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日军有意放慢了进攻脚步,对正面战场的国民党军队减少进攻,将主力调往后方,重点进攻我党领导的各个抗日根据地。
日军为了确保“后方”的稳固,从1939年1月开始,对华北地区展开大规模“扫荡”,冀鲁边根据地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首先遭到了日军的“扫荡”。
1939年1月,日军集结了第五师团、第二十七师团、一一四师团各一部两万多人,分别由沧州、德州、济南出发,打算将包围圈内的抗日游击队一网打尽。
当时根据地内的主力部队分几路行动,分别在光明寺、韩家集等地重创日军,日军非常恼怒,四处寻找我军主力,伺机报复。
当时曾国华率领的第五支队在大宗家一带短暂休整时,被日军得知了消息,他们派遣大军前来围剿,由于事发突然,第五支队与日军激战中弹尽粮绝,在生死存亡之际,当地一个地主献出了上万发子弹,挽救了1300多名战士的性命。
曾国华
第五支队的前身是115师343旅685团2营,1937年11月成立,曾国华任支队长,李宽和担任政委,龙书金为副支队长。
1938年6月,曾国华带领支队进入冀鲁边区打击日伪军,就连日军也称第五支队是难以战胜的,第五师团在扫荡边区时,获悉了第五支队的消息,便想要将这支从115师走出来的部队消灭,以报平型关之仇。
1939年3月27日,第五支队转移到陵县东郊休整,当时曾国华带领的兵力大约有1700多人,其中第五团团部、警卫连和3营12连约400人,驻扎在陵县以东约7公里的大宗家,曾国华带领的支队部和骑兵警卫连、3营11连共400余人,驻扎在大宗家东南方向的前、后侯家,5团1营加上机枪排共计500余人,驻扎在大宗家东北的赵玉枝村,5团3营10连100余人,驻扎在大宗家东南的阎福楼,其余部队驻扎在赵玉枝村旁边的小王家,这几个村庄彼此间的距离只有一两公里,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支援,互为依靠。
在敌人的“扫荡”中,部队连续打了好几次胜仗,渐渐滋生了麻痹思想,不仅一连在这里住了三天,还专门请来了戏班子唱戏,与驻地百姓联欢,在大宗家村东南的一个洼地上,搭起了用来演习的舞台,当晚,周围的村民全都赶来这里看戏,这一异常举动,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在侦察得知第五支队在陵县的活动情况后,3月31日,驻扎在德州的板垣师团21旅团安田大佐立即集结德州等几座县城的日军准备围剿。
4月1日拂晓,安田亲自率领1200多名日军乘坐六十多辆汽车,在500多名骑兵和车队、炮兵队的护送下向陵县第五支队的驻地奔袭而来。
清晨,安田率领的日军抵达陵县县城东郊后,立即分兵,从西、西南、西北三个方向成扇形向第五支队的驻地猛扑过去。
第五支队的指战员们很快就发现了敌人,先是德州方向烟尘不断,接着就是汽车马达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此时部队面临着被日军包围的险境,对手就是日军的头号王牌第五师团,这是日军最精锐的摩托化师团,从日俄战争时期就声名远扬,被日军称为不可战胜的“钢军”,尤其是21旅团更是被称为“陆军之花”。
与其相比,第五支队战力也不遑多让,其下辖的第五团可追溯到南昌起义,是一支英雄部队,先后参加了数百次战斗,如今双方兵力相当,战场又是在利于日军作战的平原地带,局势对第五支队非常不利。
日军率先对第五支队发动了进攻,在战车和火炮的掩护下,日军端着刺刀,排成战斗队形朝大宗家与侯家发起攻击,战士们利用村里的有利地形节节阻击日军,前排的日军很快就中弹倒地,后边的日军不为所动,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曾国华和第五支队的其他几位领导在侯家的一堵矮墙后面指挥战斗,研究如何应对敌人的攻势,曾国华认为,部队想要在白天突围非常困难,敌人有战车队和骑兵队,即便突围成功也会被敌人追上,而且在平原上无险可守,部队很可能会损失殆尽。
