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瓦早昆——滇西版赛德克巴莱、一位景颇族传奇人物的风云往事

火耀西南 2024-02-28 10:24:52

文/编辑:nirvana

景颇族,是一个历经迁徙演变而形成的民族,大约一千多年前,从“护松样党毛(今青藏高原南部)”沿着横断山脉南迁到滇西,大约明清时期逐渐南迁到云南德宏一带。

正如他们那句家喻户晓的成语“要像狮子一样勇猛。”景颇族素以刻苦耐劳、热情好客、骁勇威猛的民族性格著称。历史上,他们多次顽强抵御外敌入侵,为保卫祖国领土立下过功勋。

1924年春天的一天,住在三台山广别寨的景颇人净瓦早娘支系的后代早佣家热闹无比,七天前他的妻子又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今天是举行“卡布布”的出生礼仪。

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森林,一名在村寨中很有威望的老妇身背刚刚出生的婴儿,斜挎早佣的长刀,另一名老妇则扛着长矛在房屋门口出入四次,景颇人相信这样的仪式具有具有洁净驱鬼的作用,同时利用父亲的长刀来增强婴儿的生命力,同时通过模拟产妇出入居室的行为来保障产妇安全。

这名刚出生的婴儿,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净瓦早昆。

净瓦早昆所居住的三台山地区,是一个民族杂居地,旧时民族矛盾尖锐,村寨之间、山官之间为了土地、人口、资源经常相互之间发生械斗,有时地方甚至是连续几代人的仇杀。

特别是随着火器由外来马帮运送而来,大量先进武器的使用,往往使山官间一次小规模的械斗就会构成一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死亡人数的增多加剧了民族地区的复仇事件,从而导致更大规模的武装械斗。

如此一来,械斗走进了一条恶性循环的死胡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沿边少数民族地区。

早昆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的,因而自幼养成了孤独、好斗、倔强的性格,常常寻衅闹事,招惹是非。

小孩子在一起放牛,早昆常把汉族小孩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倒提起来丢进水塘。对比他大点的,他也不甘示弱,打输了不哭,找机会报复。家长们常到他父亲那里告状,早昆机灵地躲到竹楼底下偷听。

他父亲早佣总是这样向邻居道歉:“早昆这孩子性野,又不合群。我打也打了多次,骂也骂了多回,他就是不改。他的脾气怪,以后叫你家的娃娃不要跟他在一起玩了。”

景颇族的民间谚语:“长刀是男人的影子,刀魂是汉子的魂魄”、“男子不会耍长刀,他就很难出远门”。年岁渐长,早昆就开始向寨子里的能干人学习刀术,练拳脚。

而为了生活,他也背个竹箩箩,满山遍洼去砍竹笋,找山茅野菜,练就了一双好脚板,走山路如履平地。

到了会放火铳打猎的时候,已长成一个魁梧结实的小伙子。他的刀术、拳脚和枪法,在广别寨成了数一数二的了。

一次,他看见一只逃命的麂子,他竟有本事飞步赶上,一刀砍翻。大家惊叹得吐舌头,说他跑得比麂子还快。

由于早昆孤僻好斗,朋友很少。他和哥哥及一群小伙子到汉族寨子去玩的时候,汉人们热情地邀请他哥哥和小伙子们到家里吃饭吃酒,唯独对他敬而远之,顶多打个招呼就退避三舍了。剩下早昆一个人冷冷清清,他感到不是滋味。

但是在三台山,净瓦早昆这辈年轻人中,论胆识和能力方面,无人比得上早昆。遇事他敢出头敢挑担子,就连当地山官头人早闹也要敬他几分,并封他为三台山练卡的练头。

练卡是从清朝时期开始处理滇缅边疆地区问题时形成的一种特殊军事制度,清缅战争之后,清廷在滇缅边境大规模建碉堡,设练卡,置练田,募集守卡练丁带家眷守卡,晚清时期,这些守卡练丁甚至成为清廷清剿云南各地叛乱的一支重要力量。

