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时代中间的尴尬八零后,我想探出头来|三十之辈02

大安于隅 2022-09-02 23:05:12

三 十 之 辈 •第二篇

三十岁人

写三十岁人故事

给三十岁人看的访谈系列

赵萌

86年生人,36岁

寿险经理,已婚已育

- 导语 -

和萌兄初见于一次写字活动。他说很久没参加这类活动了,我能看到他的表达欲在字面和谈论间旺盛展开着。那一次,他聊到了八零后这一代人,他的同龄人们。

萌兄说,这是没有声音的一代人。当他看到我的访谈计划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一没有声音的一代人。他说,他想要发出声音。

2020年初,新冠疫情突然出现。在天津一家医院,赵萌正24小时陪护着肺癌晚期的父亲。才六十多岁、喜欢运动健身的父亲,此时却说不了话、下不了床,形容枯槁。病房里绵延不断的,除了雪花般纷乱的疫情消息外,便是那滴滴答答的盐水滴注声。微弱,却鲜明地萦绕于耳。

2月14日上午10点50分,情人节这天,在一场天津大雪里,赵萌的父亲走完了一生。

家族群里,二大爷发来信息:“你爸爸一生唯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你这样优秀的好儿子。”而此时的赵萌,刚辞掉了年薪50万的职业经理人工作,在34岁这年,跳下了自己花了十年抵达的山头,正准备从零开始,转换赛道。

“才知道死亡不是人'没'了,

而是人慢慢'消失'”

在父亲去世、疫情来临前,赵萌的生活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2018年,赵萌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几乎同时,自己爸爸和老婆家岳父被查出患有肿瘤,而且是同一种疾病——肺癌。一下子,初为人父的赵萌,既要成为儿子们的顶梁柱,也要同时扶起两家塌下来的顶梁柱。

(*赵萌的双胞胎儿子/赵萌提供)

那时,赵萌正在上海创业,做着自己热爱的品牌事业。然而,他不得不在工作、孩子和病重的老人间各地奔波。一度,赵萌需要靠安眠药入睡。“成家了,然后家里俩男人轰然倒塌…要照顾工作、孩子还有俩爸,时间、精力、空间、经济上都遇到很大挑战。就像被压在水下。”

32岁以前,赵萌拼尽全力走在塑造中国服装品牌的事业梦想上,他相信“内固其心,外固其形”。虽然节奏很快,出差很多,要打交道的人也各式各样,但他心思“单纯”,只是“全力以赴地工作”。对事业的热忱、对团队氛围的沉浸,他感觉到更多的是亢奋而不是压力。

32岁这年,家里发生了巨大变化,埋头工作的赵萌突然被一个急刹车惊醒,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滑入了一片未知水域。“那时候,无数个声音跟我说:'你不是个合格的领导,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女婿。你什么都做不好!'”赵萌感受到的水压越来越重,几乎要喘不过气。

2019年,赵萌岳父去世。一年后,父亲也相继离开。两次离别,莫名巧合地,都只有赵萌一人陪在他们身边。他一次次目睹死亡发生的过程。“我看着他们,才知道死亡并不是人'没'了,而是人慢慢地'消失'…”

在父亲弥留之际,赵萌第一次与父亲如此安静地日夜相处。平时活力无限的父亲,在疾病中慢慢消失着,没有了声音,没有了身影,直到最后,没有了存在。父亲醒着,赵萌便时刻照料他,父亲睡着,赵萌便会陷入有生以来密度最高的思考。

“除了高光时刻,

其余时间线都是灰色的”

八十年代,赵萌出生在东北小镇,一个集体主义依然占据主流的环境。在家要做“好儿子”,在学校要做“好学生”,他跟着大家亦步亦趋。

(*出生在东北小镇的赵萌/赵萌提供)

小学时,赵萌家隔壁有位大爷擅长书法,爸妈带赵萌去学了一次。可是赵萌还没来得及体验写字乐趣,爸妈就果断停止了这项闲事活动,因为第二天考试结果出来,赵萌的排名一下从第1名落后到了第6名。“才二年级啊,排名差距也就是错了一道题而已…但我那时并不懂得因果分析…所以我现在写字都很难看…”

那时的“好儿子”“好学生”标准就是如此简单,一切都被量化、排序。甚至学校里的考试座位都是按上一次排名来的。

赵萌的高光时刻便是获得那些第一的时候。比如他跟着老师刷做数学题,获得了华罗庚比赛一等奖。“我并不喜欢数学,我喜欢的是'我们赢了'的感觉。只有得一等奖才觉得满足,得二等奖都是一种失败…”

