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军队公然撕毁停战协定和政治决议,开始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解放战争全面爆发。蒋介石声称,只需3个月到6个月就可取得胜利。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也宣称“也许三个月至多五个月便能解决”中共部队。他们这样讲,也不是没有根据和底气的。
在政治方面,国民党政府是中央政府,抗战胜利后国际地位大幅度上升,有望获得国际上的支持。军事方面,国民党军430万人,陆、海、空军齐全。中共军队只有127万人,没有空军与海军,在重武器装备方面也处于劣势。
重庆谈判时的毛泽东主席与蒋介石
在经济方面的优势更是明显,国民党不仅地盘与人口是中共的3倍,而且占据着中国最富裕的地区。另外,大致有价值9亿美元的黄金与外汇储备,还接收了价值4亿-8亿美元的日伪资产。
如此雄厚的家底是国民党政府下决心军事剿共的最大倚仗。蒋介石在1946年纪念国父演说中就公然宣称:“本党的力量比起二十几年前,已经大过好几十倍。”后又在六届二中全会上表示:“目前财政足以支撑军事作战两年有余。”
解放战争初期,国民党军队在军事上还是取得了较大的胜利。在东北,四平战役的胜利让国民党军占据了东北最精华的地区;在华北,傅作义经过集宁、张家口战役将晋察冀解放区切成两块;在华中,因为两淮、涟水战役失利,淮南、苏北等解放区先后丢失。以至于蒋介石在国民党军攻占张家口后便迫不及待地召开了伪国大。
而毛泽东主席专门起草了《三个月总结》的对党内的指示,指出人民解放战争在克服一个时期的困难以后必然能取得胜利。
转战陕北时的毛泽东主席
对于解放军而言,固然可以在舆论上宣称放弃大片解放区是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但是,随着解放区被压缩,支撑战争的人力、物力、财力也面临着日益枯竭的危险。
但是,国民党军队的全面进攻仅仅持续了半年。在解放军机动灵活的战术打击下,国军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截至1947年初,国军先后被歼灭正规军66个旅(师),加上地方部队共被歼灭71万人。
因此,过去历史中往往一边倒的认为国民党军事战略的调整是因为全面进攻中部队损失过大。但是,只要军费有保障,人员的损失是很容易补充的。为何战争的走向发生了常识上的偏差?主要还是后方经济危机的爆发。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双方的综合实力。这场事关中国前途命运的决战从1946年6月至1950年6月,时间并不算短。长期战争,打的是经济仗,取决于挖掘战争潜力,转化为可以投入到战场的军事实力,这需要很强的社会组织动员能力。
战场场景
一、国民党政府貌似强大的军事力量根本发挥不出来。解放战争爆发时,国民党军有正规军86个军(师),248个师(旅),约200万人,再加上后勤、交警、机关、学校、海空军等还有156万人。还有非正规部队74万人,一共是430万人。
但是,号称全面进攻、要3个月消灭中共的国民党军,其一线进攻部队不过26个师、72个旅,约占总兵力的30%。到了10月的最高峰时期,投入进攻的部队也不过43个师、117个旅,大致是正规部队100万人,加上空军、后勤,也不过150万人,约占总兵力的50%!
于是,随着战线的拉长、占领区的扩大,国军发现各个战区都陷入兵力不足的窘境——特别是分兵把守新占领的解放区后,一线机动作战兵力越来越不足。
而中共当时光正规部队就有127万人,加上200多万民兵(还不算后勤支援的民夫),国民党军在战场上兵力实际处于劣势!除了苏北(12万对粟裕3万)、中原(22万将李先念6万包围),东北是杜聿明7个军约20万对林彪30万;华北是7万-8万对聂荣臻20万;在山东与鲁南,50万对陈毅与刘伯承两部近70万。
在全面进攻的情况下,国民党军队竟然无法投入自己的全部至少是大部军事力量,其军事组织能力之差,由此可见一斑。
国民党士兵
在兵力组织动员方面,1945年抗战胜利时,国民党军总数大致有600多万人,1946年裁为430万人并停止征兵一年,1947年1-8月征兵68万人,同年还计划征兵100万人。
因为此时的局势已经恶化,国统区在缩小,有些交战地区的民政已经被打乱,就算征兵达到一半——50万人。然后是1949年再征兵20万人,加起来总共就是570万人,另外再减去撤守台湾的58万人,实际上被解放军消灭的总数为510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3年内战,国民党政府以国统区3亿人口规模不过征兵138万!就这么一点可怜的征兵数量还引得后方批评不断,生生背负一个“抓壮丁”的恶名!
