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半,袍哥起串串:重庆秀山袍哥堂口创始人“五虎”龚子璜

火耀西南 2024-03-08 20:00:05

文/编辑:nirvana

龚子璜的名字从小就听很多老人说过,作者小时候就喜欢听这种江湖故事,所以比如什么捡过狗屎的赖子方啊、李稷勋保龚子璜啊,还有什么龚老五、伍鸭客、瞿伯阶、师兴吾、叫驴子等等,都是老一辈晚上摆龙门阵的素材,那时老人家一半的时间会讨论土匪、袍哥,一半的时间来讲灾荒年。。。

废话就不多说了,今天让我们来继续聊袍哥吧。

龚子璜,秀山中和镇人,重庆秀山袍哥堂口的创始人,清末出生于一户家境优越的士绅之家,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五,几个兄长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其四哥更是秀才出身,与当时秀山很多头面人物都颇有交情。

都说皇帝爱太子,百姓爱幺儿,龚老太爷唯独对这老五龚子璜放纵了不少,所以自小,龚子璜就养成了一种桀骜不驯,凶悍跋扈的性格,因为其排行老五,所以人送诨名“五虎”。

龚子璜不喜读书,最好结交江湖朋友,所以在当时与另外两名江湖豪杰杨二豹、易梭镖往来甚密,被秀山人称作“三角叉”。

当时的四川基层社会,虽然是还在清末,袍哥势力还没有民国那么大的规模,但是已经接近半公开化了,不久,他们结拜为异姓兄弟,组成了袍哥势力,召集起了一帮兄弟伙,进而开始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因为当时的武陵山区,山高坡险,陆路不通畅,所以水路极为兴盛,特别是桐油、五倍子等秀山盛产的特产,都是经过酉水河运往下江。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龚子璜他们组织起一批人,跑到宋农黄花遛河边抢劫商船,得到一大笔的银子,事后船主急忙将抢案告到了秀山县府。

县府一查,是龚子璜一伙做下的,随即派出衙役捕快,四处捉拿龚子璜等人,不久,这一帮抢劫者先后落网,按着当时的律法,情节严重者应该斩首论处。

县里无权宣布处斩,需要层层上报后方能定罪处斩。于是知县赵国泰当即将这案子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部门。

清朝时期的县衙,朝廷明确规定了只能处理徒刑十年以下的案件,再大的案件必须上报,知府才能接手重大刑事案件,知府审理后上报给按察使,按察使再上报给刑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完毕再交给皇帝,犯人死不死由皇帝决定。

这要等把事情批下来,最少都得一个月时间,那事情也不能闲着啊,为了以儆效尤,宣布给这几个小子关进站笼子里面示众。

这时龚父已经作古,而龚家最为得意的四子龚秀才也得了一场病刚死,故龚母又听到自己幺儿被拉去关进了站笼子,不久就要问斩,那是悲痛欲绝,找了好多人去疏通关系,赵知县都不为所动。

于是龚母亲自跑去找龚子璜四哥的两个同窗好友,当时秀山有头有脸的士绅熊湘和黄友明,让他们帮忙一起去找县矿务局局长李稷勋救龚子璜。

李稷勋,秀山龙池人,清光绪十四年举人,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科传胪(科考二甲第一名为传胪),曾任秀山凤鸣书院山长,当时正在县里办矿务局,黄友明是李的学生,此时又是李的庶务(会计),熊湘为龙池人,李稷勋的学生、同乡。

李稷勋

当时盛传再有两天龚子璜就要被处死了,恰逢李稷勋又因事去了溶溪,不在城中。于是熊湘和黄友明两人一合计,给李稷勋写了一封信,差人火速送往溶溪,说秀山有要紧事,十万火急,请老师星夜回城。

李稷勋当时一收到信,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矿务局方面有什么问题,不敢耽搁,连夜赶回了县城。

李稷勋一进门,龚母就当面给李稷勋跪下了,边哭边请求李稷勋救救自己少不更事的幺儿。

李稷勋吓了一跳,慌忙扶起老太太,老太太死活不起来,于是李稷勋忙转而问熊湘和黄友明是什么情况,二人于是又将事情原委向李稷勋做了一个简单交待。

李稷勋听完非常为难,说道:“这个是抢劫案,怎么能救!”

