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1968年,姑娘下乡插队,她有机会出国却选择留在了农村

文史有料见真章 2024-03-13 08:26:39

1978年底,一封急电催促梁婉嫦返回广州。一跨进家门,妈妈乐呵呵的告诉她:“阿嫦,妈的出国申请批准了!你姐姐、弟弟的申请用不了两三个月也会批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与你爸爸团聚了。”爸爸侨居美国洛杉矶,别离十八年了。

梁婉嫦为妈妈高兴。但是妈妈这一别,远隔重洋,云山雾水,何日再相见呢?她有点怆然。

“哈,你别愁。我已经和你爸爸商量妥了,你也马上申请出国吧。”阿嫦感到意外,她似乎承受不了妈妈热切的注视,将眼光移到窗台那盆枝挺叶翠的水横枝上。

这是她以前从合水河畔带回来的,她喜欢它只需一杯清水就可生长的顽强生命力,每回探家,一天总要看它几次。

看着女儿一身泥土气息,一副农村妇女气质,妈妈感慨良深:“十年了!你在合水河畔消耗了你的青春。”

梁婉嫦仍凝视着那株水横枝,喃喃重复着:“十年了!十年了!”

十年的生活片段像浪花一样从眼前翻过......

1968年11月,高中毕业生的梁婉嫦,从广州到高鹤县合水公社布练大队新村生产队插队落户。

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姑娘娇嫩得像一颗水葱似的,忠厚又年轻的队长廖铁文暗暗为她担心。但过了不久,他就被她的一股蛮劲所折服了。

当时恰逢公社组织修筑水库大会战,她吵着要上工地。廖铁文担心她娇嫩的身体吃不消,她直通通地斥问:“你一对眼睛一个嘴,两条胳膊两条腿,我哪一样比你少?”呛得笨嘴拙舌的廖铁文无可奈何。

在工地,挑一担沙要走几里山路,还要爬几百米的陡坡。她的嫩肩磨得血肉模糊,却仍笑声朗朗,硬挺过来了。

而且,又以她的勤敏,很快地学会了插秧、收割、织席、割柴草、养猪等等农活。她的率直爽朗和吃苦耐劳,很好地沟通了和农民之间的感情。

梁婉嫦很佩服廖铁文。这位比她大八岁的共产党员,已当了八年生产队长。虽然只读过四年书,却精明强干,把个生产队搞得蒸蒸日上,丰衣足食,社员们都很拥戴他。

只是他爱人长期生病,把一个家里耗得相当穷困。他整日忧心忡忡,沉默寡言。梁婉嫦常常去照顾病人,心里总暗暗祝愿她早日康复,好使廖铁文心情舒畅地领导大家搞生产。

可是,不幸,廖铁文的妻子竟于一九六九年夏天去世了,丢下两个孩子,大的四岁多,小的才四个月。一家的担子就落在了廖铁文一个人身上,他没办法,只好辞去生产队长职务。

梁婉嫦来到廖铁文家时,顿觉空旷而凄凉。在这黑洞洞的房子里,廖铁文就在一角铺下一张板床,上面只有一张旧草席。廖铁文的母亲泪水涟涟,哄着在怀中乱抓乱蹬、哇哇大哭的小孙子。

阿嫦眼睛酸了,心里深深叹息:“这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一带农村,上山割柴草多是妇女的活。现在,割草的队伍中却夹着个廖铁文,不过,他总是孤零零的躲到荒僻的地方。

梁婉嫦看着很难受,提着镰刀凑过去。她想宽慰他,搭讪地说:“铁文哥,社员们都希望你继续当队长呢。”

廖铁文有些愧意,解释说:“我不是怕吃亏怕麻烦,我那家庭实在扯不开身,带不了头,顾东失西的,到头来误的是百十口人啊”。

梁婉嫦不作声了,心里翻腾得很厉害。她想:“他真的只能这样拖着两个孩子苦挨一辈子么?自己能给他一点帮助吗?”她狠劲地割着柴草,堆到廖铁文的草堆上,荆棘把双手扎得血痕点点,她也不觉得。

从此以后,梁婉嫦不时将柴草送到铁文家,经常帮着铁文母亲照顾孩子,有时送他们一件衣衫,一顶小帽或者一瓶牛奶。她的每次到来都给这个寂寞的家庭带来不少欢乐。

大孩子喜欢依偎在她怀里,清脆的笑声使冷寂的厅堂复苏了生气,廖铁文那张憔悴的苦脸也露出了笑意。渐渐地,梁婉嫦也感觉到,这间陋屋对于她是多么热情、亲切而和谐,有时久不来看,就感到有点空虚似的。

村子里的妇女们好象串连好了,跟梁婉嫦在一块时,总是说廖铁文如何如何好,说他当队长大公无私,精明能干,经验丰富,说他老实忠厚,怜老爱幼,说他脾气谦和,人缘好等等。

梁婉嫦自然明白她们的用心。听着这些话只是笑笑,既不烦恼,也不附和。带着人们某种愿望的消息,传得比广播还快,梁婉嫦也没发表郑重声明,加以更正。

人们暗自猜测着这桩婚姻成功的可能性。这位二十二岁的姑娘,丰腴俊秀,聪颖活泼,又有很好的家庭环境和文化教养,难道她会轻易委身于穷困潦倒,拖着两个孩子的鳏夫?