在近代云南,沿边少数民族地区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这里地处偏远,民族多样,政治特殊,随着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迫使清朝政府承认了鸦片贸易的合法地位,加之国内太平军起义,罂粟禁种法令仅成一纸空文,云南开始大规模种植罂粟。

由于合适的地理气候,云南所产鸦片“劲大”、“味醇”而有“云土甲天下”之美名,其年产量高达5000万两之巨。至1875年时,鸦片已经成为云南最主要的农产品。

民国十六年(1927年)昆明镇守使龙云联合其他三大镇守使,将自己的老上司唐继尧推下云南王的位子,不久之后,被国民政府任命为云南省政府主席的龙云,从此开始了对云南的统治。

1934 年底,龙云开始着手对云南进行分期禁烟,根据地方远近及禁烟工作的难易,沿边少数民族地区被划为第三区于1937年开始施禁并铲除烟苗。

由于此时,鸦片已经成为沿边少数民族地区的主要经济作物后,它逐渐排挤了其他作物的种植,造成了农业生产的单一,加之土司和山官在其辖区内具有相对独立的政治特权和比较固定的经济收入以及独立的私人武装,因此抗铲事件频繁发生。

四十年代初的时候,龙云派长子龙纯武来滇西督办“夷方铲烟”。龙纯武手下的营长张彦,带一营兵从腾冲进入梁河铲烟,一路铲来到了西山、三台山的景颇族山区。

由于这些士兵不但要铲烟,而且军阀部队的军纪确实不怎么样,张口要钱,伸手要鸦片,敲鸡打猪,无所不为,最后竟然发展到抢老百姓的耕牛拿来吃。

这件事激起了当地群众的愤怒,本来对铲烟就有抵触情绪,于是纷纷奋起反抗。

这时,三台山练头净瓦早昆已长成了彪形大汉,带着原始武器,伙同赵文保、早闹、早相、早摩等一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深山老林里神出鬼没与铲烟兵周旋。

在这个过程中,早昆等人又缴获了不少滇军的新式武器,更是打得铲烟的滇军进退两难,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营长张彦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向当地芒市、遮放两家土司疏通,声明不铲烟了,要求网开一面,让他们一条路回去向上峰交差。两家上司出面担保,景颇族群众才让出一条通路容他们撤退出山,滇军在三台山地区铲烟以失败告终。

在这件事情结束不久,太平洋战争爆发,1942年5月,日本占领缅甸,往北继续侵入腾龙边区。

腾龙边区指腾冲、龙陵西南以迄缅甸边界地,约为今德宏地区和保山一小部分。

一时间,腾龙边区民不聊生,原有繁荣景象变成战火硝烟,腾龙边区各土司纷纷复电表示支持国军抗战。但是尽管腾龙边区土司,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坚守战场,但无论如何,腾龙土司多自明代即世居于此,并在属地内享有着较高话语权,不管中央政权如何更迭,土司们始终享有在属地内的至高权益,在民族国家意识并不深刻的时代,各方诱惑一直在影响着他们。

在腾龙边地沦陷之后,土司也不得不权宜苟安,在司署门竖起了太阳旗。

而练卡的山民们,想逃没有钱,离开了世代生息养育他们的大山,就没有什么活路了。

广别寨的山官保长早闹,也只得背上长刀和筒帕,带上妻子,跑到丈人家苟且偷生,躲避战火兵灾。

伴着撤退逃难的国军士兵和难侨的血腥尸臭味,日本侵略军占据了三台山广别的制高点崇干恰。自此,亡国的灾难降临到苍绿的练卡三台山。

日军实行“以战养战”、“以华制华”的策略。驻扎在遮放司署的日本兵,强迫土司组织维持会和自卫队,汉人一概不要,要各练卡每一寨都出一两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壮丁。