龚母听完又一阵嚎哭,声称不救我儿子,我就在这儿跪到死。

这时李稷勋的家人也纷纷来扶龚老太太,龚母大声哭道:“你们不要扶我,大人答应保我儿,我就起来!”

李稷勋没有办法,只得扶起老太太,边扶边说:“好,好,好,我保,老人家你快起来!”

随后转而责备熊湘和黄友明:“你这两个鬼啊!把我骗回来,这个抢案咋个保嘛!你们真的是拿难题送老师做哦!”

熊湘于是向李稷勋求情,今年刚刚去世的龚秀才也是您的学生,他老母亲正是伤心的时候,现在这个幺儿又出事了,他这样老了就更难受了,龚子璜才二十多岁,只要保得住他命在,不杀,就算永久监禁,他还是可以改过自新的。

李稷勋没有办法,总算真心答应了帮忙。

次日,李稷勋坐上自己的翰林大轿,由矿务局的北街匆匆往东街县衙而去,只见沿途街边都站满了人,都在传今天要杀龚子璜,看到李翰林的轿子过去,就说李稷勋去保龚子璜了。

李稷勋在轿中听得真切,心中也是焦虑,觉得如果保不了,自己这面子可是丢大了。

所以轿子刚抬进衙门,平日他去拜会赵知县,都是从大堂雅角,抄中门到二堂才下轿子,今天事情紧急,他是直接就从侧门就过去了。

这时赵知县正在后花园剃头,见是李稷勋,就说道:“李大人,你先坐,等我剔头完后来陪你。”

李稷勋开门见山,说道:“赵知县,我是来保龚子璜的。”

赵知县一听,纳闷道:“这是抢案,你咋来说情?”

李稷勋于是就又将昨夜熊湘所说的龚家的困境说了一遍,赵很为难,表示这事不好办。

李稷勋急道:“老前辈(二人同为翰林,赵知县先登科)!你要替我想,我由北街到东街进衙门里来,我在轿里听到满街人都在说,李稷勋去保龚子璜去了,你不准情,我怎么出这个衙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赵知县忙说:“好,好,算了,算了!”

龚子璜自此由死刑改为永久监禁,后来不久,龚子璜就被放出来了。

龚子璜从这个案子能够滚(平安)出来,江湖上地位就更高了,不过他完全没有悔过自新的意思,辜负了李稷勋和兄长同窗的一片好意。

不久,龚子璜就和石堤的土匪伍鸭客联合了起来,他不敢再在秀山行劫,于是两伙人一起跑到湖南常德一带去干坏事去了。

伍鸭客,秀山石堤保安人,原名吴安丰,后改名吴汉章,小时家贫,以养鸭为生,所以被叫做伍鸭客。此人一脸横肉,性格暴戾,养鸭时即经常从事盗窃。后来上山为匪,逐步发展到拥有快枪七十二支,连枪十六支的队伍,在石堤、里耶一带横行抢劫并设卡收捐收税。

他们在洞庭湖抢了一些小船,对外声称为渡船,实则客人上船后就实施抢劫,官府一来抓人,他们就又跑回常德去了,与当地江湖绿林结为好汉,行贼于沅江、常德、洞庭一带。

到了辛亥革命前不久的一段时间,龚子璜带着一众兄弟返回了秀山,开山立堂,取号凤鸣社,忠义堂,坐上了袍哥大爷的交椅,大肆发展袍哥势力。

此时,秀山和邻近各县的袍哥都来归标(归顺),凡是袍哥弟兄,就用龚子璜的宝(证书),所谓宝就是在一条白丝布上印上“大汉重明山,忠义堂,急湍杨清水,文经五味香”四句话,盖上一个印,这个宝有钱人要收108个钱一张,没有钱的几个钱也给一张,袍哥势力逐渐控制了秀山。

此时,县政府看全县局势不好控制,就组建安边营(即地方团兵),而龚子璜就成立了生力军,拥有三、五百人,全部开支由县商会供给。

不久,县政府看势态发展很不妙,就宣布不承认龚子璜的生力军,事后就解散了,兄弟伙被解散了,但他仍住在县城,城内商号绅士们都怕他,还有求他保护的,所以实际上他已经控制了整个县城的局势。

时任县知事王成武一看龚子璜过于厉害,同时袍哥声势有些平息了。王成武对龚子璜仗持袍哥势力,专横跋扈,极为不满,暗中准备假他的水(搞他)。当时县视学范少至很支持王成武,要放龚子璜的血。

