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女扮男装考科举，被皇帝赏识，赐婚为太子妃，统领女官。
姐姐图安稳，嫁给了镇南王，结果却夫妻不睦，妾室夺权。
她妒恨我胆大妄为，却一生顺遂，拽着我跳崖，想重生换命。
这一世，她将我软禁。
她一步步考科举、被赐婚。
直到婚后归宁，她才放我出来：
「这一次，我赢了。」
「只要姐姐肯为天下女子谋福祉，妹妹便恭贺太子妃得偿所愿。」
我和姐姐重生在童试投考的最后一天。
她将我关进后院阁楼，手里攥着我伪造好的户籍：
「错过童试，你可就考不成科举了。」
户籍一共两份，我们姐妹俩的都准备齐全。
她缓缓提唇，撕毁了我那份：
「宁鸢，这一世，进殿试的人会是我，做太子妃的人也会是我，至于你，就安心在此，待到我大婚结束吧！」
阁楼的门落了锁，屋子里黑乎乎一片，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光。
童试是科举的第一场考试，考生投考之后，官府会筛查户籍，一个月后方才应试。
从今年秋末至明年春初，几场考试下来，需耗费大半年时间。
其实，宁瑶只需把我关到明天，我就没法科考了。
非要关上那么久，她大概是怕我通过其他的方式，再得皇上赏识吧。
可她错了。
我看中的从来不是太子妃之位。
2
我们姐妹出身定国公府，本是受尽宠爱的掌上明珠。
奈何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只剩两个姑娘家相依为命。
我不愿平淡一生，也想延续宁府荣光，却不善带兵，上战场不过白白送死，所以才想出考科举这个法子。
皇上看我们姐俩可怜，赐过一块金牌，只能使用一次，若有所求，皆可如愿。
女子不入仕是铁律。
我想着，且先去考试，没考上也就罢了。
若考上了，要是皇上开恩不怪罪，金牌就留着，若是怪罪，就用金牌保下功名。
姐姐的才情远在我之上，又比我多读两年书，论深谋远虑，我不如她。
而我自认为有一颗赤诚之心，想为百姓谋福祉，我们俩都不该困于内宅。
如果两人都高中，金牌却只能保一个，我就舍己保她。
可她心有顾虑，不肯冒险一试。
我原本还感动于她把机会留给我，可当我被赐婚，成为太子妃时，她神情冰冷地要走了金牌：
「你都是储妃了，还有什么事会难住你？倒是我这个可怜人，无依无靠，这金牌原该留给我。」
她用这珍贵无比的金牌，给自己求了一门婚事——嫁给镇南王为妻。
她以为能尊贵一生，安稳度日。
然而镇南王早心有所属。
因她横插一脚，心爱之人只能沦为侧室。
镇南王为报此仇，给了妾室平妻待遇，交予管家之权，就连长子也由她所出。
宁瑶不过空得了个王妃名分。
彼时，皇上力排众议，允许女子入仕，命我做女官之首。
我想拉她一把：
「姐姐，如今你可以光明正大参加科举，以你的才华必然高中，何必在意区区一个王府的管家权？」
她苦笑一声：
「太子将你视作掌中宝，你怎会理解我独守空房的凄苦？」
我们姐妹间冷淡了几年。
后来镇南王以她多年无所出为由，正式请封长子为世子。
听说她大病一场。
不等我去探望，她就来帖子邀我去寺庙祈福。
路上经过一处山崖，她忽然诡异一笑：
「古书上说，有一门重生秘术，两个人同时去世，便可一同重生。」
「宁鸢，这一世你所求皆如愿，一定很得意吧？重来一次，我要你看着我，一步步，过上你的圆满人生。」
3
宁瑶应该很快就可以过上她想要的人生了。
我被关在阁楼的这些日子，唯一能收到的外界传讯，就是她进入下一轮考试的消息。
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借着那抹微光，读一读阁楼里的藏书。
熬过一整个冬季，终于到了殿试的日子。
前世，我就是在殿试那日，被皇上认出来。
他没有打断我，我也就不慌不忙地作完文章。
待案上的龙涎香燃尽，考生悉数交卷，他才呵斥一声：
「好你个宁鸢，冒天下之大不韪，欺上瞒下，按律当斩！」
我屈膝下跪，腰板却挺得笔直：
「即使要斩，也请皇上看过臣女的文章再斩。」
「文章皆已弥封，朕怎知哪篇是你的？」
我心中一喜。
皇上这是在考我。
于是我将自己写的文章通篇复述，殿内众人目瞪口呆，台上那位则龙颜大悦。
「臣女位微言轻，无力修改律法，只能以身犯法，为女子破开一条路。」
「不求与男人争地位，只求不困于内院，只求有选择的权利。」
