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解读——襄公二十六年

左传解读 2024-08-22 14:19:06
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47)卫献公被囚齐鲁求情 伯州犁作弊上下其手 【经】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卫甯喜弑其君剽。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甲午,卫侯衎[kàn ]复归于卫。 鲁襄公二十六年春天,经中记载了一件事。周历二月辛卯日,卫国的宁喜杀了国君卫殇公卫剽,卫国大夫孙林父回到自己的封邑并拥戚背叛了卫国。三天后,也就是二月甲午日,卫献公卫衎复国。 孙林父一看宁喜杀了卫殇公,他害怕卫献公复国后对自己进行报复,所以以邑先叛。 【传】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当御。”三云,叔向不应。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抚剑从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曰:“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私欲已侈,能无卑乎?” 传中先补充了一个晋国的故事。这年春季,秦景公的弟弟鍼去到晋国重温盟约,叔向命令召唤行人子员。行人子朱说:“我是今天当班执行职务的。”说了三次,叔向不搭理他。子朱生气,说:“职位级别相同,为什么在朝廷上摒退我子朱?”摸着剑就冲叔向冲了上去。叔向说:“秦国和晋国不和睦已经很久了。今天的事情,幸而成功,晋国依靠着它。如果此事不成功,三军就得在在战场上拼命。子员沟通两国的话没有私心,你却常常改变原意。用邪恶之心来事奉国君的人,我是能够收拾了你的。”撩起裙子也冲了上去,被别人劝住了。晋平公说:“晋国差不多要大治了吧!我的臣下所争执的是大事。”师旷说:“公室的地位怕要下降了。臣下不以心降服却用武力来解决,这种不致力于德行而争执是非的现象,就明个人的欲望太大,这样下去公室的地位能不下降吗?” 晋平公看见臣下争斗,认为争为国这是为了国事,国事必兴,所以说“晋其庶”。而师旷却似乎看得更为深远。他二人虽一曲一直,但师旷看得是争的方式。他提出了一个观点,所谓争斗有“心竞”和“力争”之说。我认为心竞并不是所谓的“斗心眼”,而是以德服人之意,现在师旷看出了他们叔向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权压人,子朱虽不对,但这种以权压人的做法才是暴露深层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权力太大了,根本没把国君放在眼里了。因为这是在朝堂之上,子朱不是说“何以黜朱于朝”吗?所以一个不竞于心,一个却竞于力,国君哪有半点威严可言? 【传】卫献公使子鲜为复,辞。敬姒强命之。对曰:“君无信,臣惧不免。”敬姒曰:“虽然,以吾故也。”许诺。初,献公使与甯喜言,甯喜曰:“必子鲜在,不然必败。”故公使子鲜。子鲜不获命于敬姒,以公命与甯喜言曰:“苟反,政由甯氏,祭则寡人。”甯喜告蘧[qú ]伯玉,伯玉曰:“瑗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遂行,从近关出。告右宰穀,右宰穀曰:“不可。获罪于两君,天下谁畜之?”悼子曰:“吾受命于先人,不可以贰。”穀曰:“我请使焉而观之。”遂见公于夷仪。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无忧色,亦无宽言,犹夫人也。若不已,死无日矣。”悼子曰:“子鲜在。”右宰穀曰:“子鲜在,何益?多而能亡,于我何为?”悼子曰:“虽然,弗可以已。”孙文子在戚,孙嘉聘于齐,孙襄居守。 传中开始对经中所记进行解释,传文较长,我们一段段讲解。 卫献公派子鲜(献公之弟)为自己谋求再登君位,子鲜辞谢。他们的母亲敬姒一定要子鲜去,子鲜回答说:“国君没有信用,下臣害怕不能免于祸难。”敬姒说:“尽管这样,为了我的缘故,你还是去干吧!”子鲜答应了。 当初,献公派人和宁喜谈这件事,宁喜说:“一定要子鲜在场。不这样,事情必然失败。”所以献公派遣子鲜。子鲜没有得到敬姒的指示,就把献公的命令告诉宁氏,说:“如果回国,政权由宁氏主持,祭祀则由寡人主持。”