于是,由一些景颇、傣族、傈僳、德昂的青壮年组成了遮放自卫队。崇干恰的日本兵伙同遮放土司家的管事,到广别寨摊派两名景颇青年去当差。经全寨商议,推派净瓦早昆和赵文保二人。

早昆和赵文保下山来到遮放司署衙门。自卫队有二十五人左右。不久,接受日本教官的训练。在操练中稍有小错,就被日军教官用皮带、棍棒抽打,打得青一块紫一塘,这二十五人中,只有净瓦早昆从未受到棍棒、皮带的光顾。

只要日本人教了一星期以后,早昆就十分熟练了,他甚至反过来倒教一些日本兵。在各种刺杀、格斗、打靶的比赛中,早昆每次都名列前茅,他的成绩使日本兵钦佩地伸出大拇指,赞扬说:“高高的,山头班长!大大的,顶好!”

训练结束后,发给每人一套粗呢军大衣及军装,景颇族练兵每人发给一把银饰腰刀,让他们回家探视。日本兵占领芒市时,说什么不杀包头巾的,耳朵通洞戴耳环的,嚼烟漆牙齿、穿笼箕的少数民族,专门杀汉人。日本侵略军利用土司的练兵作向导,去打抗日的国军、便衣队及抗日的民众。

净瓦早昆回忆说:日军等级森严,吃住与皇协军分锅分灶,日本士兵用军用饭盒煮饭,饭盒分上下两层,饭熟菜也熟。抢到老百姓的鸡蛋,敲开壳拌饭吃。

站岗是明暗两哨,走动不停。他们独立作战能力强,枪法准。真正留仁丹胡子的日本兵,不是伍长就是军曹,一名能对付几十名中国兵。实际上下面所谓的日本兵多数是朝鲜人和东北人,也有少数是泰国人、缅甸人和印度人。

早昆等被日军驱使与国军作战好几次。在三台山上坡处有一个洼子,叫“国军汉兵丧生洼”。

很多战俘和劳工,被日本人拉到崇干恰的山洼里枪杀,深夜经常听到机枪声和惨叫声。不知多少爱国志士的鲜血和白骨,埋葬在边关练卡的黄土里。

替日本侵略军当差的早昆,逐渐看到日本侵略军扯下了“中日亲善”、“不杀弱小民族”的假面具,露出了强盗狰狞的嘴脸。

起先,日本兵装模作样地用粗盐粒换鸡蛋吃。后来,他们自己伸手抓孵小鸡的老母鸡。他们专打吃怀胎的母畜,说那营养高。

他们见女人如苍蝇一般,一轰而上。在三台山,有一个景颇族妇女,被他们奸死,早昆的一个兄弟媳妇刚分娩不久,也被日军奸污。早昆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这天,早昆回到家,看见一个日本兵来他家抓鸡,捉了一只,嫌小,正想开枪打旁边一只有窝的母猪,早昆上前拦阻。双方争执起来。

那日本兵想揪住早昆的胳膊把他摔翻在地,教训教训这个当差的。净瓦早昆毫不示弱,抓住日本兵的军用皮带,提起来连人带枪丢进了路下面的刺蓬坑凹里。

正好一个军曹和几个日本兵过路见了,他们在一旁哈哈大笑。原来日本兵讲究武士道精神,徒手搏斗讲究一对一,二对一、三对一会引人耻笑。

被摔的日本兵恼羞成怒,端起刺刀想刺死早昆。早昆毫不胆怯,持枪相对。日本军曹问明事因,“叭嘎”的一声给了那个日本兵一记耳光,吼道:“没有小队长和军曹的命令,凭什么抢他家的东西?你逼反这个联络员,我们吃什么!”