反观解放区,解放战争期间,有1445909名东北子弟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当时东北人口不过3000万。山东人民参军人数接近100万,而山东人口不过2000多万。这已经是国统区征兵总数的近2倍,还不包括民兵等准军事组织以及规模更庞大的支前民工数量。在这压倒性的力量对比面前,什么谋略都是渣渣啊!
解放区支援前线的民工
二、国民党涣散的组织能力导致无法充分保障前线。先以粮食为例,抗战胜利后,为了保证军粮和主要城市粮食供应,国民党政权在国统区仍然实行抗战时采用的征实、征借、征购政策,1946-1947年实际征收粮食7210万石,平均一年不过3600万石。1948年因为形势恶化以及统治区的缩小则剧降到2000万石。
而仅1949年的东北地区,中共中央东北局财政收入就折合1000万吨粮食,约1.8亿石。如果其中有一半是实收粮食,也有9000万石,与国民党3年实收粮食总和相等。
再看工厂组织与生产。1946年,国民党军占领四平后,一路高歌猛进,除了哈尔滨,东北精华地区全为国民党所占据。而东北的工业体系冠绝全国,在世界上也能排名第六。当年张作霖凭此可以争天下,小日本更以东北为基地,不仅可以北据苏俄,还可以南略中国。
当时东北的工业设备固然相当一部分被苏俄拆走,但是熟练的产业工人还在,剩余设备合理组织,也不是不能恢复相当的生产力。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时中共中央东北局依靠收集关东军遗留的设备、配件(前苏联支持了一部分设备)生生地组建了7个兵工生产基地! 这些兵工基地不仅能够支撑东北林彪部百万大军作战,还能给关内解放军以极大的支持。
东北解放区军工生产
以当时东北最大的兵工基地——大连建新公司(包含钢铁厂、化工厂、机械厂、铸造厂、锅炉厂、金属厂的一个完整体系)主要供应华东战场,为华东解放军供应炮弹50万发、引信80万枚、炸药450吨、迫击炮1200门以及其他大量武器。淮海战役后,当陈毅发表了那个550万支前民工的感慨后,栗裕连忙补充:“还要感谢大连的炮弹。”
反观国民党军占据的东北精华地区,抚顺有煤,鞍山有钢,辽中平原是东北传统粮仓,沈阳有亚洲最大的兵工厂,小丰满电站可以供应全东北用电。这样的基础怎么也比中共强上无数倍,结果,这些资源不仅不能支撑东北国民党军作战,反倒要中央财政每年补贴1亿美元军费!
当年主政东北的熊式辉如果有高岗团队一半的本事,我军要赢得东北的胜利就要艰难得多。国民党政府东北主政首脑可谓无能到了极点!
解放战争中解放军有坦克部队
三、国民党愚蠢的经济政策又在作死的路上迈出了一大步。1947年由于国统区爆发经济危机,国民政府即使拼命印钞也只能维持100万人规模的军队在前线作战。财政危机让军费不得不大幅度削减,军事战略只得随着经济坠落的轨迹节节调整——由重点进攻到全面防御,再到重点防御。
那么这个经济危机是怎么来的呢?
抗战胜利后,经济上除了接收日伪资产,就是恢复全国的经济秩序。这里就有一个统一货币的问题,那么怎样确定国统区法币与沦陷区中储券的兑换比率呢?
参照国统区与沦陷区物价比大致是1:30-1:50,根据这个比率再由官方确认一个合理的数值,那么沦陷区的经济秩序很快就可以恢复。当时的沦陷区囊括了中国经济最精华的部分,如果能迅速恢复经济秩序,国民党政府的实力将大为提升。
但是,1945年9月27日,财政部公布的法币与伪币兑换比率居然是1:200!一夜之间,沦陷区大多数民众已经倾家破产!而有钱、有关系的大肆收购沦陷区物资炒作,没钱、没关系的也拼命购买物资囤积。
国统区人民抢购粮食
结果,沦陷区经济混乱,各种生产迟迟无法组织,更加剧了物资短缺,大型城市不仅没有增加国民党政府的实力,反倒因为要给各种人员发放巨额补贴反成为财政的负担。更因为物资短缺,物价开始难以控制,国民政府给自己生生弄出一个恶性通货膨胀!
为了对付这个被自己制造出来的通货膨胀,行政院长宋子文实行金融开放的经济自由化政策。正是这个恶政彻底断送了国民党政府的命运。
这个政策简单地说就是开放金融市场,钉住法币与美元的比价,以稳定币值。同时开放上海黄金市场,以出售黄金来回笼货币。另外就是刺激进口贸易,以进口物资以及出售接收日伪的物资供应市场。三管齐下,目标都是一个——控制物价!
