可卿只好把话说透,永保无虞是不可能的,咱家的衰落已是必然的了,只能怎么样呢?“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事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也”。现在提前做好准备,将来衰败时至少还能苟住,也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卿就提出了家族目前存在的两个问题,一是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钱粮;二是家塾虽立,无一定工给。她提出的整改措施是,在祖坟附近多置田庄房舍,把家塾也设在这里,族中定好规矩,哪一家该出多少钱,怎样按房轮流管理。简单概括就是一搞不动产,二搞教育。

可卿这里说的祖坟,应该是指贾府的老家金陵。护官符上就提到,贾家一共有二十房,八房在京城,其余十二房仍在金陵。

古代非常重视孝嘛,所以即使抄家呢,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掘人祖坟,不能断了人家的祭祀香火。在祖坟边儿上买的地,所谓“祭田”,一般是不会充公的,用于祭祀的钱也不会被没收的。所以可卿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旦将来事败,至少还有地方可以住,还可以务农糊口。再把教育搞好,子孙们用功读书,将来还有咸鱼翻身的可能。

祭田按理说属于家族的公共财产,但很多时候都是由族长把持,难免有以权谋私之弊。所以可卿建议,让族中各房轮流掌管,调动全族的工作积极性,既能体现公平,又能互相监督,免得有人偷偷把地给卖了。顺便一提啊,贾家此时的族长是贾珍,不知可卿提出这个轮流掌管的建议是不信任贾珍呢,还是对他有私怨啊,呵呵,开个玩笑啊。

再一个是办教育,贾家在京城有家塾,由族中当官的按俸禄多寡出钱,但没有形成制度,也没人管,这就难免今天多出明天少出,或者谁家想占点便宜不出钱之类的事。可卿说把家塾建在祖茔这儿,统一管理,定好则例,谁家出多少钱成为一个规章制度,大家都老老实实遵守,相当于是设立了一个教育基金。另外可卿虽然没说,但京城里的家塾,也可以按这个制度管理嘛,在第九回咱们也看到了,现在的家塾里是个什么风气,那学堂里都是一帮什么不长进的玩意儿。如果由专人来负责,严加管教,多少还是能有些进益的吧。另外那个在家塾附学叫秦钟的,你看看你姐姐多么用心良苦,你再瞧瞧你,你可长点心吧,唉。

可卿提的这些举措,至少看起来是很有道理的,不知是不是老曹结合自身经历领悟的深刻教训哈。那么可卿嘱托的这些事,贾府采纳了吗?八十回里看不大出来,从最终结局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来看,应该是没做。可能王熙凤醒来后,各种大事小情纷至沓来忙忙叨叨的,就把这梦给忘了。也有可能贾府的长辈们、实权者,或者各房各派,都各有心机,不同意这个方案。

其实老零觉得,这里给我们的一个启示可能还是在于,居安思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一个人正在仕途得意、钱途无量时,你跟他说,你要想想将来破产了怎么办啊,你要想想将来蹲局子了怎么办啊,他是听不进去的,不揍你就不错了。可卿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可能是我们人性上的弱点。

最后,已登仙界、开天眼的可卿开启预言家技能,说咱们家眼看又有一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喜事,就是指元春了。但是呢,最终还是“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这个“三春”,究竟是指贾府的三个姑娘,还是指三个春天,也就是三年呢?老零我个人更倾向于三年这个说法,当然哪个说法也都有自己的道理,也都有自己圆不过来的矛盾。这个咱们在讲判词曲的时候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凤姐还想再问时,忽听见二门上传事云牌连扣四下。云牌是一种响器,两端铸成云头型,也叫做云板,用来传事或集众。

民间有“神三鬼四”的说法,拜神要和三相关,拜鬼要和四相关。比如祭神时要磕三个头,烧三炷香。祭拜死者要磕四个头,烧四柱香。引申到云牌这里,敲三下是报吉,敲四下就是报凶。这里连扣四下,说明有凶事了。果然外面报告说,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于是一大家子人就都起来了。书里说,“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暗示可卿之死是非正常死亡,用批语的话说:“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

咱们之前说过,可卿的出身,以及爬灰等事,府中上下难免有闲言碎语,这些闲话也是导致她抑郁的一个原因。而此时听说她死了,大家都想起她的好了,尤其是喜欢嚼舌根的这些仆从老小,这时想起她素日怜贫恤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她活着的时候,没几个人心疼她,怜悯她,甚至往她心口插刀子。人一死,好像全世界忽然就全都爱她了。

视角转到宝玉,他听说可卿死了,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咱们之前说过,虽然可卿与宝玉未必有多深的交情,但可卿很可能是宝玉的第一个幻想对象,是他懵懂青春的重要组成部分。可卿死了,他青春的一部分就此破碎,他封存起来的那份无法对人言说的少年心绪也随之化为尘烟。所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在书中,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他不知道的是,从今往后,他还要经历无数的生离死别。他自以为是绛洞花王,护花使者,但实际上,他谁都保护不了。