被摧毁的日本人设在遮放的指挥所

不久,中国抗日军队和盟军攻克松山后,美国飞机常常空袭轰炸芒市、遮放及日军后方。有一次早昆和赵文保在遮放碰上飞机轰炸,到处硝烟火海,日本兵和自卫队被炸得头也抬不起来。

净瓦早昆和赵文保看见日本兵和自卫队被炸,死伤不少,两人趁混乱中逃跑出来,一口气奔回三台山潜藏。两人有家回不得,躲在深山老林里,让弟弟早努隔日悄悄给他们送饭去。

有一次早昆偷偷地回到家里,碰巧有两个日本兵来搜捕逃兵,在竹门口碰上了,真是狭路相逢!日本兵就冲上来抓早昆,刚好门口场地上放着一个足有六七十斤的舂米的木碓窝。

早昆顺手抡起碓窝朝跟前的两个日本兵划了个大圆圈。两个日本兵连同木碓窝一起滚到路边的木瓜刺蓬树下不动了,钢盔下流出红的血和白的脑浆。反正广别是无法呆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缴了两支日本枪,领上全家人跑到芒市河边躲起来。

在芒市河西岸的密林里,碰上了国军反攻部队的便衣队,他们叫早昆提供日军的布防情况。便衣队报以高赏。便衣队又命早昆和赵文保等为他们搜集情报,为飞机指目标。

有一次,早昆带着便衣队在邦龙的公路上埋设了两颗地雷。不多久,有两辆满载弹药的卡车驶来,上面还坐着押车的日本兵。两声巨响,卡车、弹药和日本兵一起成了碎片飞上天空。

从那以后,早昆和赵文保一帮人便组织起了队伍,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越打越精,凭着熟悉的山林小道,开始有组织的偷袭和暗杀日本兵,偷袭日军岗哨,搞得日本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随着反攻的抗日部队把成千上万发炮弹倾泄到三台山的山梁上,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山间,树干布满弹痕,日军溃散,如同丧家之犬向畹町奔逃。 在密林中驻扎的早昆的人马也随着国军的进攻,对日本兵展开了猎杀,特别是夜晚,神出鬼没的景颇小分队就会悄悄摸出丛林,四处追杀落单的日军,一直到腾龙边区光复。

1944年11月20日第十一集团军光复芒市

光复后的1950年初,早昆在崇干恰垭口岭岗上砍了一块旱谷地,已经烧了,再略加清拾一下,挖开就可以播种。

这天干活的早昆突然听到山下公路异常嘈杂,探头出去一看,才发现公路上数不清的大车小车正往缅甸方向驶去,早昆忙前去打听,有人才给他说:“朱毛红军打败了老蒋,共产党红汉人(解放军)快要到边疆了!”

1950年的三、四月间,赖峨山官家的一个老人去世,早昆前去吊祭。在赖峨寨,他看见许多傣族兵,抬着大枪,一长串地沿着芒市河边的崎岖小路,顺江而下。

一问,才知道是芒市土司署四代办(潞西县县长)方克胜的人。看来方县长也茶罐不涨挪挪位了,世道可真的又要变了。景颇人家穷得吃菜不用油,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长刀砍谷地,种地饱肚子,反正鸡啄谷子有伴就是,先看看再说。

寨子里的乡亲们都说:“你那一块旱谷地丢荒算罗,那里靠近公路,汉兵们来来往往,栽下去也不会得吃。”早昆想:我费了工夫出了力,丢荒太可惜;再说重新砍新地,节令不等人。

他没有听别人的劝说,独自在旱谷地盖起窝铺,并且开始挖地。

三天后,从崇干恰来了五、六个解放军,来到早昆的旱谷地边,和气地问:“老乡,你的地要几天才能挖完?”

早昆低着头挖地,假装听不懂汉话。心里想:要几天能挖完,与你们什么屁相干?难道你们这些老总会来帮我挖不成?何况遮放士司官家早就放出话:“不许百姓和红汉人来往,谁不听,后果自负。”就装作什么也听不懂。

可这些兵干脆蹲下来,问这问那,跟早昆磨,又递烟,又点火,还送盐巴和食物。

早昆只得开腔答话了。他们叫早昆去借几把锄头,大家要帮他挖地,早昆慌忙说:“我们景颇家的锄头,早叫日本兵、国军拿去挖战壕了,现在每家只有这种,‘不戛不拉’的破锄头。现时各家都要挖地种包谷,哪里去借锄头?”