宁喜告诉了蘧伯玉。蘧伯玉说:“瑷没有能听到国君的出走,岂敢听到他的进入?”于是蘧伯玉就起程,从近处的城门出走。宁喜告诉右宰穀。右宰穀说:“不行。得罪了两个国君,天下谁能收容你?”宁喜说:“我在先人那里接受了命令,不能三心二意。”右宰穀说:“我请求出使前去观望一下。”于是就在夷仪进见了献公。回来之后,说:“国君逗留在外已十二年了,却没有忧愁的样子,也没有宽容的话,还是那样一个人。如果不停止让他回国的计划,我们离死就没有几天了。”宁喜说:“有子鲜在那里。”右宰穀说:“子鲜在那里,有什么用处?至多不过能自己逃亡,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呢?”宁喜说:“尽管这样,不能停止了。”此时孙文子在戚地,孙嘉去齐国聘问,孙襄留守在都城家里。 这一段里蘧伯玉说“瑗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指的是鲁襄公十四年时,孙林父要杀卫献公时也曾找到他,他说“君制其国,臣敢奸之,虽奸之,庸知愈乎?”意思是说国君控制着国家,我们却要冒犯他,即使成功,怎么知道新立的一定比他强呢?所以他没有参与行动,而是从最近的关口逃出了国境,所以有此一说。此次又听宁喜这么说,他又一次从最近的关口逃了出去。 【传】二月庚寅,甯喜、右宰穀伐孙氏,不克。伯国伤。甯子出舍于郊。伯国死,孙氏夜哭。国人召甯子,甯子复攻孙氏,克之。辛卯,杀子叔及大子角。书曰:“甯喜弑其君剽。”言罪之在甯氏也。孙林父以戚如晋。书曰:“入于戚以叛。”罪孙氏也。臣之禄,君实有之。义则进,否则奉身而退,专禄以周旋,戮也。甲午,卫侯入。书曰:“复归。”国纳之也。大夫逆于竟者,执其手而与之言。道逆者,自车揖之。逆于门者,颔之而已。 到在二月庚寅这一天,宁喜和右宰穀攻打孙氏,没有取胜。但孙襄受了伤,宁喜退出城住在了郊外。孙襄死了,孙家的人在夜里号哭。城里的人们召唤宁喜,宁喜再次攻打孙氏,此次取得了胜利。第二天,也就是辛卯日,宁喜杀死了卫殇公卫剽和太子角。《春秋》记载说:“宁喜弑其君剽”,这是说罪过在宁氏。孙林父带着戚邑投靠了晋国。《春秋》记载说“入于戚以叛”,这是归罪于孙氏。传文解释说,凡是臣下的俸禄和封邑,确实是国君所有的。作为臣子合于道义就前往,不合道义就保全自身引退。把国家的封邑和俸禄作为私有,并以此和外国打交道,是应该受到诛戮的。第三天,也就是甲午日,卫献公进入了卫国国都。《春秋》记作“复归”,此二字的意思是表示本国人让他回来。回来时,大夫们凡是在国境上迎接的,卫献公就拉着他们的手跟他们说话;凡是在大路上迎接的,卫献公从车上向他们作揖;凡是在城门口迎接的,卫献公只是点点头而已。 这一段对卫献公的描写太精彩了,他对“逆于竟者”“道逆者”“逆于门者”的态度分别是“执其手而与之言”“自车揖之”“颔之而已”。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嘴脸。无怪乎右宰穀说他还是那副德行,一点没变。想想他当年请孙林父和宁殖吃饭,让人干等着,一直耗到人家晚上,这么对人不尊重。现在逃亡了十二年,还是这样。所以右宰穀说让他进来我们就没有几天好活了,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右宰穀看得如此准确,最后还是和宁喜干了这事,这是为哪般?这不是明知火坑还往里跳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正义之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右宰穀被宁喜胁迫了,还是蘧伯玉聪明,知道从最近的城门迅速逃走,免得被胁迫。 至于宁喜干这事,是和他父亲的临终遗言有关,在鲁襄公二十年时,宁殖临死时担心自己的罪过记在了诸侯的史册上,所以他嘱咐宁喜一定要把卫献公迎回来,这样自己的罪名就可以洗刷了,如果你办不到此事,那我也不吃你祭祀的贡食。所以宁喜说“受命于先人,不可以贰。” 【传】公至,使让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闻卫国之言,吾子独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 ‘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对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负羁絏,以从扞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贰,通外内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从近关出。