一段时间后,龚就与王,范结成了冤孽。龚毕竟是帮伙力量,哪里抵得住政府的力量,龚看一时不是对手,又跑到常德去了,经营他的行贼抢人的旧业。

事过不久,袁世凯称帝,很多地方反对打仗,知事王成武已去职,龚得此消息,又从常德回秀山。这时帝制护国已经结束,四川叙永人李善波带的队伍到龚滩,把龚滩的盐务机关抢了,得百万两银子,进入秀山,自称为复命军总司令。

民国四年(1915年),县知事敬维任内,县成立了团防局,熊湘任局长,吴寿山任副局长,下设两个队。

这时,李善波想派已经投入自己门下的原县知事王成武接替现任知事敬维巂,敬维巂自然不干,于是联合了龚子璜。

龚子璜为了扩大自己武装,团防局又碍手碍脚,于是让敬维巂撤销团防局,熊、吴一离开县城,龚子璜就乘机率队伍进城,以维护秀山县城为名成立了维持军,与复命军李善波对抗。

龚为了扩大势力,以袍哥大爷身份,收揽从徒,壮大势力。

李、龚两部各派过小队到县各乡收缴团枪,有的匪徒借此抢劫民财,全县秩序混乱。酉、秀、黔道路也不通,知事敬维巂本是成都人,见秀山社会动荡不安,想把家眷送回成都,没有办法,去龙池镇找熊湘局长,在熊局长的保护下其家眷才由龙池到石堤坐船去常德、汉口、宜昌、重庆回成都,绕了一个大圈子。

一次龚子璜去熊湘家“借枪”,开口就说:“吴寿山就借四支,你是老朋友,一支就不借?未免太不近人情吧!”

熊说:“你说得,我只有二十几支枪,借几支给你,现在这么乱,我咋办?”,

至此比后,龚很不服气,但是熊湘当年又是其救命恩人,不敢明着造次,于是就经常造谣说复命军要打龙池,实为自泄,扰乱人心。

谭延闿

消息很快传到湖北宜昌李稷勋处(李稷勋时任川汉铁路驻宜昌总理),李稷勋担心秀山匪乱,就写信给湖南总督谭延闿,谭延闿收到信后,立即派罗本文营来秀山剿匪。

谭延闿当年清朝参加殿试时,本房房官已将其卷子丢入落卷,适逢李稷勋翻阅其落卷,见谭的文章很好,递交其房师请审阅。该房官大惊说:“幸而这份试卷被你发现了,不然,我就误了他的前程。”榜发后,谭拜谒其房师,房师对谭说:“我不是你的房师,你的恩师是李大人,所以谭认李稷勋为恩师。

罗来不久就察觉秀山秩序乱的祸根是龚子璜,龚子璜是匪患之源,必须把龚除掉才能清静,正运筹中,湖南龙山发生铁老壳杀知县事件,罗本文奉命前往剿办。

但款饷未到,拟向县商会借银几百里,作为开拔费,被龚子璜暗中阻扰,借款未成,只好先带一连人先走,余部等款到再去。

当走到龙池时,到熊湘家抱怨说,帮助秀山剿匪竟然得此下场,熊便通知秀山把货款借几百两给该部的胡书记官,几天后款汇到、罗部下人员亲去龙池请熊湘来秀城领还款,把钱用抬盒抬起放编炮把款送给熊局长,以示湘军来秀剿匪是自带款项来的。

当时李善波的一个营驻扎于县城附近的官庄乡,碰上在黔军中当营长的田俊卿回家探亲,身边带着几个枪兵,于是李善波的营长周屏山就跑去找田俊卿“借枪”,田拒绝后,周开枪打死了田的枪兵,抢走了枪支弹药。

田俊卿回到酉阳后,立即向黔军方向汇报了情况,贵州护军使刘显世大怒,当即让团长袁祖铭率军三个营到秀山解决李善波。

袁祖铭

由于当时秀山各界不但对李善波深恶痛绝,同样对龚子璜的维持军飞扬跋扈也恨之入骨。于是都推荐敬维巂去松桃面见袁祖铭。

二人秘密商定,先驱逐复命军,再解决维持军的计划。

两人议定先由黔军委派龚子璜为秀山县义勇队管带,稳住龚子璜,然后剿办复命军。

李善波不久得知要剿办他的队伍,吓得够呛,当夜就率队逃走了,气急败坏的黔军没找到李善波,倒把原县知事王成武等人搜了出来,予以枪毙泄愤。

黔军随即两营撤出秀山,留下一个营驻防秀山县城。

一天,黔军驻军的姚国成营长和龚子璜见面,说:“你的部队要成正果,不能就这样烂下去,整顿训练,才有前途。你如愿意,可编成几个连排,连长由你自己安排,我为你每个连派三个教官好吗?”

