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罗季雄] 1968年9月17日，我们全校六个年级的学生，都在上山下乡的一声号召下走向了农村插队。 班里的同学大都插队在彰武县冯家公社的王家、得力两个大队，我与郑延湘，、张阜中、袁继良、徐太池五个男同学及蒋蕴子、王炜和她妹妹王辉三个女同学共八个人，来到了得力大队西占家小队。 刚下乡的前两年，因为家庭遭遇剧变，当时我心情不太好。加上从城里到农村，很多生活一时也不习惯，对农活也不怎么上心，所以做起农活来稀松平常。 1970年以后，陆续就有同学托关系抽调回城里学习工作了，而我却对回城不感兴趣。我家庭出身地主，母亲1957年被打成右派，姥爷又是资本家。 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腥风血雨的时代，我回到城里也是低人一等，处处不会如意，加上姥爷当时被揪出来批斗，年老体弱受不了身心的折磨，已经在1969年的时候去世。 而我在农村的两三年里，深切感受到村里农民淳朴的民风、善良的心地，加之农村对家族出身不十分关注，只要我诚心融入他们，平等相待并不是问题。 1972年春，我决定与老家在湖南的女知青张曼平结婚，决定在农村扎根安家了。第一年是借了村东头高大爷家的房子住，分的自留地就是门前的一个大园子。 由于头一次种自留地，加上前园子有一半是生地，我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收成一般，村里的农民朋友却说：“一个知青把园子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 他们这么说，我不知道是真的赞誉还是友善的安慰，反正我第一次捣鼓自留地，效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第二年，我队的下放户，市里八一路小学的王老师抽调回城，生产队就将他的房子调给了我们夫妻俩。由于之前那块园子太小，队里又从大田里给我补了三分的自留地。 常言道“到哪个山唱哪个歌”。在农村，一个人伺弄庄稼的好坏，经常会成为人们劳动之余的谈资，好吃懒做收成不好会被人耻笑。因此，我准备对自家的自留地下一番功夫。 几年的农村生活并且与农民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也懂了许多农业常识。比如“过了芒种不可强种”，是因为当地的无新期也就130天左右，而芒种一般都在阳历6月6日前后一两天，这个时候如果因为春旱等耽误了播种，届时，再补种大田作物的话，常常在秋天未成熟时就被霜冻死了，会严重影响收成。 不过村民常说的“谷锄八遍饿死狗”，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向老农多方打听，最后老庄稼把式宫大爷解释给我说：“因为农民生活大多困苦，一般农村的狗都是喝米粥养活的，米粥粘一些，营养好一些，狗就可以精神点。可是锄八遍的谷子颗粒很硬，米粥是清的，没什么营养。只喝这样的米粥狗肯定会饿坏。”接着他又说：“人们也就那么一说，要想锄八遍那得多辛苦。” 也是说者无心，听者留意。我决定在那块大田自留地种上稻谷，来验证下这句谚语。 春天播种时，我在地里下了足够量的有机肥。小秧苗出得很齐，颜色也很正。可是长苗过程中叫“拉拉蛄”的害虫给串了，掉了四成苗。我心疼坏了，赶紧挑水去补栽小秧苗，好歹总算补上了八成。 由于节气的原因，大田里的玉米、高粱、谷子等只有30天左右的伺弄期。当时农村种大田若锄三遍就叫不错了，四、五遍叫精耕了。 我心想，如果锄八遍一定会高产吧！我就在日历上写下应该锄八遍的日程安排。 白天要到队里干活挣工分，所以凌晨五点就要起床去锄地，很是辛苦。但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再苦也要坚持下来。 锄三遍以后地里已经一棵小草也没有了，用锄头只是松土，似乎看不出有啥作用。但其实不然，三四天松一遍土，苗根会向下扎得深，为日后吸收营养、抗倒伏打下基础。 我还顶着雨给稻谷洒了两遍化肥，因为当时化肥很少，不能满地撒，而要把土地翻开，埋在近根两寸左右的地方效果才最佳。 如期完成了锄八遍的任务，我到趟地的时候听到农民在地边说：“这块谷子长得可真出奇，亩产要过长江(亩产800斤)了。”我一听能亩产800斤以上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临近秋收时，我地里的谷穗长到近一尺长，沉甸甸地弯着腰，在全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外村人也跑来一看究竟。 割谷子时，生产队里专门派了几个人帮忙给收到场院去。 大家都帮着打场，因为人们对这片谷子的亩产有了争议。有说亩产800斤的，有说亩产1000斤的有说到不了800斤的，但大家都承认几十年内未见长得这么好的谷子。 最后打完场装了满满的两麻袋谷子，一称360斤。我那是二分大亩，合公亩应是二分地，平均亩产1200斤。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都说西占家的知青了不得，谷子产亩产1200斤，创造了奇迹。 谷子在精耕细作后，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好，磨出来的小米粒大饱满，黄澄澄的。我也从种谷子悟出了人生道理，一分辛苦一分甜，人只要勤奋上进，就能完成许多人想不到的事。 后来，凡是到我家借小米的邻居都要先说一句：“我到秋可还不上那样清汤的小米，就多给点吧。” 果然，平常小米与高粱米煮二米饭时，都是先煮高粱米，当高粱米煮开快熟时再放小米，就能一起熟了，否则小米就煮没魂儿了。 可是人家说我种的小米与高粱米一起下锅，小米饭粒比高粱米饭粒还硬呢！捞小米稀饭时，米汤果然不是浑的，而是清亮亮的像水一样。这样的小米，煮出来的稀饭肯定是要饿死狗了。 我终于验证了“谷子锄八遍饿死狗”这句谚语。后来，我曾去翻阅过资料，这句谚语是来自明朝徐光启《农政全书》上所著的农事经验。 《农政全书》说：“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惟深是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又浅于第三遍，盖谷科大，则根浮故也。谚云：‘谷锄八遍饿杀狗’，为无糠也。” 《农政全书》上虽有记载，但很少人会根据书中所著去种谷子的，也不会有人种稻谷真的去锄八遍田地。 只有我，一个从小不谙农事的人，带着怀疑和好奇心去探寻谚语的真实性，结果让我惊叹：古人真是太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