公使止之。 传中接着说卫献公一进都城,就派人责备太叔文子说:“寡人流亡在外边,几位大夫都使寡人早晚能听到卫国的消息,唯独大夫您不关心寡人。古人有话说:‘不是应该怨恨的,不要怨恨。’可是寡人我怨恨了。”太叔文子回答说:“下臣知道罪过了。下臣没有才能,不能背着马笼头牵着马缰绳,跟随君王保护财物,这是下臣的第一条罪状。有人在国外,有人在国内,下臣不能三心二意,传递里外的消息来事奉君王,这是下臣的第二条罪状。有两条罪状,岂敢忘记一死?”于是太叔文子就出走,从最近的城门出国。卫献公派人阻止了他。 太叔文子曾预言宁氏九世功业将葬送于宁喜之手,他当然知道卫献公的脾气。以卫献公睚眦必报之性,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但他不逃。我们看他说的话,两条必死之罪实际上都是不死之罪。第一条,您逃时,我没跟随,看似不忠于你,但我忠于的是你的国家。你在我忠于你,你不在,我只能忠于殇公。你现在回来了,那我自然肯定忠于你。这就把自己和其他人三心二意之人区别开来了。第二条,我不能有二心,给你传递情报。那样就不是忠心之人干的事,如果我当时给你传送情报,那么有朝一日也会给别人传递情报。这又是言语中说明那些给你传递情报之人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拥护你,他们对国不忠,也不会忠于你的。但这两条卫献公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到太叔文子要走时,他回过味来了,于是派人阻止了他。这个卫献公实际上并不笨。 【传】卫人侵戚东鄙,孙氏愬于晋,晋戍茅氏。殖绰伐茅氏,杀晋戍三百人。孙蒯追之,弗敢击。文子曰:“厉之不如!”遂从卫师,败之圉。雍鉏获殖绰。复愬于晋。 接下来,卫献公开始讨伐孙林父了。传中说卫国侵袭戚地的东部边境,孙林父向晋国控诉,晋国派兵戍守茅氏,殖绰,就是齐国的那个勇士,现逃亡在卫国,他进攻茅氏杀了晋国守兵三百个人。孙林父的儿子孙蒯追赶殖绰,却不敢攻击。孙文子说:“你连一恶鬼都不如。”孙蒯受到刺激追击卫军,在圉地打败了他们,孙氏的家臣雍鉏俘虏了殖绰。孙氏再次向晋国控告。 【传】郑伯赏入陈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孙挥曰:“子产其将知政矣!让不失礼。” 此时传中插入了一段郑国的事。传中说郑简公赏赐攻入陈国的那些有功劳的人。三月甲寅初一日,设了享礼招待子展,赐给他先路和三命车服,然后再赐给他八个城邑。赐给子产次路和再命车服,然后再赐给他六个城邑。子产辞谢城邑,说:“从上而下,礼数以二的数目递降,这是规定。下臣的地位在第四,而且这是子展的功劳,下臣不敢受到赏赐的礼仪,请允许臣下辞去城邑。”郑简公坚决要给他,他就接受了三个城邑。公孙挥说:“子产恐怕将要主持政事了。谦让而不失去礼仪。” 古人赐礼时先轻后重,所以有“先八邑”之说,意思就是前边那些先于八个邑。实际上就是先赐车、服,后赐邑。古代一邑为四井,八邑就是三十二井。子产按规矩功劳在第四,那递减之后,到他这里只能受两个封邑,所以他按规定要辞去四个,于是子产说这本是子展的功劳,而且这也不符合规定,坚辞不受。但郑简公一定要给他六个邑,他也不能不给国君面子,于是在自己两个的基础之上多受了一个邑。所以公孙挥说,既体现了谦让又不失礼。子产做得很是得体。 【传】晋人为孙氏故,召诸侯,将以讨卫也。 传中接前边孙林父再次向晋国控告卫国之事说,晋国人为了孙氏的缘故,召集诸侯,准备讨伐卫国。 【经】夏,晋侯使荀吴来聘。公会晋人、郑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渊。 鲁襄公二十六年夏天,经中记载了两件事。第一件,晋平公派荀吴来鲁国进行聘问。第二件事,鲁襄公在澶渊与晋人、郑良霄、宋人、曹人会面。 【传】夏,中行穆子来聘,召公也。 关于第一件事,传中解释说,这年夏季,中行穆子来鲁国聘问,这是为了召请鲁襄公。也就是为了讨伐卫国之事来请鲁国出兵的。 【传】楚子、秦人侵吴,及雩娄,闻吴有备而还。遂侵郑,五月,至于城麇。郑皇颉戍之。出与楚师战,败。穿封戌囚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正于伯州犁。