龚毫无怀疑地表示从命。

于是袁就派教练到龚部,实行每日三操两讲堂训练,所有枪支弹药锁在一屋,(龚的住宅有枪几十支亦照办理),除每日操枪外,任何人不准携带枪弹。

大概一个月左右,袁祖铭借事巡视酉阳、黔江,(实则逗留在龙潭与酉阳之间,听候秀山消息,)并命团副朱沛然留秀山,布置解决龚子璜问题。

此时县城谣言凶得很,说黔军要去打龙池镇,提龙池镇的枪。

袁祖铭根本不避谣,亲笔一信交敬知事去作熊湘工作,敬劝熊说:“你老人去常德收一下帐里走一转就回来”。

熊说:“我没有错,我办我的团,兴不兴讲道理?(团防局被撤销后,熊当时在清平里、曲江里成立了一个联团,称为东乡团)如果黔军的军队进我龙池坝,我在下场口一把火把龙池烧了,同他到刘督军那里去打官司!”

敬维巂这才拿出一封袁祖铭写的亲笔信给熊,其中写道“戡乱在我,建设赖公”,熊这才明白袁祖铭的意思,也就欣然去了常德。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团副朱沛然与龚子璜、黔军驻军营长姚国成预约,同赴城中一家商号的宴会,然后朱故意迟迟不愿出门。

于是龚子璜就约姚国成一起去邀约朱沛然,等快走到门边时,朱突然说:“等下要打牌,我钱忘带了,我去拿点钱,你们先去。”

当二人走到大堂时,四个跟随的卫兵突然抽出刺刀,对着龚的胸部就一阵猛刺,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扎成了一个血葫芦,当场毙命。

紧接着,黔军全城出动,加强戒严,然后派了一队人马前往龚子璜的营地和他的住宅,将所有武器全部搜剿,并将龚家的财物全部查抄没收。

由于黔军计划周密,龚的队伍连武器都被集中管理了,队伍很快也就土崩瓦解了。

结语

以武犯禁,一直是江湖社会与主流社会相对立的一种形态,司马迁说的是“不轨于正义”,班固则指责其“不入于道德”。

袍哥,是清朝中后期至民国时期以四川等西南地区为主要活动区域的一种帮会组织及其成员的统称,具体说就是哥老会在四川、云南、贵州等西南地区的俗称,古名“ 汉留”、“ 汉流”,民间又称“ 嗨皮”。

在袍哥成立之初,数量并不多,但是随着清末李蓝起义的爆发,四川袍哥在社会底层大量增加,秀山这个当时处于川东南最边远的地方也出现了袍哥,但袍哥大发展,还是在清朝最后统治时期,所谓“宣统三年半,袍哥起串串”也就是说的这个时期。

龚子璜,不算来自社会底层,但是却是典型的浑水袍哥,在袍哥内部“认盗不认偷”的行为观念加持下,早期一直做着那种没有本钱的买卖。

但是从我们传统的道德观念来看,他的一些行为却不算光明磊落,甚至很多事件对当时的秀山形成了强大的损害和破坏,形成一大公害,这也是他最后被铲除的主要原因。

龚子璜死后不久,川军杨春芳部中印绍武驻扎清溪场,袍哥势力发展减弱,而以徒手称霸的袍哥很快就被各地土豪劣绅所取代,袍哥的宗旨逐渐起了变化。

民国后期有些“公口”提出整顿,将原来有些资历长的会众进行提升,新吸收和保荐了有钱有势的人入会,1946年,国民党军新十七旅驻秀山,该旅中入袍哥的官兵较多,俗称“袍哥队伍”。

秀山袍哥组织在沉默二十多年后再次兴起,其公口遍及城乡各地,仅县城内就有六个公口,解放后,各袍哥组织自动取缔。

参考文献:

彭茂群:龚子璜

李稷勋事略:熊绍韩口述 周焕俊整理

秀山袍哥概要:秀山文史资料

杨通惠:李善波的复命军与秀城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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