但人们也看到梁婉嫦有一股非凡的气质:心地善良,不恋荣华,不畏艰难,乐于在农村扎根,敢于向世俗挑战。因此,不能排除人们的希望还有实现的可能。

廖铁文本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梁婉嫦的情怀。他从心底里深深地爱着她,但又不忍心拉着她跟自己挨苦受累。

梁婉嫦呢?人们却发现她有时独自在合水河边,望着河水出神......

这是一条美丽的小河。两条来自山区的小溪,在这里汇成小河。河水清澈,蜿蜓长流,滋育着两岸的青翠。河湾是迷人的。稻禾铺锦,瓜豆满棚,荷花玉立,芭蕉摇风,这多彩多姿的土地,这潺潺流淌的河水,给梁婉嫦欢乐和幻想。

她多少次暗下决心:要在这里扎根生活一辈子,把大地打扮得更美。

但是,纷繁的生活课题却苦恼着她。

廖铁文的人品是没得说的。梁婉嫦非常尊重他,愿意和他结合,用自己的爱情抚慰那颗苦寂的心,使他能够继续当生产队长,继续带领社员奔社会主义。爱情要像这合水河,两股水融汇成一般浇灌这美丽的土地,对于廖铁文家庭的穷困,她并不放在心上。

最使姑娘为难的是“当后娘”。俗话讲:“吃不下三箩姜,当不了后母娘呀。娇疼自己的妈妈会答应吗?远在美国的爸爸会不会因此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呢?

阿嫦着实委决不下呀!

转眼春节快到了。廖铁文想:还是向阿嫦说一说吧,不成拉倒,免得村头巷尾的说,弄得俩人心里都不舒坦。

于是,他上门提亲了。

梁婉嫦答复说:“我需要征求妈的意见,再答复你。”

春节回家,母亲用丰盛的晚餐给一身泥土气息的女儿接风。

晚饭后,她吩咐梁婉嫦:“赶紧冲个凉,换件好衣服,我托人给你介绍的男朋友,等会来家。”

梁婉嫦怔住了,廖铁文的影子马上涌上脑门,她说:“妈,以后再说吧,今晚我累了。”

妈不容她推辞:“就见个面嘛,累得死你?”

那青年健壮潇洒,而且家道殷实,看来人品也不错,各方面与梁婉嫦很匹配。过后,妈征求她的意见,她摇摇头。

妈不服气,怪嗔地说:“好,你要自由,随你。不过,今后你找的如果比不上他呀,我可不依你!别千拣万拣,拣个烂灯盏!”

这番话使梁婉嫦为难了。现在再提廖铁文,准碰钉子讨骂!第二天,她写信告诉廖铁文:妈妈不同意。

信发出后,她又懊悔了。她不得不承认:她爱着廖铁文,而且爱得还挺深的呢。

假期满了,梁婉嫦赶回新村那晚上,廖铁文来找她。看着那匆匆而来的身影,梁婉嫦有点心慌意乱,随手把门掩上,好让狂跳的心镇静下来。

她想,当他推门进来,我就坦白的告诉他,“我这次伤了你的心。今后再也不了,把心全交给你。”

廖铁文在门口静站了一会,却不推门,沉缓地说道,“阿嫦,信我收到了,你妈不答应,我不怪你妈,咱们以后还像兄妹一样相处。”说完走了。

梁婉嫦心里难过,快要哭了。这一夜,她失眠了。

她遣责自己:廖铁文与自己志同道合,自己为什么不敢爽爽快快地与他结合,携手并肩向我们的目标前进呢?尽管面临着很多困苦、艰难,“但真正的爱情,会像合水河那样,任什么也阻挡不住地的奔流......”

真的,任何世俗的非议和习惯势力也阻拦不了铁了心的梁婉嫦。

五月,梁婉嫦和廖铁文结婚了。婚礼非常简单。他们俩自己垫地板,刷墙壁。一堵比人高不了多少的砖墙将原先的厅堂一隔两半,后面是新房。

廖铁文原先的硬板床再加块板,算是新床,梁婉嫦布没扯一尺,鞋没买一双。廖铁文的新郎装,还是岳母娘给他做的。他们不请客,不摆酒,但这并不影响婚礼的欢乐气氛。贺喜的人简直能把这间小房抬起来。

梁婉嫦的爱情润化了廖铁文苦寂的心,他又重新当上了生产队长。

他与梁婉嫦规划队里的生产,合计家庭的发展。但是,婚后不久,命运又把沟壑横在他跟前。

廖铁文患了脉管炎,脚常常疼得不能动弹,四处访医问药,也不见起色。年终了,他心事重重,唉声叹气,好象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正眼看妻子。