政委王叙坤认为,必须要先消灭掉敌人的骑兵,剩下的步兵就容易对付了,而且敌人靠两条腿是跑不过我们的,到时候突围出去从田野里走,敌人的汽车也开不进来,部队有很大概率能够脱离日军的追击。
曾国华认为王叙坤的话很有道理,当即拿起电话接通驻扎在赵玉枝村的一营,让他们伺机进攻,消灭掉这股骑兵部队。
一营营长温先星接到命令后,立即率领四个连的兵力,朝停在沙丘旁的日军骑兵扑去,这数百名骑兵见状连忙挥舞马刀迎战,他们登上沙丘,从高处俯冲下来,几百匹马爆发出来的声势非常恐怖,面对敌人的冲锋,一营战士们丝毫没有畏惧,用刺刀格挡敌人马刀的劈砍,再伺机朝马腹和骑兵的大腿刺去,战况非常惨烈。
在战斗中,有个叫王虎的战士靠着娴熟的技术,先后刺死了三名日寇,还有些战士被日军砍倒,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死死抱住马腿,使得骑兵的速度发挥不出来,旁边的战士们立即合力杀死马背上的日军,还有些日军跳下马背想要冲杀,很快就被击毙。
听到沙丘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曾国华判断一营正和日军骑兵激战到关键时刻,立即命令身边的骑兵警卫连出击,配合一营消灭敌人的骑兵部队。
正在围攻村子的日军被突然冲出的骑兵连打乱了阵型,他们惊慌失措地朝两边躲避,骑兵连冲破阻挡后直奔沙丘方向,从后方对日军骑兵形成了夹击之势。
此时,日军指挥官安田正躲在一片树林中指挥战斗,他原本是打算集中兵力进攻大宗家和侯家,将第五支队和第五团的指挥机关消灭,再回过头来攻打其他几个村子。
他本以为战斗打响后,驻扎在赵玉枝村的一营会前去救援第五支队部,到时候他再用骑兵部队发起攻击,将增援的一营歼灭在平原上。
然而曾国华非常果断,他并没有命令一营救援,而是下令消灭日军的骑兵部队,这一举动大出安田意料,此时又见村内的骑兵连冲出来朝沙丘方向增援,眼看日军骑兵抵挡不住,他立即命令旗语兵调步兵前去增援。
然而日本旗语兵非常显眼,刚发出信号就被我军看到,也暴露了安田的指挥所位置,我军立即抽调步兵、骑兵各一个班,借助树林的掩护直扑安田的指挥所。
安田没有料到我军会对他的指挥所发动袭击,他的周围并没有多少兵力防备,眼见第五支队的战士已经攻击到不远处,安田吓得慌忙逃窜,刚跑出去几步就被一颗从天而降的手榴弹炸死了。
日军的骑兵部队看到指挥官被炸死,士气大受影响,战斗意志一落千丈,纷纷调转马头撤退,日军准备增援的步兵见状也不敢再有所行动,局势立时反转过来。
这一战虽然没有能全部歼灭日军的骑兵部队,但却给予敌人沉重打击,同时也让日军的攻势稍缓。
大宗家位于几座村庄的最西边,在日军的疯狂进攻中首当其冲,第五团团长龙书金听到枪声后,立即赶到村西头观察敌情,见日军如黑云压顶一般扑来,他立即下令第12连就地阻击敌人,依托有利地形向日军开火,将敌人压制在村外。
驻扎在阎福楼的三营10连,发现团部遭受日军攻击时,立即赶往大宗家增援。龙书金下令让10连调一个排加强12连阵地,另外两个排加机枪班到村东头待命。
随后,他又先后赶到村东和村南面观察敌情,发现村外都有敌人的骑兵部队在巡逻,显然大宗家已经被敌人包围,但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还是放在了村子的西边。
12连接连打退了日军的数次冲锋,使得日军在村外留下了大批的尸体,村子东面和南面的小股敌人进攻也都被战士们击退。
日军见大宗家这块骨头很难啃下来,就集中火力朝我军发动猛烈轰击,顿时,大宗家笼罩在硝烟尘雾当中,敌人的炮弹如雨点般散落下来,村内的多处房屋被炸塌,我军在村子东面和南面修建的堑壕也被敌人的炮火炸塌夷平。
我军赖以抵抗的地形地物等被敌人炸毁后,在敌人的猛烈炮火中很难存身,尤其是村西边的12连更是雪上加霜,在和日本人的不断血战中伤亡逐渐增多,无奈之下只能一边打一边撤回到村内。