伯州犁曰:“请问于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争,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为王子围,寡君之贵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为穿封戌,方城外之县尹也。谁获子?”囚曰:“颉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围,弗及。楚人以皇颉归。 这是传中插入了一段秦郑之间的事。传中说,这年夏天,楚康王、秦国人联兵侵袭了吴国,到达雩娄时,听到吴国有了准备就退了回去,回来的路上乘机入侵了郑国。五月,到达城麇。郑国的皇颉在城麇戍守,出城和楚军作战,战败。楚臣穿封戌俘虏了皇颉,公子围和他争功,让伯州犁主持公正。伯州犁说:“请问一下俘虏。”于是就让俘虏站在前面。伯州犁说:“所争夺的对象便是您,您是君子,有什么不明白的?”抬高他的手一指,说:“那一位是王子围,是寡君的尊贵的弟弟。”垂下手一指,说:“这个人是穿封戌,是方城山外边的县尹。是谁俘虏的你?”皇颉说:“我碰上了王子,抵抗不住。”穿封戌大怒,抽出戈追赶王子围,没有追上。楚国人带着皇颉回去。 这就是“上下其手”这个成语的出处,是玩弄手法,故意作弊之意。这个伯州犁一家子都是有故事的人。他的父亲曾劝说晋景公不要攻楚,说出了“鞭之长,不及马腹”的话,留给了我们一个“鞭长莫及”的成语。当时他们还是晋国人,后来,他父亲被三郤所害,于是他跑到了楚国,而且在楚国得到了重用。他又给后人留下了一个“上下其手”的成语,他的孙子后来又跑到了吴国,便是著名的伯嚭。他的儿子没有什么大事,我们后面会讲到。他的祖上是宋国人,所以此人本身是“子”姓。所以先是宋,后是晋,再是楚,后是吴,他们一家子把春秋各主要国家转了个遍。 皇颉因为被俘,想得到宽恕,所以他一看伯州犁的手势,再一听他的话语,便明白了其中之意,于是他说谎是王子围把自己打败了,那就把这个穿封戌给坑了,所以气得穿封戌抽戈追赶王子围。不过伯州犁虽然讨好了公子围,但最后没有得好。后来公子围弑杀了侄子郏敖篡位,称为楚灵王,他对伯州犁不放心,把他杀了。灵王被楚平王推翻后,伯州犁的儿子伯邰宛又得到起用。这些都是后话。 【传】印堇父与皇颉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献于秦。郑人取货于印氏以请之,子大叔为令正以为请。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谓国。秦不其然。若曰: ‘拜君之勤。郑国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遂行。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之。 传中接着说郑国之事,印堇父和皇颉一起守卫城麇,因兵败,楚国人也俘虏了印堇父,并把他献给了秦国。郑国人从印氏那里拿了财货向秦国请求赎回印堇父,子太叔做令正,拟定了赎回的辞令。子产说:“这样是不能赎回印堇父的。秦国接受了楚国奉献的俘虏,却在郑国拿财物,这不合国体,秦国不会这样做的。如果说‘拜谢君王帮助郑国。如果没有君王的恩惠,楚军恐怕还在敝邑城下’,这样才行。”子太叔不听,就动身了。秦国人果然不给,于是郑国另遣使者拿着礼品,按照子产的话去说,然后赎回了印堇父。 本来秦国是攻打郑国的,至少也是个帮凶。但子产却说感谢之话,说要不是你们从中帮忙,那么楚国现在还围着郑郑国呢。这就是说是郑国认为秦国暗中帮了郑国,所以楚国才撤兵。这个无中生有的事,秦国却很是受用。本来自己把人打了,但对方非但不记恨,还特别感激,这放在谁身上也不好意思。外交这真是一问大学问。我们看子产对晋国的辞令,现在再看对秦国的辞令。真是能曲能伸,而且都让你说不出话,还得按着我的意思把事办了,这叫大智慧。 【传】六月,公会晋赵武、宋向戌、郑良霄、曹人于澶渊以讨卫,疆戚田。取卫西鄙懿氏六十以与孙氏。赵武不书,尊公也。向戌不书,后也。郑先宋,不失所也。于是卫侯会之。晋人执甯喜、北宫遗,使女齐以先归。卫侯如晋,晋人执而囚之于士弱氏。 关于第二件事,实则也是和第一件事相连。晋国到鲁聘问就是通知鲁国参加会盟的。所以到在六月,鲁襄公和晋国赵武、宋国向戌、郑国良霄以及曹国人在澶渊会盟,以联军讨伐了卫国并划定了戚地的疆界。占领了卫国西部边境懿氏六十邑划给了孙氏。经中对赵武不加记载,这是由于尊重鲁襄公。对向戌不加记载,这是由于他到迟了。记载郑国在宋国之前,是由于郑国人如期到达。当时卫献公也参加了盟会。