然而,金融开放以及经济自由化政策最起码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1946年2月25日,国防最高委员会通过《开放外汇市场案》,这个时间,国共内战已经一触即发。
宋子文
战争必然带来物价波动,政府第一该做的不是应该严厉打击投机吗?既然战争迟早要爆发,那么实行金融开放以及经济自由化政策不是在鼓励民间踊跃投机吗?下面来看下这个三管其下的效果吧。
开放金融市场,钉住法币与美元的比价。一旦法币贬值,不管是因为金融投机还是物资短缺,那么就只能用国民政府家底——外汇与黄金储备买单。
开放上海黄金市场,以出售黄金来回笼货币。还是用国民党政府家底——外汇与黄金储备买单!
刺激进口贸易,以进口物资以及出售接收日伪的物资供应市场。进口物资需要外汇,还是用国民党政府家底——外汇与黄金储备买单。
于是,大量资金狂潮般涌进上海。有权有势的军政长官,更是动用关系大量抢购黄金。各地银行也纷纷抢做上海汇款,甚至有的包机运送现款到上海抢购黄金。
黄金投机如此剧烈,宋子文竟还以支持生产的名义下令中央银行发放所谓的生产贷款。仅在1947年春节前几天,中央银行就发放650亿元生产贷款!而这些生产贷款绝大多数都落到权贵们开设的空头公司名下。这些公司拿到贷款立刻就去抢购黄金。
蒋介石与宋子文
就这样,金融开放与经济自由化政策执行还不到1年,到1947年元月黄金价格已经出现控制不住的趋势。中央银行虽然每日抛售金条,但是黄金涨风反而越来越凶。
最后上海库存黄金用完,更租用中航运输飞机,将重庆的库存金条也运来救急,但是在庞大的抢购黄金资金面前,运来的黄金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1947年2月15日,宋子文终于宣布央行停止抛售黄金。没有黄金支撑的法币就是一张废纸!黄金一停售,物价立刻狂涨!
到1947年3月,国民党政府568万盎司的黄金储备减少了331万盎司,大半家底没有了,物价也没控制住,成了双输的局面!
再看看国民政府于1946年3月4日开放外汇市场,把法币的对外汇率定为1美元兑换2020元法币,中央银行奉命无限制买卖外汇!
由于法币的对外价值被严重高估,大量外国货(主要是美国货)潮水般涌进中国:从汽油到汽车,从电灯到电影,从面粉、布匹到棉纱、白糖,从口红、丝袜到领带、皮鞋,甚至铁钉和香烟都是USA制造!国内民营企业几乎无法生存,纷纷倒闭。
当全民都开始使用美国货的时候,大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美国货要用国家外汇来换,美国货盛行相当于老百姓吃穿用度都在用国民党政府的外汇储备! 1946年外贸入超猛增为4.743亿美元!好吧,将近5亿美元的外汇又没有了。
战场场景
换句话说,国民党政府在抗战胜利时8.5亿美元的家底,被宋氏一年就亏空5亿多美元,剩余家底不到2亿美元!如果加上出售日伪资产、物资的收益,宋氏花掉的达到了7亿-8亿美元!要知道1946年一年的军费也不过1亿多美元!
也就是说,这7亿-8亿美元国民政府没用上,老百姓没用上,军队也没用上(政府与军队费用靠印钞来维持,老百姓白白被通胀掠夺)。那么,这7亿-8亿美元哪里去了?很简单,被金融投机者与洋商(巨额入超)拿走了。
八年抗战那么艰苦的时期,国统区物价指数上涨率不过超过法币发行量增长率的22.5%,而战后一年物价指数上涨率则超过货币发行量增长率的111.5%。并且这一差距还在不断扩大,恶性通货膨胀已经无法抑制。
套一句很俗的话就是:宋子文起了我党想起而未能起的作用;干了我党想干却未能干的事情!最奇葩的是,宋氏花掉7亿-8亿美元居然还没能平衡国民党政府开支,稳定住物价。
大家想像一下,就算当时国民党政府收入仅能支撑政府日常开支,军费全靠家底。军费一年不到2亿美元,十几亿美元家底足以支撑5-6年。那么,首先印钞可以避免,通胀就可以控制,国统区人心得以稳定。
要是这样,形势就变得相当严峻。战争主要在解放区展开,真要是战争能够拉锯5-6年,胜负先不论,解放区经济必然要遭受毁灭性打击。
蒋介石与马歇尔
然而历史不能假设,国民党看不到的,不等于美国人看不到。马歇尔、魏德迈都不看好国民党政府的原因。他们不认为国民党军可以“速战速决,消灭中共武力”,反而认为“战争持续,政府必败”。所以,在东北国民党占领四平之后,美方反倒压国民党政府停战,希望国民党政府在优势时取得一个更好的和平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