「皇上，女人也可为国效力，若能人尽其才，于社稷也大有裨益！」
皇帝也是男人，我得从于他有利的角度出发，否则只会白白浪费机会。
我不禁暗想，要是女人也能当皇帝就好了。
不知这一世大殿里的情况，与前世有无不同，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宁瑶已是太子妃。
我作为她唯一的娘家人，本该一起入宫谢恩。
但她谎称我去了南边养病，推脱了过去。
直至她婚后归宁，我才重见天日。
「宁鸢，前世我不敢赌，这一次，我赌赢了。」
她今日所系腰带是御用的明黄色，腰间的龙凤佩，前世太子曾亲手为我系上。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笑容愈发得意：
「将来皇上施行新政，我就是女官之首，既有储妃荣宠，又可立一番事业，天下女子人人艳羡，这样好的人生，可算是轮到我了。」
我缓缓对她行礼：
「只要姐姐肯为天下女子谋福祉，妹妹便恭贺太子妃得偿所愿。」
啪！
我被关了太久，这一掌差点把我扇晕过去。
「少装大义！我最瞧不惯你这副圣母嘴脸！」
「我已禀明皇上，你去南边养病时，倾心于谢九安，用那枚金牌替你求了婚事，今世也叫你尝尝，那冷面阎王的手段！」
她说要换命，我早料到她会让我嫁给镇南王。
但我怎么会是慈悲无脑的圣母？
之所以不愿反手打回去，不过是因为始终记得，那年夏天，我中了蛇毒，她舍命为我试药罢了。
至此，也算是还了恩情了吧？
她做了太子妃，手握实权，自然能做更多实事。
但即使不做太子妃，我宁鸢，也会竭尽全力，过好这一生。
「宁鸢多谢太子妃为我筹谋，今后，你是你，我是我。」
「世人只知宁府有双姝，却不知再无姐妹情。」
4
镇南王谢九安被召回京中成亲，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心尖宝，江雪贞。
大婚当天，谢九安拥着她同坐马上前来迎亲。
一众宾客议论纷纷。
我上轿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江雪贞和前世一样，肤白胜雪，那抹红唇在她脸上，衬得人比花娆。
谢九安对上我的目光，面色一怒，侧过身挡住他的爱妾：
「本王奉旨前来娶亲，你却迟迟不上轿，若是有意悔婚，我这就去禀明父皇！」
呵。
不让看你带她出来干吗？
我倒是想悔婚，就怕你老爹会砍了我。
我命人牵来一匹马，抛掉累赘的盖头，翻身而上：
「王爷，不知你这汗血宝马，可快得过我自家养的良驹？」
说罢，我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挥鞭冲了出去。
他心中愤懑我能理解，但宁家不能受此侮辱。
今日这王府大门，断没有他俩一同迎我进去的道理。
入夜，他踢开我的房门。
酒气刺鼻，我刚想掩面，就被他掐住两颊：
「宁鸢？心系本王是吗？」
我连忙表明立场：
「不是，没有，不喜欢！」
「谢九安，我并无意嫁你，是我阿姐自作主张。」
「今后我只空坐王妃之位，府中事一概由江姑娘打理，绝不插手半分，多言半句！」
只等三年后皇上改革科举，我必一举中榜，到时再求和离。
谢九安却冷笑道：
「不管你们姐妹有什么恩怨，都不该夺走贞儿的王妃之位！」
「既然进了我镇南王府，今后你过得像人还是像狗，本王说了算！」
他扯着我的衣领，全然不顾下人们诧异的目光，一路拽至江雪贞的卧房：
「今晚你就在此做奉水丫头，本王要你认清楚，谁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我被他摔倒在地，衣襟散乱，发上的金钗也掉了下来。
定是白天羞辱我不成，所以现在加倍报复。
我拍拍屁股起来：
「好好好，王爷要演活春宫是吧？来人，上茶点！」
「你！」
「再取一袋散银来，要是演得好，自然要赏！」
江雪贞咽了咽口水，一脸惊恐地拉着他的衣袖：
「王爷，还是让王妃回去休息吧。」
他将人护进怀中，浅吻了吻她的额头，满眼柔情似水。
看向我时又变得凶神恶煞：
「贞儿让你回去，还不快滚？」
我轻拂鬓发，边转身边吩咐：「茶点送到我那屋吧，王爷说他不演了。」
5
次日一早，我亲自端着茶水去找谢九安：
「王爷不能抗旨，所以昨日拿我撒气，我原该受着。」
「可宁家满门忠烈，若咽下了这口气，只怕叫王爷落下个狂妄之名，寒了将士们的心。」