晋国人伐卫时拘捕了宁喜、北宫遗,让女齐带了他们先回去。卫献公在会上被带回了晋国,拘捕囚禁在士弱家里。 【经】秋,宋公杀其世子痤。晋人执卫甯喜。八月壬午,许男甯卒于楚。 鲁襄公二十六年秋天,经中记载了三件事。第一件,宋平公杀了自己的世子痤。经中称“公”而加“杀”字,这是批评父子相残之意。第二件事,晋国人拘捕了卫国的宁喜。第三件事,许灵公许宁在楚国去世。因许国与鲁国不是同盟国,所以直呼其名。 【传】秋七月,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晋侯赋《嘉乐》。国景子相齐侯,赋《蓼萧》。子展相郑伯,赋《缁衣》。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郑君之不贰也。” 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曰:“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恤其患而补其阙,正其违而治其烦,所以为盟主也。今为臣执君,若之何?”叔向告赵文子,文子以告晋侯。晋侯言卫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国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仲子兮》,晋侯乃许归卫侯。叔向曰:“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子展俭而壹。” 传中先补充了一段齐景公和郑简公去晋国之事。传中说,这年秋七月,齐景公、郑简公为了卫献公的缘故去了一趟晋国,晋平公同时设享礼招待他们。晋平公赋《嘉乐》这首诗。国景子国弱做齐景公的相礼,赋了《蓼萧》这首诗。子展做郑简公的相礼,赋了《缁衣》这首诗。叔向要晋平公向两位国君下拜,说:“寡君谨敢拜谢齐国国君安定我国先君的宗庙,谨敢拜谢郑国国君没有二心。” 国景子派晏平仲私下对叔向说:“晋国国君在诸侯之中宣扬他的明德,担心他们的忧患而补正他们的过失,纠正他们的违礼而治理他们的动乱,因此才能作为盟主。现在为了臣下却逮了人家国君,怎么办?”叔向把这话告诉赵文子,赵文子又转述给了晋平公。于是晋平公列举了卫献公的罪过,派叔向告诉齐、郑二国国君。国景子赋《辔之柔矣》这首诗,子展赋《将仲子兮》这首诗,晋平公然后允许让卫献公回国。叔向说:“郑穆公的后代七个家族,罕氏大概是最后灭亡的,因为子展节俭而用心专一。” 这一段中涉及了五首诗经中的诗。 我们一首一首看一下。 关于嘉乐我们前边解释过这首诗,此文不再赘述。晋平公赋此诗是取其“嘉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大意是二们美好和乐,一举一动都彰显美好的品德。你的恩德适合庶民与群臣,所得的福禄也自然是老天赐与的。这明显是晋平公对两位国君的礼貌赞扬。 我们看齐景公赋的《蓼萧》: 蓼萧 诗经·小雅〔先秦〕 蓼(lù长而大的样子)彼萧(艾蒿)斯,零(滴落)露湑(xǔ叶子上沾着水珠)兮。既见君子,我心写(xiè舒畅)兮。燕(通“宴”,宴饮)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安乐愉悦)兮。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为被天子恩宠而荣幸)。其德不爽(不差),寿考不忘(没有止期)。蓼彼萧斯,零露泥泥(露水很重)。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即“恺悌”,和乐平易)。宜兄宜弟,令德寿岂(kǎi快乐)。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辔头)革忡忡(饰物下垂貌)。和鸾(和与銮均为铜铃)雍雍,万福攸(所)同(会聚)。 译文艾蒿长得高又长,叶上露珠晶晶亮。既已见到周天子,我的心情真舒畅。一边宴饮边谈笑,因此大家喜洋洋。艾蒿长得高又长,叶上露珠浓又亮。既已见到周天子,感到恩宠又荣光。您的德行洁无瑕,祝您长寿永无疆。艾蒿长得高又长,叶上露珠润又亮。既已见到周天子,快乐非常心悦畅。如同兄弟情意浓,美德无瑕寿且长。艾蒿长得高又长,叶上露珠浓又浓。既已见到周天子,精致马勒饰黄铜。銮铃悦耳响叮当,万般福祉归圣躬。 很明显齐景公表达的是此次见到晋平公的喜悦,并对晋平公的祝福。但这里也有“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之意,那就是歌颂晋平公作为诸侯霸主,您的恩泽惠及诸侯。