成群结队的日军冲进了大宗家,拒守村内的10连和警卫连,以及12连幸存的战士们,与冲进来的日军展开了激烈巷战,他们利用夹道、墙壁、柴草垛的掩护,用步枪和手榴弹等杀伤敌人,当日军冲到跟前时,战士们就拿起刺刀和大刀与敌人展开白刃战。
第五团警卫连的战士们都是精锐战士,每人配了一支20响驳壳枪,还配备了锋利的大砍刀,特别适合与敌人近身肉搏,在巷战中,警卫连的战士们消灭了近百名日军。
10连和12连的战士们也打得非常顽强,刺刀捅弯了就用枪托砸,日军被我军英勇的战士们打得死伤遍地,叫苦连天。
第五支队的战士们和日军寸土必争,各级指战员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当时,村内部队由谢甲树指挥,他组织部队节节抵挡,还亲手打伤了一批敌军,随后在交战中不幸被子弹击中,壮烈殉国。
进行巷战的部队中,每当有指挥员牺牲后,总会有人站出来接过指挥棒继续阻击敌人,日军在狭小的村庄内留下了近百具尸体,整个村庄都弥漫着血腥味。
村内的部队坚持战斗了九个多小时,一共打退了敌人三十多次进攻,敌我双方都非常疲惫。
大宗家有一座高大气派的建筑,是村里最大的地主宗子敬的宅院,大院围墙全都是青砖水泥砌成的,四角都建了高高的角楼,第五团直属队与警卫连占据了宗家大院,在角楼和围墙垛口处架起机枪,居高临下地扫射冲进村内的日军。
靠着这处地利,战士们始终没让日军前进一步,日军千方百计地想要夺下宗家大院,他们在占领大院周围的房屋后,爬上屋顶用机枪与我军对射,不断向院内发射迫击炮弹。
在对射了一会儿,日军突然发现对面院内的枪声变得稀疏很多,他们大喜过望,认定守军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了,立即加大火力压制,同时组织部队进行冲锋,面对日军攻击,守军只能用砖头、瓦片等向下砸,随时准备拿起大刀和敌人肉搏。
这时,拄着拐杖观战的宗子敬突然说道:“跟我来,我有办法。”
他带着几个战士来到自己家后院的马厩旁,拉开一大堆柴火垛,露出一个隐蔽的地洞,当他打开的一刹那,大家都傻眼了,只见里面放了很多弹药,据宗子敬说,这里一共有500颗手榴弹和10000发子弹。
宗子敬毕竟只是个地主,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弹药呢?原来当时有很多土匪肆虐当地,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经常被光顾,为了保护家人,宗子敬就托关系买了一大批武器装备,想要武装护院保护一家人的安全,然而这些装备还没分发就在这天派上了大用场。
宗子敬说他是个中国人,打鬼子也有自己的一份,他不能看着抗日战士因为没子弹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这样做他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说完他让自己的儿子们将弹药箱全部扛出来送给八路军,他的孙媳妇也抽出一把手枪,参加到抗击日寇的行列中,在墙头上一连打倒了好几个日军,第五支队的战士们本来已弹尽粮绝了,得到宗子敬提供的弹药补充后,顿时如虎添翼,力量倍增,很快就打退了日军的进攻。
日军见一时难以攻克宗家大院,又重新调集兵力准备进攻,曾国华和支队其他领导研究后认为,日军的武器装备占据绝对优势,我军不能和对方硬拼,目前我军已经给予敌人重大杀伤,应该趁敌人调整部署时伺机撤退。
于是,曾国华命令各部队向东北方向突围,由一营掩护其他部队转移,龙书金接到命令后,立即派人给宗家大院的部队送信,但由于日军的阻拦火力太凶猛,通讯员一个接一个倒在了途中。
正当龙书金急得火急火燎的时候,通讯排的一个小战士跑到他跟前说道:“首长,让我进村去送信吧,他们都喊我小机灵鬼,鬼子的子弹可能不会打着我的!”