我斟好茶，低眉顺眼奉上：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王爷，宽恕昨日不敬之罪。」
做大女人，当能屈能伸。
面子讨回来了，至于里子，一时卑微，若能换来此后三年海阔天空，值。
谢九安却不接茶，微微眯眼打量我半晌，忽然噙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占的是贞儿的位置，要道歉，也是向她道歉。」
上一世，谢九安大婚次日就抬江雪贞做了侧妃，宁瑶气得要拿剑砍她，反被谢九安关了禁闭。
我轻提唇角，将茶递向江雪贞：
「江姑娘，你若不嫌弃，就先以侧妃身份当家，待过几年，我寻个机会与王爷和离，王爷定会将你扶正。」
两人皆是一愣。
江雪贞原先不屑的眸子熠熠发光：「侧妃？当家？」
谢九安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想嫁就嫁，想离就离，当我谢九安是什么人？」
我曾和宁瑶提过，让她做出一些政绩，再去求个和离的恩典。
然而她不甘心，谢九安折磨人上瘾，也不愿放过她。
姓谢的确实是个难缠的主。
罢，且先不纠结这个。
「那和离一事，暂且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请封江姑娘为侧王妃之事。」
「左右我这王妃是个空架子，江姑娘暂时位居侧室也无妨，总好过没名没分地跟着王爷。」
江雪贞眼神殷切：
「贞儿一介孤女，做个侧妃已是造化，王爷，还是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苦心。」
他握上那只纤纤素手：
「即使她不提此事，本王也会为你考量，你心善单纯，才一时被她迷惑。」
我忍不住笑出声：
「王爷不会以为我在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吧？」
谢九安不言，只投来两道霜剑般的目光。
「得，我不与你分辩，反正来日方长，你自会知晓。」
我抖掉一身寒气，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6
回门这日，因宁府无人，我和谢九安径直入宫谢恩。
按照前世的轨迹，明日他就会抛下我回南边，直到江雪贞生下长子才会回京。
宁瑶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可我得跟他们一起去。
马车上，我问道：
「早起见下人们打点行礼，王爷可是要动身返南？」
他闭目端坐，宛如一尊冷面佛：
「你是在京城娶的王妃，只配待在京中府邸守活寡。」
我语气如常：
「今年雨水多，恐发洪涝，我正好读过治理水患的书，王爷不妨带上我，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世那场洪灾来得突然，死伤无数，我预知未来，不能坐视不管。
谢九安缓缓睁眼：「你倒是会自讨苦吃。」
去了南边，他眼见心烦，必然会折磨我。
但人命大过天，我非去不可。
「不管王爷有多瞧不上我，在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他盯了我良久，眸子里晦暗不明，到了宫门口，才道：
「明日你和仆妇乘一辆车。」
请安时，谢九安为江雪贞请封。
我也帮着美言了几句。
皇上和皇后见我毫无怨言，皆目露赞许，爽快允准。
一旁的宁瑶神色阴沉，大概是又嫉妒我了吧？
前世她极力劝阻，不仅没有拦下这事，还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所以啊，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
日子是好是坏，在于自己经营，不是换了身份就能真的改命的。
许是因为请封顺利，谢九安心情不错，竟主动说起，明日会带上我一起去南疆。
「一起去？」
宁瑶一时惊讶，竟失了态。
在众人的目光里，她又匆忙敛起神色：
「我，我是怕妹妹舟车劳顿，才刚大婚，何必急着动身？」
我笑道：「姐姐忘了吗？妹妹先前就去过南边养病，这点路程还是吃得消的。」
宁瑶眼中含恨，却也只能僵硬地勾起唇角，维持她太子妃的体面。
临出宫时，她才露出真面目。
7