料不到,第二天清早,有二、三十名解放军扛着从汉人寨借来的锄头,来帮早昆挖地。只一天就将一大块旱谷地挖完,还招待早昆吃晚饭。

从早昆在练卡记事起,从来没听说官府的兵大爷白帮工出力,这些汉兵跟以前的中央军汉兵完全不一样。人非草木,不能无情。自此,早昆常跟解放军来往,也坦诚地说自己是三台山练卡的练头,并请大军到家里喝水酒。

有一天,解放大军把早昆、孔贴当、赵早闹和德昂族的李四,用汽车送到芒市团部作客。驻军的李政委和潞西县县长李福成对他们很热情,请他们吃肉喝酒。

住了几天,李县长对早昆说:“大军和政府想到三台山开一个群众大会,见见边疆山地的各族同胞,讲讲人民政府的新规矩,并向各族群众发放一点救济品,请你回去动员一下。”

嗨!早昆心想,别的不叫,单叫我早昆出头,既然大军看得起我早昆是一条汉子,我就尽心出力去办。回家后,他就通知当地山官、头目,叫他们再通知每家每户按时到崇干恰开会,来时候要敲铓打鼓,并且带上自己的枪支,让解放军知道何寨何人有什么枪,以免今后在山坡路上发生误会。

到开会那天各村各寨各民族真的敲着象脚鼓,扛着步枪、火药枪来了,锣鼓声、枪声响彻山野,比进新房、赶大摆还热闹,也算是欢迎解放军进驻三台山。

早昆也料不到一下子来了五、六百人,显得喜气洋洋。

开会时,李县长讲话,早昆当翻译。李县长讲话的大意是:各族乡亲父活们,三台山从此解放了!今后各族人民当家做主人。各兄弟民族一律平等,和睦相亲。

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以前怎样过日子还怎样过,而且比以前过得更好。为了消灭土匪,稳定边疆,巩固国防,希望各兄弟民族的兄弟姊妹们共同携起手来,团结对敌。

三台山对面一匹梁子,是有名的江东山。江东有一家地主,在抗日战争中,凭借这里的天时地利发展起来,声称司令。他和周围的景颇族头人共同协防,叩头拜把。

解放以后,在国民党特务指使下,他纠集了七、八百枪支人马,组成地主武装,在梁子街、李子坪、河头村、花拉场堵击解放军进入江东和小龙江勐养。

由于不明真相的民族上层、国民党特务和地主武装交混错杂着,情况复杂。大军曾有失利。

芒市的121团李政委和李福成县长了解到早昆在滇西抗日反攻时,曾做过情报工作和组织过队伍打日本人,就又从三台山将他请到芒市,做了他的工作。

大军动员他先到江东侦察,看看能不能打,请他疏通说服不明真相的山官头目和保甲长,叫他们认清形势,不要与南下大军作对,作无谓的流血牺牲,蒋介石几百万人马都已战败,全国解放已成定局。

希望民族上层和不明真相的山区头人,为自己的前途和亲友的安危利害权衡得失。

早昆和这一带的许多山官是亲戚,他和新寨早炯山官是甥舅亲,和石板寨早囊、早达是姑表关系,他便答应了。装成憨人,围一块山区汉人婆的土布围腰,身背马驮篮去梁子街访查。

他看到梁子街、李子坪、大新寨住有地主武装和石碑、邦角雷、尚两家的人马,背着卡宾枪、三八式、轻重机枪,约有七、八百人、分守着要塞隘卡。

他探知是那老地主在家出谋划策,由他的一个儿子掌印,另一个儿子指挥作战人马。

从芒市坝通往江东梁子的各条大路小道,都有被胁从的山民昼夜防守。

一有情况,鸣枪为号,四面八方即赶来助战。一般陌生人很难进去。

早昆曾遇见几个熟识的有交情的保甲长,就好言相劝,叫他们不要跟那些人搅在一起了,连土司大爷方克胜都顶不住,你们凭这几号人这几支枪,如同用饭包堵甑子,总归甑子要比饭包大。