(*也参加跑步比赛的赵萌/赵萌提供)

赵萌陷落在这种被量化的竞争里,他充满斗志,看起来是为了自己,却是受缚于环境里被有意无意勾起的胜负欲。“在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外,其余时间线都是灰色的,因为都不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长大后,因为不断刷题而被数学伤到的赵萌,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说服自己——数学是一门具有美感的学科;长大后,一直无法做喜欢事情的赵萌也慢慢接受了事实——这辈子是再也做不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领域了。

临近高考,赵萌的第一志愿是航天航空专业。他喜欢和天上相关的任何东西。但当时的评价体系是大家都要向清华北大看齐。在爸妈期待下,赵萌做出了偏离内心的选择,和大家一样,选择静默自己的声音,向着每个人都期待的顶峰出发了,朝着不平凡的方向,做出了最主流的选择。

(*最后考上了浙大的赵萌/赵萌提供)

直到上大学,赵萌还是会极易受到身边声音影响,甚至受影响到无法主宰自己的情感选择。“不是没有自己,而是没有勇气站在自己这边。”赵萌后来发现,他身上从小便有着“讨好型人格”影子。环境作用也好,内在性格也好,赵萌习惯了一直压抑自己的声音,而这种压抑和讨好,有时却也会被人称之为“高情商”,让人陷入他人授予的光环。

毕业后,赵萌进入了外企,进入了以绩效为中心,以人为“目的“的管理制度。好像回到了当年的奥数日子,训练或管理不是为了让大家变得更好,让大家更喜欢数学,而是为了赢,为了市场的盈利速度。

赵萌从事的是服装行业的职业经理人。“服装公司都有一个快反部门,就是快速反应,看当季流行什么,这个部门就要马上跟进,进行模仿和出产。”这过程就像当年,赵萌和其他学生要看流行,“快速反应”地选择高考志愿一样…

直到32岁这年,赵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跟着快速反应。或者说,三十之辈的赵萌,在“这个圈子的快餐文化、急功近利和短期主义的包裹”中第一次产生了价值怀疑。

近看所热衷的服装品牌事业,赵萌感受到的是亢奋的创业激情。以前有朋友说,她更喜欢老外的仪表风度,中国人根本不会穿搭,也不会做出像样的品牌。毕业后的赵萌,一直想做一个从里到外都拿得出手的中国人,他相信,我们也可以做出国人自己的服装品牌,而不是都得向国外看齐。

后来,突然发生的生活变故让赵萌有机会,得以拉开时间和空间距离,平生第一次远观品牌市场。他猛然看到,中国人根本就不缺服装,也不缺品牌,繁荣的市场背后是无尽的欲望漩涡,对仪表的过度追求是群体陷落的价值空虚,是一场场有追求而没有声音的狂欢。

2019年,赵萌辞掉了年薪50万的职业经理人工作,来到天津,全职陪护病重父亲。父亲睡着时,赵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对人生、对价值、对意义的思考。

那时,他忽然会经常想起上学时,学过的一首叶芝的诗:

“大概是这样说的:

当日子完了,我站在你面前

我会褪去所有枝叶和花朵

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这一年,他的事业信仰崩塌了;这一年,他跳出了被卷在内的“我们要赢!”式的漩涡,人生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

当做出辞职决定时,赵萌已根本不需要所谓做自己的勇气的支撑。他本身便是那个决定,他本身已经成为了褪去枝叶和花朵之后的真理。

“我爸当年是为了自由,

而我是为了意义”

巧的是,赵萌父亲也曾在他三十出头时辞去了让人羡慕的工作,选择了重新开始。

赵萌父亲原来是一汽职工,如果坚持做下去,后来也会是工程师等级待遇。但赵萌父亲天性爱自由,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不喜欢被管理束缚,不喜欢从鲜活的人变成只是体系的一部分。

在当年东北,赵萌父亲放弃了让人羡慕无比的一汽铁饭碗,做下了让他和妻子从此争吵了一生的决定。三十一二岁,赵萌父亲离开了体制,选择去做自由个体户。

(*赵萌父亲/赵萌提供)

“他是个很有创造天份的人,他还有天生的让人开心的能力…我很欣赏我的父亲,我觉得他一点都不比成功人士差,他的生命是鲜活的…”辞职后,赵萌爸爸做过很多营生,开过出租车、卖过书、卖过雪糕、做过烧烤、当过厨师…

限于当时有限的信息,赵萌爸爸也只能凭有限的直觉选择所能看到的各类营生尝试。“如果我父亲当年活在这个时代,他也有可能是一个健身教练,或是一个摄影师…”可惜的是,终其一生,赵萌父亲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主业。