宝玉就要立即赶去宁国府,贾母拦不住,只好让他去。宝玉来了之后,作者写道:“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想象一下,假如换成是我们,此时站在洞开的府门前,明明是深夜,却灯光灼目有如白昼。在一团一团灯影之中,又有无数人影倏忽来去,在你身边嗖嗖的闪过,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甚至看不见他们的脸,也没有人注意你的存在。哭声从老宅更深处传出来,见不到哭的人,只闻其声是“摇山振岳”。摇山振岳这个词在别的地方没见过,可能是老曹原创,极富冲击力的一个词,还带着一种神秘的悲壮感。此情此景之下,我们不自主地就会感觉到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不知该往何处去。死亡犹如一道巨大的叹息之墙,横亘在我们面前,活着的人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当然宝玉是知道该往哪去的哈。他先去停灵处痛哭一番,跟可卿告别,然后去看尤氏。尤氏此时正犯了胃气疼旧疾,睡在床上。虽说是旧疾,但感觉这病来得未免有些巧了哈。然后宝玉又出来见贾珍。此时贾家的子孙们,代字辈的,文字辈的,玉字辈的,草头辈的,写了二三十个名字,密密麻麻全来了。有一些人在书里是有戏份的;还有很多就是露了个名,后文中也基本只是在盛大活动时做个背景板。借这一笔呢,也可以看出贾家子孙繁多,家族兴旺。

这里就很巧妙很顺滑的把叙事的主角从宝玉移到了贾珍。咱们看贾珍的表现啊。他哭的泪人一般,和亲友们叨叨着什么儿媳妇如何如何好,比儿子还强十倍等等。别人劝他别哭了,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他又拍手说,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这里戚序本有条批语有点意思,说“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理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那意思是说,贾珍说得太不像话了,为了个儿媳妇,你就号称要尽我所有,那你父母没了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儒家特别讲究“礼”这个东西,对什么人行什么礼,这是很严格的,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贾珍这话说得,首先让人怀疑他与儿媳妇有事儿,就算没事儿也让人觉得他不孝。

所以批语又说:“故前此有恶奴酒后狂言”,这是说焦大那事了,又说“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就是说贾珍这么个现眼法,爬灰那丑事,我也替他遮掩不住了。

其实啊,贾珍或许完全不需要你为他隐讳,他这个表现,一方面可能是真伤心,另一方面,老零觉得他就是有表演成分的。他不仅嘴上说,还有肢体动作,又是哭得泪人,又是拍手的,感觉就是在表演给别人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儿媳妇有一腿似的。所以说尤氏在屋里躺着躲清静就对了。且不论她是真病假病啊,就说她要是看见她老公这么现眼,那多尴尬啊。要是有人问你老公为什么表现的这个样,她又该如何回答呢?

贾珍正在那卖力表演的时候,秦业、秦钟,还有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这里提一笔尤氏姐妹,也是为后文做铺垫。那可真是很后很后的后文了。

那我们看秦可卿的家人,秦业和秦钟,他们是什么表现?他们怎么哭的?怎么说的?他们知不知道事情原委?他们是疑惑?愤怒?委屈?冷漠?还是他们对可卿的死早有心理准备?都不知道,书里一个字也没提。作者在这里不写秦家人的表现,也是给了读者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

接下来贾珍就开始安排后事,先是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钦天监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官署,是皇家的天文机构,主要职责是观测天文、编制历法、择日选吉等。阴阳司在史料上没有记载,应该是作者虚拟的钦天监下辖的一个部门。

阴阳司一算,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文,就是三天后开放亲友来吊唁,四十九天后再出殡。在停灵这四十九天里,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就是诵大悲咒来超度亡魂。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请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全真教大家都知道啊,天罡北斗阵,先天功,是吧?哈哈。王嚞王重阳与他创立的全真教是历史真实存在的人物与教派,只不过未必天下武功第一哈。这里说的全真道士,也未必真的是从全真教请的道士,只是道士的一个代称吧。

打醮的意思就是设坛做法事。这里说打的是解冤洗业醮,而且是在天香楼上做的法事。再结合众禅僧拜大悲忏,说的是“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感觉上字里行间隐藏了很多秘密。虽然天香楼的文字都被删掉了啊,但作者还是在多处留下了蛛丝马迹。

再看可卿的灵柩,没有放在拜大悲忏的大厅上,也没有放在打醮的天香楼上,而是停灵于会芳园中。这个地方另请了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做好事。

按七做好事就是所谓的“做七”或“烧七”,人死后,每隔七天就要做一次法事,最多做七期,也就是四十九天。做七的具体内容还挺复杂的,比如头七怎么做,五七怎么做,都有讲究,各地习俗也不同,就不细说了。后文中详细写到了五七正五日那一天的盛况,咱们到时候再说。

可见贾珍给这个丧礼弄的排场是相当大啊,肯定是花钱如流水。这里还提了一笔贾敬,他知道孙媳妇死了,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了,要成仙儿了,不愿意回家染了红尘,所以什么都不管。也正是因为他爹不管,所以贾珍才可着劲的造。

老零突然有个想法啊。你说这贾敬要是来主持,给他孙媳妇打醮祈福,是不是对他修仙更有好处呢?是不是能多涨点经验值呢?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一层啊。呵呵,开个玩笑啊。

虽然贾珍已经搞得动静不小了,但他还不满意,他对什么棺木啊、仪仗啊、执事啊,还有更高的要求,他的整活儿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为什么要如此张扬,要如此卖力地表演,咱们也是放到下一期再来细聊。请大家请抬玉手一键三连,点个关注随个赞,咱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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