龙书金
在得到龙书金的允许后,他迅速向村内冲去,时而卧倒、时而匍匐前进,虽然动作灵活,但还是被敌人的子弹打中了胳膊,好在他为人机敏,顺利躲开了敌人射击,将信送到了宗家大院中。
在村内的指挥员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后,组织了数次反冲锋企图冲破包围圈,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龙书金看到村内部队无法突破敌人封锁,立即赶到侯家向曾国华求援,此时各部已经开始转移,曾国华只能从一营抽调了一个排前往增援,尽管大家奋勇杀敌,但因寡不敌众未能突破敌阵,大部分战士都倒在了血泊当中,一连指导员也在行动当中负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此时在村内的部队听到外面传来的枪声和冲杀声,知道是上级派来的部队前来解围,立即组织发起突围冲锋。
村外的龙书金也组织新一轮的救援行动,他将所有还能作战的人员全部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救援小分队,由他亲自率领朝日军冲去。
日军见冲锋的人很少,他们居然从村子里冲出来主动迎战,全都拿着刺刀准备进行白刃战,眼见日军如此嚣张,龙书金下令:“扔手榴弹,给我狠狠地打!”
顿时,数十颗手榴弹朝敌阵扔去,日军被炸死炸伤数十人,此时,村内的部队也终于将敌人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和村外的部队会合到一处,龙书金立即指挥部队向东北方向转移。他自己带着几名战士留在最后面掩护伤员转移,不幸被埋伏在一旁的日军开枪击中,一只胳膊也因此终身残废。
龙书金受伤后,梁世淦带领五班留下来断后,他们依托有利地形阻击日军,在激战中,梁世淦的右臂被日军骑兵砍断,接着又被日军刺刀刺中,最终与断后战士们壮烈牺牲。
这时,支队的其他各部也先后突围,一营三连掩护支队主力部队撤退,他们边撤边打,阻拦了日军骑兵的追击,当他们撤退到森林中时,连指导员决定杀敌人一个回马枪。
他们隐藏在灌木丛中,当日军的骑兵追到森林边时,所有步枪、机枪一齐开火,打得日军骑兵人仰马翻,其他人连忙调转马头逃窜,三连也缴获了两挺轻机枪等一批武器。
在这场大宗家血战中,日军出动了1700人进行围剿,其中还包括骑兵队和战车队,但面对装备较差的第五支队,他们不仅没能全歼,反而还被击毙了自己的最高指挥官。
此次战斗,敌我双方兵力基本相当,伤亡均在五六百人,其中阵亡约400人,这是一场双方损失相当的交战,第五支队在大宗家展露出的战斗力震动了鲁北当地的各方势力,许多杂牌军、土匪和民团等,都纷纷接受了八路军的改编,使得根据地的势力迅速扩大,这场战斗的影响一直持续了两三年之久,以致于日军听到第五支队的消息后恨不得立即拼命,但却始终没能如愿。
为缅怀先烈,1992年,陵县县委、县人民政府修建了大宗家战斗纪念碑,碑名由杨成武上将亲自书写,以纪念第五支队抗战的壮烈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