“正事不足,闲事有余”,这句话是赵萌妈妈形容赵萌爸爸的。赵萌觉得他妈妈刚好相反,是“闲事不足,正事有余”,妈妈会非常陷入家庭角色里,想要确保整个家庭是安全安稳,事事无虞的。爸爸可以为了自己辞去工作,而妈妈是可以为了家庭牺牲自己。两人在不同负担下越走越远。在赵萌结婚后的第二天,两位老人终于完成了他们眼中的婚姻义务,他们离婚了。

“我爸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身边其实是没有人陪着的。”兄弟姐妹散落各地,孩子在外定家落户,周围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我父亲也有一些讨好型人格…尤其在你没有自己基业的时候,和人交往时,他的姿态总感觉会低人一等…没人可以说得上话…”

生命的恐惧感,莫过于害怕自己像从没存在过般地存在着。赵萌父亲的独居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开心。他是个喜欢自由、不善独处的人,但他却不得不走入独处的下半生。无法表达的声音、压抑内心的情绪,在体内一点点堆积着,让平日乐呵、勤于健身的赵萌爸爸,患上了最终夺去了他的存在的疾病。

赵萌辞职后,赵萌妈妈一度非常担心,担心他会步爸爸后尘,不停换工作,最后一事无成。赵萌明白妈妈的想法,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一旦意识到了风险,也意味着,这风险也变得可控了起来。

“我爸当年是为了自由,而我现在是为了意义。”赵萌渐渐发现,职业大体可分成两类。一类是增加生命宽度的,比如提供购物、着装等着重于感官享受的服务,便是帮人在相等时间里增加体验丰富度,以此拓宽生命宽度。还有一类是增加生命长度的,比如帮助人协调和保障医疗资源的寿险行业,便是此类。

2014年起,就不断有猎头向赵萌推荐寿险行业。历经两位家人患病离世后,赵萌决定跳行到这个新领域,在34岁这年,从零开始。“增加生命宽度的职业已经很多,几乎要产能过剩了…光杭州就有3000多服装品牌,但事实上,谁需要得了那么多衣服…”当初坚持了十年的品牌信仰崩塌,赵萌选择从生命其表,回到生命其本身。

“我不会像我爸那样辗转于各个行当,我有我的主业,而且会守住我的主业。”如今,赵萌已深耕于此行三年多,从小白到有了自己团队。再过几年,赵萌或许可以达到三四十万的寿险经理年薪,但这远远比不上他留在原工作可能会企及的百万薪资。尽管如此,赵萌到现在也“依然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之前是被压在水下,

现在我想游到水面,探出头来”

陪护父亲期间,赵萌开启了自己的人生转折。尽管“小镇做题家”式的教育,让他失去了表达自己声音的能力,但在实践上,却锻炼了他拆解目标、解决问题的能力。确定新行业后,赵萌便开始行业趋势、工作内容、自我胜任度等的分析,并向相关朋友请教,也去到上海南京进行实地探访。半年之后,赵萌顺利入职。

如果说赵萌以前身在一辆高速列车上,这列车开得很快,快得让他沉湎于这种奔跑速度里,无法自拔。那家中变化和疫情便是突然降临的让这列车骤然停下的力量,他的速度意外慢了下来,他有了时间跳出这辆列车,也有了空间去反观列车和他自己。

赵萌很喜欢上学时一位老师说过的话,老师说,男孩子就是要追求活得潇洒。赵萌看到身边同龄人,很多都和他一样,已婚或已育,被压在水下,发不出声音。如果说,赵萌是跳下了自己过往的山头,那很多人便是悬在半空,受缚于现有处境,想跳又不敢跳。相比于悬在半空,赵萌情愿先双脚落地。

现在的赵萌,除了喜欢并认可自己的工作外,他也有很为自己感到骄傲的点,而这些点并不需要非得是那些高光时刻。

他为敢于表达自己而骄傲。当工作里,没人出来表达一项意见时,他会选择时机去和领导直说。他不再是讨好型人格那委婉曲折、压抑自己磨时间式的沟通。“我是同事里为数不多的、敢和领导直说的人。没有活得那么拧巴了,这一点我还是很为自己骄傲的。”

儿子们出生后,赵萌便开了一个公众号,本意是为记录孩子们的成长过程。写着写着,赵萌也加入了自己的平日思考,更新频率不高,但每一篇都是赵萌的真心流露,而且是长文居多。赵萌知道,这个年代,很少有人愿意去看长文了,也有朋友对赵萌说,你每次都发这么长的朋友圈,没多少人会去看的…