意外之意是你和卫国都是姬姓之国,怎么把人家的国君给抓了呢? 我们再看郑简公赋的《缁衣》: 缁衣诗经·国风·郑风〔先秦〕 缁衣(卿大夫的衣服)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译文看我夫君穿上那黑色礼服多么得体,破了我又为他新作一件像样的衣衫。我送到他执教的书馆,等他回家来我捧上精美丰盛的晚餐。看我夫君穿上那黑色礼服多么美好,破了我又为他新作一件像样的罩袍。我送到他执教的书馆,等他回家来我捧上精美丰盛的菜肴。看我夫君穿上那黑色礼服多么舒展,破了我又为他新作一件像样的罩衫。我送到他执教的书馆,等他回家来我端上一桌丰盛的好饭。 此诗应是一女子对自己丈夫的疼爱之作。她对丈夫一往情深,关怀备至,亲手缝制衣服,而且合体,亲送他去书馆或是上朝。并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如果这件衣服破了,我将再为你做新的。而郑简公用此诗表达的是自己对晋国的忠心不二,我们愿意为你们奉献一切之意。言外之意是我对你如此忠心,这是绝对不会害你的,此次请求我的目的是“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是为了你好啊。希望你能听一句劝。 我们再看晏平仲和叔向私下沟通之后的话传到晋平公耳朵里之后,晋平公便列举了卫献公的罪过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此时齐国景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仲子兮》。可惜《辔之柔矣》一诗应该已逸亡,最起码孔子删定后的《诗》中没有此诗。也就是说孔子删定之前此诗是存在的,不但存在,而且还在国际交流时被广泛应用。据杜预说《汉书·艺文志》有《周书》引诗云“马之刚矣,辔之柔矣。马亦不刚,辔亦不柔。志气麃麃,取与不疑。”说这个就是《辔之柔矣》。这首诗的意思是马如果是烈马,驾驭牲口用的嚼子和缰绳得用软的。马如是孬马,那驾驭牲口用的嚼子和缰绳得用硬的。君王您有勇力有志向,是硬取还是绥靖不要犹豫不决。很显然国景子的意思就是柔辔御刚马,宽政安诸侯之意,当然我只是提醒,决定权还在您手里。 我们看子展赋的《将仲子兮》 将仲子 诗经·国风·郑风〔先秦〕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译文仲子啊你听我说,别翻越村子的围墙,别折了我种的杞树。哪是舍不得杞树啊,我是害怕我的父母。仲子实在让我牵挂,但父母的话也让我害怕。仲子啊你听我讲,别翻越我家围墙,别折了我种的绿桑。哪是舍不得桑树啊,我是害怕我的兄长。仲子实在让我牵挂,但兄长的话也让我害怕。仲子啊你听我言,别越过我家菜园,别折了我种的青檀。哪是舍不得檀树啊,我是害怕邻人毁谗。仲子实在让我牵挂,但邻人毁谗也让我害怕。 很明显,子展的意思是我对你们晋国是心里边牵挂的,但各诸侯国的风言风语也令我为你担心啊。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晋平公在齐国和郑国的一再求情下终于放卫献公回到了卫国。而叔向通过此次对子展的观察认为“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子展俭而壹。”子展,是子罕之子,居身俭而用心壹,受到晋国叔向的夸赞。郑穆公一共十一子,子然、两个子孔三个家族已亡,子羽不为卿,故只说七穆。现在的七穆,子展是公孙舍之,为罕氏;子西是公孙夏,为驷氏;子产是公孙侨,为国氏;伯有是郑良霄,良氏;子太叔是游吉,为游氏;子石是公孙段,为丰氏;伯石是印段,为印氏。 【传】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公见弃也而视之,尤。姬纳诸御,嬖,生佐。恶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师畏而恶之。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 关于经中第一件宋国杀太子之事,传文较长。我们还是一段一段看。 当初,宋国的芮司徒生了女儿,皮肤红而且长着毛,就把她丢在堤下。共姬(宋平公之母)的侍妾把她拣进宫来,命名叫做弃。长大了很漂亮。宋平公向共姬问候晚安,共姬让他吃东西。平公见了弃,仔细看觉得漂亮极了。共姬就把她送给平公做侍妾,受到宠爱,生了佐。佐长得难看,但性情和顺。