「小瞧你了。不过，即使你能收服谢九安又如何？你得费心处理夫妻关系，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太子的爱护，我始终压你一头！」
我望了眼站在远处等待的太子。
前世我与他做了多年夫妻，自然是有感情的。
但更多的是彼此敬重，不是爱。
现在重新来过，我没有什么放不下，所以也不打算和她争个输赢。
我转而问道：
「宁瑶，你可打算在京中建女子书塾？」
她稍稍一顿，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轻扬下巴，语气骄傲：
「这还用说？父皇器重我，我自然要做出些成绩。我还提议明年开春，在大理寺增设女官，专门处理女子案件。」
「断案者设身处地，会更能体察人心。此事顺利的话，推行新政便有了很好的铺垫。」
我狡黠一笑：「那我错嫁镇南王的冤案，太子妃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她两眼轻蔑，不为所动：
「想拉我下高台？要是增设女官的事不能顺利推进，你以为受苦的是谁？」
自然是底层女子。
「开个玩笑罢了。」
我提起衣袖，露出腕上的碧色玉镯。
和她此刻戴着的那只，本是一对。
「你还记得，父亲给我俩取的名字，各有什么含义吗？」
她垂眸注视着我的手腕，沉默不语。
但她定是记得的。
鸢翔高空，当有凌云之志，目锐如鹰，还当看得见微如尘沫的人和事，所以父亲又为我取字「见微」。
而这世间最卑微的，莫过于女子。
我和她生于高门，尚且比贵族男子低一头。
那些平民出生的女子，更是比寻常男子还要矮上一等。
若无人去建高棚，谋出路，她们又该如自处？
而瑶乃美玉，该绽放光辉，所以宁瑶又有小字「明昭」。
「宁明昭，希望你的光芒能照耀到那些微如尘埃的女子。」
「美玉该供于高台，鹰当遨游世间，或许这一世的路，我们并没有走错。」
宁瑶眼波微漾，却没有应我。
她缓缓转过身去，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
「宁鸢，三年之后，我要在皇榜上看到你的名字。」
8
江雪贞得知我也同去南疆，诧异片刻后，弱弱问了句：
「那南边王府的事务，是由王妃，还是……」
我直截了当，喂了她一颗定心丸：
「我不管事，更不是去争宠，两边府中的事务无论大小，都由你打理。」
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福身对我行了个礼。
在谢九安的治理下，南疆一派和乐，唯独缺一间书塾。
不是没有书塾，而是书塾里没有女子。
我命人腾出后院一间宽敞屋子，打算每日上午授课一个时辰。
无论女童、妇人、老妪，凡女子优先，其他念不起书的男人，想识字的，也可以来。
有了初步计划，我立马去东院找谢九安。
他正在练剑，江雪贞在旁点茶。
见到我来，她莞然一笑。
我拿出采购清单，对两人说了我的想法。
谢九安接过江雪贞递来的茶，面无表情地轻抿一口：
「你如此心系天下，倒像是做储妃的人。」
嗐。
看人真准。
「举手之劳罢了。他们识了字，不至于连自己的户籍身契都看不懂，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谢九安将茶杯递回，看向我时，素来冰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天高皇帝远，旁人管不到的事，的确需要你这个镇南王妃来操持。」
江雪贞手一抖，茶杯险些滑落。
谢九安轻瞟一眼，继续道：
「书塾需添置什么，你自取银两即可，不必再请示。」
9
我办书塾的事轰动全城。
七夕这日，有几位妇人自发为我放莲花灯祈福。
江面上漂满各色纸莲，幽幽夜色里光影浮动，我不禁想起，藏书阁里的那抹天光。
这些光虽微弱，但积少成多，却能照亮一方世界。
莲花灯随江水漂远，这条路也一定能走向更广阔处。
「这盏是并蒂莲，请王爷和王妃赏脸，也放一盏灯吧！」
一位妇人满脸堆笑上前来。
我收回思绪，尴尬地望向谢九安。
他面上无波澜，手却伸了出去。
江雪贞抢先一步夺过：
「王爷不喜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不如我陪王妃放一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