“每次我发完一大段话,可能看的人很少,但也总是能收到为数不多却有实在共鸣的回应,它的链接感其实更深…”三十之辈的赵萌,不再介意别人的评价,他找到了自己的主业,也找到了自己愿意坚持的价值和声音。这一头,赵萌需要出去面对世界,另一头,赵萌在自己的自留地空间做着真实的价值表达,“夹在中间的时候,我在尽力不让自己变得扭曲”。

虽然赵萌依旧有着家庭负担、工作压力,没有单身时活得潇洒,但赵萌仍旧不会放弃对潇洒的追寻,“我之前是被压在水下,现在我想游到水面,探出头来”。

主业上,比起“投靠”稳妥公司或团队,现在的赵萌更注重打造自己的资源和技术壁垒,这些是不会随年龄而减价的,而且可以减少集体主义末期成长起来的八零一辈们对关系的依赖,在关系价值上给自己松松绑;

家庭上,赵萌觉察到了角色感陷阱,他不希望自己像妈妈那样,太过陷入父母角色,被家庭牢牢绑定,他希望自己的角色感是恰到好处的,陪伴家人之外也要有自己的时间规划,而不是倾其所有的状态,对于其他角色也是如此,在各种人生角色里给自己松松绑;

精神上,赵萌追求“正事有足,闲事有足”,他捡起了以前借口没时间而没去做的事情。他重新开始练习古琴,回到了一别十年的学校琴会。他也重新开始健身、读哲学…他眼中的闲事有足,是人在业余时刻也可以精神饱满不空虚,不仅有人陪伴,也有各种爱好陪伴,可以在不同世界里来回潇洒着。

(*弹古琴的赵萌/赵萌提供)

虽然时间在不断往前,转眼赵萌也36岁了,但他觉得自己不会有父辈时代那样的中年危机。他有不断更新的学习力,虽晚却未迟地学会了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和心之所爱。他已不再年轻,但也从来没有看老过自己。

三十岁这阶段,赵萌在努力活得更有声音,和更有灵魂。

- 结语 -

萌兄说,他很同情八零后这一代人。这些年,他见证了很多同龄人的生存状态,大多是和“快乐”不太沾边的。但同时,对大多数人来讲,突破口又真的很难找到。这很大程度是时代的原因,不是个人努力这么简单。

他感受到了压在自己和同龄人头上的水压。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在努力尝试把自己一点一点打捞上来。

我问萌兄,那发出声音后,会带来什么呢?会有变化吗?萌兄很肯定地回复说,表达出来就会有变化。起码说出来也能舒服一点,而不是像他爸爸那样,压在心里,消化成疾。

当我听到萌兄爸爸的故事,当我听到他说一个人独处的爸爸害怕自己存在感的消失时,我感到手臂立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好像一瞬间感受到了老人遗留在世间的那份表达欲,和来不及说出的孤独。

尽管斯人已逝,希望这篇文章,在这发出声音的故事里,老人的存在感可以在这一时空延续着,遗留下的那份孤独可以虽晚却未迟地被看见。

发出声音,永远不晚。

我找到了萌兄提到的叶芝的诗的原版,作为最后结尾,刚好。

《随时间而来的真理》

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

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

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三十之辈问答】

1、如果回去给二十岁的自己写信,你会想说些什么?

赵萌:平日里大多数让我们喜怒哀乐的事情,几年后看,都很小儿科。挑拣那些对长期的未来有助力的事情、或者能长久记忆的事情,多做做。即便并不顺利、或者并不愉快。

2、你打算如何度过接下来还未过完的三十岁?

赵萌:“衡水模式”,珍惜每一天的时间。时间依然是每1—2小时为单位,只不过课程不是语数外理化生了,变为打造团队、服务客户、教育孩子、阅读、拓展爱好和技能、结识新朋友......

3、对四十岁有期待么?有的话是怎样的期待?

赵萌:事业上,夯实一个“主线”,考虑发展1—2个事业的“支线”。生活上,和妻子孩子一起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方向走;每个地方都有几个不错的好友。

嗨,我是大安,90年生人,

一位非虚构写字者,一位三十之辈。

我发起了三十之辈的访谈计划,

因为想用自己擅长的笔头记录下我们这一辈的故事。

如果你出生于93至83之间;

如果你在生活上受着年龄、工作、家庭等各种三十之辈的制约;

如果你在制约下仍在寻找生活主动权,仍在努力定义自己的三十岁;

那么你便是我想记录下的故事。

撰文/ 王大安

世界本质探究者 / 生活学徒

·以文会友 寻遇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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