有人悄悄向那地主告密,他们千方百计要除掉早昆,派人围追堵杀。早昆闻风,便潜藏到亲戚家里。有两次与地主武装的人狭路相逢,早昆就拔出长刀格斗,才从死里逃生。

早昆回到芒市,将所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大军。于是,驻遮放的四大队由小龙川江出口处上江东;芒市团部派部队由龙陵河头下香果林。

由于人家耳目多,事先有了准备,一时没有打下江东,反倒死伤了些人。江东的地主武装多是本地山民,跟当地民族一样,远的用步枪,近的抽出长刀相拚。

掺杂在其中的景颇兵,至死不退,直到解放军将他们的白包头打散了,才畏缩不敢向前说:“这个红兵枪法不错,有准头。”

江东山一时无法打开,只得再做争取民族上层中立、瓦解地主武装的工作。

部队首长叫早昆再上江东,争取影响大、威望高的新寨早炯老山官,请他中立,并请他来芒市。

当时,对解放云南边疆,开辟民族地区,建立人民政权,中央和省委都有指示,周恩来总理明确指出:“团结第一,尽量减少边疆少数民族遭受战火枪炮的祸及。”因此,大军严格执行中央和省委的有关政策。

那时,跟早昆一起经常深入江东做侦察工作和为大军当向导的有赵文保、小早摩和王咪老几个人,早昆走到哪里,他们几个都跟到哪里,充当他的助手。

面对地主武装的暗算和谋害,早昆进入了勐孔的乌过孔十二寨,说服动员大大小小山官中立。山官们说,只要有人出头,愿意归顺驻芒市的解放大军。早昆去新寨动员老山官早炯,却没有成功。

大军在江东周围,打了一年多,未能把这支地主武装消灭,也未能在江东站住脚。最后由早昆带路,夜间从轩岗坝摸上梁子街,首先占领制高点,才打了进去。

可是地主武装残部流窜到拱母、帕河、谷洞、峨雄、木艾一带,钻进景颇族山寨。如用武力打,肯定会死伤一些村民。部队首长再次动员早昆上山去,说服了新寨的早炯山官保持中立。

这样,大军借道通过,占领了芒达渡口,在军事上对江东形成包围。

就在早昆二次去早炯家时候,几乎将老命贴了进去。

原来这次去早炯家,赶上早炯山官家死了一个老人,早昆以奔丧为名,单枪匹马,冒着腊月的寒气,将长刀和枪用衣服裹成一团顶在头上,涉过冰冷的龙江,来到新寨,因奔波劳累染上风寒,病倒了。

病中,早昆向舅舅早炯讲明双方力量的对比,人民政府和大军对民族上层的诚意,应立即归顺大军,采取中立,这对自己和对山寨的亲友有利无害。

如不当机立断,以后就晚了。

最后早炯表示:“你们年轻人说归顺大军好,一定不会错。等丧事完毕,就到芒市去会李县长。”

不料早昆的病越来越重,连大小便都无法走下竹楼。

再上彻夜不休的跳神和挽歌,搅得他神智不清。

早昆请主人家转告年轻人轻声一点,谁知有几个人唱得更欢、跳得更响了。有两个同情早昆的,去告诉早昆的好友张平忠,说:“早昆病得快要死罗!”