梁婉嫦知道丈夫又遭逆心的事了,百般温柔地宽解他。廖铁文支支吾吾不愿说,梁婉嫦情急了,说,“清汤苦水我咽得下,你有心事不跟我说,我受不了呀。”

廖铁文耷拉着脑袋,告诉妻子:“今年超支了三百多元。”

三百多元,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的确是背负泰山一样的重压了。但梁婉嫦明白,这样的境地需要的不是哭闹,她心怀阔达地劝慰丈夫:“嘿,二、三百块钱值得那么愁?在咱这社会里,没绝人之路。再说,今年你生病花费大,孩子又要买营养品,超点支出,是特殊情况。只要你放宽心肠养好病,明年咱们紧干点就能补回来。”

廖铁文看着消瘦了许多的妻子,负疚地说:“我拖累了你。真不该把你拉到这泥潭里来,给你套上这副重轭。”

梁婉嫦真情地说:“轭是我自愿套上的。重是重点,但从荒芜中开垦种出来的果子更甜。”

梁婉嫦乐观地接受穷和苦的挑战。别人家每天三餐,她仅吃两顿。没有菜没有汤,她点着卤水吃饭,好吃的留给孩子、婆婆和丈夫。

为了交付超支款,减轻集体负担,她悄悄将妈妈送给她的手表卖了。她不愿向家庭伸手,她更不愿向集体伸手,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双手上。

她拼命地劳动,有月光的晚上,人们总看到她仍拖着苦干了一整天的疲累身子,在自己的菜地里浇水、整畦。没有月亮时,她则守着暗淡的灯光织蒲席,直至深夜。她的十指象弹着一张百弦琴,灵巧、轻快、敏捷而富有节奏,一条条的蒲草在手下跳跃、舞动。

晨曦从天井射进厅堂,廖铁文走出房间,看见刚熄灭的油灯冒出一缕青烟,心里一酸,颤声说:“阿嫦,你......你......”

梁婉嫦莞尔一笑,起身收拾织好的几张席,说:“夏夜太短了。

廖铁文病了两年。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梁婉嫦没有半点怨言,但在廖铁文病愈,家庭也开始摆脱困境的时候,夫妻俩却吵了一回。

一次,有一位女社员劳动作假,廖铁文说了她一通。她不高兴,故意当着梁婉嫦的脸冷言冷语讽刺廖铁文。一般妇女在这情况下要陪几句好话,假骂丈夫几句,可梁婉嫦偏偏有理说理,反而当面说她该挨批评。这一来真是火上加油,她破口大骂梁婉嫦。

这一晚,廖铁文再三声明不干队长了,他向妻子说:“你这两年受大累,现在我身强体健了,要全力把家庭的担子揽在肩上,不再让你受苦。”

梁婉嫦发火了,第一次说话这么冲:“我不稀罕!我要贪享福,当初就不会到这个家。我爱上你,首先是因为爱上这里的山水。指望自己能帮你一把,让你当好队长。要是群众选不中你,我没话说,可你辜负了社员的热望,你撂下担子不干,对得起培育你的党,配得上共产党员的称号吗?你呀......真叫人痛心..........”

廖铁文感动了!重新又把生产队长的担子担起来。

......

这一幕幕往事的回忆,把梁婉嫦又带回了合水河畔,带到了心爱的廖铁文身边。当妈妈追问她愿不愿去美国时,梁婉嫦为难地支吾其词:“妈,我,我......”

妈妈似有所悟地说:“哎呀呀,准又是舍不得你的廖铁文!别紧张,我不会拆散你们的天仙配,让牛郎织女远隔天河的。我是说铁文、孩子们,全家都去。这总可以了吧?”

其实,妈妈没有了解女儿。梁婉嫦回味十年的艰辛,心中却充满着甜蜜,丝毫没有懊悔对这条生活道路的选择。

对于当前那种把外国和港澳当做天堂,在那里没亲没故,也要削尖脑袋钻营出去的人,梁婉嫦深恶痛绝,嗤之以鼻。别人羡慕她有个在美国的爸爸,她却根本没有想过利用这个条件。

此刻,占据梁婉嫦的心的不是美国灯红酒绿的繁华,而是那与她十年朝夕相处的合水河,她舍不得离开它。

一九七四年,公社挑选梁婉嫦到合水学校当教师。她真诚地热爱这个工作,用母亲般的感情爱她的学生,爱那些农民的孩子们,她连续三年被评为公社、县里的优秀教师。

从城市到农村,梁婉嫦深刻体会两者之间目前尚有很大的差距,她愿意为缩小这个差别尽自己的力量,希望合水河能为四个现代化输送更多的人材。

她想,到父亲那里去,生活固然安逸、舒坦,但我们正在建设四个现代化,自己栽出来的果更甜啊。

梁婉嫦终于婉言谢绝了妈妈的安排。她起身凑到窗前,给那棵来自合水河畔的水横枝添了杯水。

有人说梁婉嫦傻,可她有她的理想。她正和着合水河的流韵,谱唱一曲新歌......

[郭玉山]

[参考资料:国务院知青办编《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先进人物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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