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是我高中的女同学。
那时,我们男生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里,常常睡不着觉,就给班里的女生打分,从10分到3分不止。我们给吴梅打的是12分,我们一班子男生都称她是公主!
我们给长得最美的女生打的最高分是10分,之所以给她打12分,是因为她不仅长得美,而且作文也写得十分漂亮。她的每篇作文几乎都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抑扬顿挫地宣读。
在整个学生时代,我们几乎都没见过她几次笑脸,成天脸绷得紧紧的。对于她这种情况,我们男生都这样认为:美女都这样吧?!
使我没想到的是,高中毕业的第二年,她和我们村的李聪明定亲了。
李聪明是村支书的儿子。按照今天的标准来看,聪明应该属于帅哥的范:一米八的个头儿,漫长脸双眼皮,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是一白面书生。可这名字真是屈叫了,他不但不聪明,愚笨的十分了得。他开始是和我一起上学,一个班,也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什么也学不会。语文、算术一窍不通。连续读了三个一年级,我们叫他“老一册。”他读一年级最为经典的一幕至今还被村里人当做笑谈。他开始读第三个一年级时,第一天放学回家,吃饭时对当支书的父亲说:爸,闹不好我又读一年级了。支书问:为啥?他说:今儿个上午学得又是a、o、e。父母笑喷了,这个孩子啊!
他爹是支书,老师不想这样让他老蹲班,校长想让他跟班走。谁料到,这支书是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不想让儿子这样混下去,就继续读a、o、e了。后来,三年级没读完,聪明自作聪明地坚决不上学了,回家干活。
聪明回到家不长时间,就去公社供销社上班了,在一家生产公司的门市部站门市。
我们高中毕业后,仍然在生产队里跟在大人后面干活。人们都说,上学有啥用啊?多认字能当饭吃?你看人家聪明字认得不多,现在还不是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地站门市。我们只能笑笑。
也是啊,那时最为流传的一句顺口溜就是,“听诊器,方向盘,公社干部、营业员”!
使我纳闷的是:这吴梅图啥呀?就她的水平,能看得上聪明?心里这么想,嘴里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
李聪明结婚那天,我们村上几个同学随了份子钱,晚上去他家喝喜酒。酒场上,刚当新娘的吴梅来给我们倒酒时,她第一个举杯给我倒。她说:梁子,你先喝!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我们是同学啊!
她一句话没落地,酒场上在座的几个人齐声嚷嚷起来:我们和你都是同学啊,干么先给梁子倒呢?
她微微一笑,用酒壶指着在座的三个高中同班同学说:就你大明、小亮、还有三顺子啊,你们仨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四面下线也做不成个套滑子,我给梁子先倒,是我看他就比你们几个强,咋了?都喝!
小亮说:我的姑奶奶啊,高中三年都没见过你笑,今儿晚上总算见到了,喝吧,哈哈......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
那年秋后,我参军去了四川,第一次离开了家乡!
那个时侯在部队,没有现在通讯这样发达,电脑、手机、微信什么的随便聊。那时主要是写信。三年时间里,我和大明、小亮、三顺子经常书信来往。直到现在,我还完整保存着他们写给我的信件。而我写给他们的信,早不知扔到哪里了。
三个人之中,我和三顺子之间通信最多。他在信里告诉我,生产队里的地分到户了;吴梅生了个儿子;李聪明的老爸不当支书了;老支书下台后连气带病死了;聪明也被供销社清理回家下地劳动了......
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三年后,我第一次回家探亲。
那天中午,当我来到吴梅家的时候,她和聪明两个人正在家里忙活着。
见我进来,他们停下手中的活,热情地让座、倒水、让烟。问几时回来的,啥时候回去?
这时,一个5、6岁样子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了家门。小家伙虎头虎脑的,极庄实,样子长得很像聪明。看见我睁着大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叫了一声“娘”,便一头扎在吴梅的怀里撒娇。
我问:你们儿子?
聪明回答:是的,整个一个调皮的家伙!
我说:你儿子这么大了?
聪明说:过十天才3岁的生日,这小子长得快,就像5、6岁的孩子。
吴梅告诉我,儿子叫天鹰,我想让他成为一只老鹰。说罢一笑,指着我给儿子说:叫叔叔!
小家伙甜甜地叫了声叔叔!
我问:现在咱村里和天鹰一样大小的孩子都叫爸爸、妈妈了,你们怎么还让孩子叫爹娘呢?
李聪明一听我问,立马大声说道:可不是么,孩子会说话时,我就教着让他叫爸爸妈妈,可这吴梅死活不让孩子叫爸爸妈妈,就让喊爹、娘,难听死了。
吴梅狠狠剜了丈夫一眼。
聪明刹那间闭嘴,低下头去不吱声了。
我的目光转向了吴梅。
她说:是,我非常不喜欢妈妈这两个字。梁子,你看啊,妈妈,拆开字来讲,就是要女人像马一样去劳作、去奔跑,想着都累。你再看娘这个字,善良的女人,才适合做孩子的娘,多美啊!
聪明打断她的话:你啊,简直就是瞎说。你让孩子叫爹,爹不就是父亲多的意思吗?
吴梅:父亲多又怎么了,就是不让儿子叫爸,像你一样啊,嘴里、脑子里像塞个泥巴,笨的要命,巴不得孩子能多几个爹呢。
二人这样拌了几句,吴梅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梁子,今天你别走了,我炒几个菜,你和聪明两个喝一场啊!说吧,起身又去了厨房!
看着眼前这个调皮聪明的男孩儿,我的耳旁又突然回响起刚才吴梅的话,她的关于娘和妈的解释。
我第一次听人这样解释“妈”和“娘”,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
但是,好像命中注定似地,当我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她的独特的注解,好像是来诠释她命运的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