张平忠星夜赶来探视,一见就说:“哎呀!是五大痧寒,危险了!”就以麝香灸灼全身抢救。并火速报信给三台山。小早摩等人用马把早昆接到家,崇干恰的卫生员马上来打针吃药,并用电话向团部反映。

团部派来一个姓刘的医生,因为用药不当,病情越加重了。

部队首长和李县长指示,一定要作最大的努力抢救早昆。当夜,由遮放赶来两名军医,劝说早昆到芒市治疗。

早昆不愿去,说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大军和家人一再劝说,才勉强将早昆抬上汽车送到芒市。这时,他已人事不知。在芒市的临时野战医院里,经过会诊抢救,才逐渐脱离危险。

他睁眼一瞧,发现自己躺在帐棚里,到处充满药味,身上还盖一件军大衣。

病情稍好些,大军又紧急出动了,首长们配给早昆一匹骑马,请他随军出发。在西山石板寨争取了山官早囊和拱启腊的中立。山官头目和大军首长、早昆杀大公鸡吃,言归于好,声明脱离那支地主武装。

早炯山官也到芒市会见了县长。龙江两岸的大小山官都是看老山官早炯的脸色行事的,纷纷表示归顺大军。石碑、邦角雷、尚两家的景颇兵,也因大军进逼石婆坡隘,便都引兵返回自己的老窠去了。

这支主武装势力削弱。接着,经过李子坪、花拉场、梁子街和弯丹、恰摩几仗,打得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丢盔弃甲,如鸟兽散,从此边区山寨平息安定下来。以后,乡人民政权开始筹建,边疆各族人民真正拨开乌云见了太阳,名副其实地当家做主人。

1953年初,潞西县人民政府和边防团为了表彰江东作战有功人员和全体参战军民,在芒市举行了颁奖庆功大会。大会奖给早昆一支小拉七手枪、一支七九步枪和一匹大青马。

会后,还挂上大红花,敲锣打鼓,送早昆回三台山广别寨,以表彰早昆在江东作战中出生入死做侦察工作,为大军和政府疏通与民族上层的关系,争取不明真相的山官头人中立,为瓦解、剿灭地主武装做出卓越贡献。

随着形势的稳定,在三台山成立了乡人民政府,早昆任乡长,那时龙江远处的一些载瓦少数人恶习难改,又来惹事生非,罪名却落在三台山头上。

早昆和乡上的人擒住几个外乡的“盗客”,正告他们:“现在解放了,今后不许拦路抢劫。如若不听再来抢劫车辆,我们的七九子弹会把你们打得四脚朝天呢!我们的长刀会砍断你们的双脚呢!”

那些远处来的绿林响马,一传十,十传百:“不要去三台山公路“踏盘子”了,早昆怪得很!”为响应政府禁种大烟,早昆带头戒除烟毒,并挨家挨户劝说乡亲们禁种鸦片。

有许多靠种鸦片获利的人家,看在早昆的面上,当年就不种了。

1953年一月,政府召集民族上层在瓮角开会,协商成立民族连。早昆回到乡里动员,他送又送了许多青年到芒市报名当兵,成为潞西民族连的第一批战士。

1954年,早昆当选为潞西县政府委员、政协委员。1955年到昆明参观。1956年参加少数民族参观团到首都参加了庄严的国庆盛典。早昆心情激动地在天安门观礼台上看着彭德怀元师乘敞蓬汽车检阅海陆空三军仪仗队。

国庆期间,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国家领导人在怀仁堂接见了少数民族观礼团。早昆荣幸地和周总理及彭德怀元帅握手交谈,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回忆。

1957年,早昆被选送去昆明黑林铺干部培训班学习,1958年初毕业回到芒市。

接着,就是1958年的大跃进。火爆性子的早昆,对家乡三台山也在放“高产卫星”,吃饭不要钱、胡批乱斗等做法深为反感,加上又与当地个别干部尖锐对立。一怒之下,带着妻儿逃往缅甸去了。

时光流逝,早昆在异国他乡漂泊,头发胡子都杂白了,饱经了战乱的疾苦。

后来他来到朋先,听人讲家乡变样了,各人可以种自家的老田老地了,1967年被批斗的山官、头目、布岗、布幸,都平反昭雪了。

过去在极左政策下没收的房产、牛马,现在政府都作价适当赔偿。在北京,许多国家领导人又重新恢复了名誉。又听人讲,早昆在三台山的小兄弟早努,十年动乱中被斗得七死八活,现在又复官复职,调到县里当领导了。。。