太子痤长得漂亮,但心肠狠毒,向戌对他又害怕又讨厌。寺人惠墙伊戾做太子的内师却不受宠信。 【传】秋,楚客聘于晋,过宋。大子知之,请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请从之。公曰:“夫不恶女乎?”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遣之。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而骋告公曰:“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曰:“为我子,又何求?”对曰:“欲速。”公使视之,则信有焉。问诸夫人与左师,则皆曰:“固闻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请,曰:“日中不来,吾知死矣。”左师闻之,聒而与之语。过期,乃缢而死。佐为大子。公徐闻其无罪也,乃亨伊戾。 这年秋季,楚国的客人到晋国聘问,经过宋国。太子和楚国的客人有了交情,请求在野外设宴招待他,宋平公让他去了。伊戾请求跟从太子。宋平公说:“他不讨厌你吗?”伊戾回答说:“小人事奉君子,被讨厌不敢远离,被喜欢不敢亲近,恭敬地等待命令,岂敢有二心呢?即使有人在外边为太子服务,却没有人在里边服务,下臣请求前去。”平公就派他去了。伊戾到那里,就挖坑,用牺牲,把盟书放在牲口上并且检查一遍,驰马回来报告平公,说“太子将要作乱,已经和楚国的客人结盟了。”宋平公说:“已经是我的继承人了,还谋求什么?”伊戾回答说:“想快点即位。”宋平公派人去视察,果然有这回事。向夫人和左师询问,他们都说:“的确听到过。”宋平公囚禁了太子。太子说:“只有佐能够使我免于祸难。”召请佐并让他向平公请求,说:“到中午还不来,我知道应该死了。”左师向戌听到了,就和佐说个不停。过了中午,太子就上吊死了。佐被立为太子。宋平公慢慢地听到痤没有罪,就把伊戾烹杀了。 注意这里的夫人指的就是弃,也就是佐的母亲。因为佐成了太子之后,弃就正为夫人了,所以这里说夫人。那么弃当然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那么除掉太子痤是最好的办法。而左师本身就讨厌这个太子痤,所以宋平公问他二人,他二人当然说有这事。而那个伊戾更是恨之入骨,本是内师,却不被宠,那他继了位自己还是不被宠,所以借机给太子栽桩。 太子痤虽心狠,把人得罪完了,但他可不糊涂。他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公子佐,但此事被向戌知道故意和佐拉家常,把个太子痤生生拉家常给拉死了。 【传】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问之,对曰:“君夫人氏也。”左师曰:“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圉人归,以告夫人。夫人使馈之锦与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弃,使某献。”左师改命曰:“君夫人。”而后再拜稽首受之。 左师见到夫人的溜马人,问他是什么人。溜马人说:“我是君夫人家的人。”左师说:“谁是君夫人?我为什么不知道?”溜马的人回去,把这话报告夫人。夫人派人送给左师锦和马,先送去玉,说“国君的侍妾弃让我送给您的。”左师改换口气说:“那是君夫人。”然后再拜叩头接受了。 这个下人溜马之时,夫人的名份实际已经定了,所以他回答说“君夫人氏也”。但弃本是妾,这个向戌想让夫人重视自己,因为自己在立佐害痤上是立了大功的,所以他佯装不知弃名份已定。还有一层意思,你说了瞎话,我也说了瞎话,我们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少和我摆谱。这个弃一听这话,有点害怕。一是怕事情败露,二是怕不得为夫人,故自称为妾,并送锦马给向戌,等于变向奖赏他有功。左师得了赏赐,又有了攻守同盟,所以让使者改命曰“君夫人”,而后拜受之。向戌这事一点破绽没有,都是在默契中完成了这一切,就是后边事情败露了也抓不住他半点把柄。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传】郑伯归自晋,使子西如晋聘,辞曰:“寡君来烦执事,惧不免于戾。使夏谢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国。” 