1985年,早昆回到阔别二十八年的家乡。

早昆说,外面战火纷飞,想回来定居,又怕干部、群众不欢迎,因为他是带头反对大跃进外逃的。如果政府不同意回来,过完年就回朋先小儿子早腊那里。

不过自己老了,不想死在国外。景颇族有句老话,叫做哪里出的鸡棕归哪里的鸡棕窝。赵早努劝他不要考虑得太多,1958年因极左路线和政策失误,被迫外出,责任不在群众身上。

今天能回来,党和政府是会欢迎的。早努劝哥哥安心住在广别,明天找区里、乡里和群众商量,先把生活安排一下,以后再到芒市找县委统战部和县政府研究如何安置。

芒市远眺

早昆随早努到了芒市,有关部门和政府热情和他座谈,欢迎他回国定居。县里决定拨给早昆老两口五百斤粮食和一百块钱,广别寨子帮助三十元,解决目前的生活。后经州委决定,每月发给早昆四十元生活补助费。早昆对此感激不已,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昆一家人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开始了和平安宁的新生活,他还盖起了一幢小竹楼,开了一块旱谷地,种上两箩种的旱谷,从此赵早昆老两口从此过上了安定平静的晚年。

结语

《赛德克·巴莱》是台湾著名导演魏德圣拍摄的英雄史诗巨作,与以往的抗战电影不同,《赛德克·巴莱》充满了民族主义的特征。

今天我们说到的这位来自西南边陲的传奇人物——净瓦早昆,同样来自于我们的少数民族,景颇族。

这个小时候在部落械斗与仇杀中成长起来的少年,虽然性情孤僻好斗,但是却总能在最需要他出现的地方,挑起责任的重担,在看待历史问题时,有些事情虽然我们很难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他的所作所为,比如对抗铲烟苗的事件,这件事情在当时的川滇地区都有发生。

民国时期,云南省各届政府一方面打出禁烟的旗号,似乎大张旗鼓地禁烟;另一方面又允许甚至鼓励地方民众种植大烟,获取巨大的经济利益,前往产烟区查禁的各级官吏收受贿赂、敲诈勒索以聚敛财物。

云南边疆土司为了自身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又策动地方民众武力抗铲。鸦片使边疆社会矛盾激化,从而导致抗铲事件不断出现,但是正是在这个事件中,净瓦早昆的组织能力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如果说抗铲事件还只是为了利益之争,那接下来的的抗日战争,则情况更为复杂,由被日本人迷惑欺骗行为,而苟且偷生,到看清日本人阴险的真相后激发出来的血性,这种血性来源于长期崇尚丛林法则的生活,也来源于逐渐形成的家国认同。

所以我们看到不但是净瓦早昆的抗日行动,滇西土司也开始组建起了敌后抗日武装,建立“军民合作站”支援抗战,帮助中国军队捐献及运送军粮、弹药等支援抗日等。

净瓦早昆不但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同样为了朋友也能两肋插刀,他将解放军认为是朋友后,为解放初的边疆剿匪也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正是在他的多次斡旋,帮助了解放军剿灭了当地最后一批顽匪。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血性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情,在极左政策下他最后选择了逃往缅甸,并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八年。

比起赛德克人,净瓦早昆是幸运的,他出生入死并最终能够安享晚年,虽然一生历经坎坷,但是却最终实现了他“哪里出的鸡棕归哪里的鸡棕窝”的心愿。

参考文献:

雷冯辉:一个爱国练头的坎坷遭遇

周艺:鸦片对近代云南沿边少数民族地区的影响

陈思洁:坚守与斡旋_滇西抗战时期腾龙边区土司的国家认同

廉雅茜:抗日战争时期云南少数民族抗战研究

0 阅读:27

火耀西南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