传中接着补充了郑国的事,郑简公从晋国回来后,派子西再到晋国行聘。致辞说:“寡君来麻烦执事,害怕不敬而不免于有罪,特派夏前来表示歉意。”《左传》借君子之口评论道:“郑国是善于事奉大国的。” 【传】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 传中又补充了楚国之事。此事较长,全是对话。 当初,楚国的伍参和蔡国的太师子朝友好,他的儿子伍举和子朝的儿子声子也互相友好。伍举娶了王子牟的女儿。王子牟做申公获罪而逃亡,楚国人说:“伍举确实护送了他。”于是伍举也逃亡到了郑国,准备再逃到晋国去。声子要到晋国,在郑国郊外碰到了他,把荆草铺在地上一起吃东西,谈到回楚国去的事,声子说:“您走吧,我一定让您回去。” 【传】及宋向戌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 等到宋国的向戌准备调解晋国和楚国的关系时,声子出使到晋国,回到楚国,令尹子木和他谈话,询问晋国的情况,而且说:“晋国的大夫和楚国的大夫谁更贤明?”声子回答说:“晋国的卿不如楚国,晋国的大夫却是贤明的,都是当卿的人材。好像杞木、梓木、皮革,都是楚国运去的。虽然楚国有人才,但是却被晋国实实在在地使用了他们。”子木说:“难道他们晋国没有同宗和姻亲吗?” 【传】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 ‘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赏僭,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诗》曰: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惧失善也。《商颂》有之曰: ‘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 声子回答说:“虽然有,但晋国使用楚国的人材也确实多。归生(就是声子)听说:‘善于为国家做事的,赏赐不会过分刑罚不会滥用。’赏赐过分了,就怕奖赏到坏人身上;刑罚滥用了,就怕处罚到好人身上。如果不幸而有不当的话,那么宁可过分赏赐,也不能滥用刑罚。与其失掉好人,宁可利于坏人。没有好人,国家就跟着受害。《诗》说,‘贤能之人不在,国家就会受害’,这说的就是没有好人的危害。所以《夏书》也说:‘与其杀害无辜,宁可对罪人不用常法’,这就是怕失去好人啊。《商颂》也有这样的话说,‘不过分不滥用,不敢懈怠偷闲,向下国发布命令,大大地建立他的福禄’。这就是汤所以获得上天赐福的原因。 【传】“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 “古代治理百姓的人,鼓励赏赐而畏惧用刑,为百姓担扰而不知疲倦。在春夏两季行赏,在秋冬两季行刑。因此,在将要行赏的时候因之要增加膳食,加膳以后可以把剩菜大批赐给下面,由此而知他在鼓励赏赐。将要行刑的时候因之要减少膳食,减了膳食就要撤去音乐,因之而知他在畏惧刑罚。早起晚睡,早晚都亲临办理国事,由此而知他为百姓操心。这三件事,是礼仪的大关键。讲求礼仪就不会失败。现在楚国滥用刑罚之事很多,楚国的大夫逃四方的国家,而且做了他国的主要谋士,并来危害楚国,以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就是说的不能滥用刑罚啊。 【传】“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置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 ‘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 “子仪那次叛乱(鲁文公十四年),析公逃到了晋国,晋国人把他安置在晋侯战车的后面,让他作为主要谋士。绕角那次战役(鲁成公六年),晋国人将要逃走,析公说:‘楚军轻佻,很容易动摇。如果同时敲打许多鼓发出大声,在夜里全军进攻,楚军必然会逃走。’晋国人听从了,楚军夜里崩溃。晋国于是就侵入蔡国,袭击沈国,还俘虏了沈国的国君,在桑隧打败申国和息国军队,俘虏了申丽而回国。郑国在那时候不敢向着南方的楚国。楚国因此丧失了中原,这就是析公干出来的。 鲁成公六年时,晋国栾书救援郑国,与楚师在绕角相遇,因晋国听从析公建议,楚师夜里逃走。晋入侵了沈,俘虏了沈子。到鲁成公八年时,再次入侵楚国,败申、息,获申丽。声子是把这两个事放在一块说了。 【传】“雍子之父兄谮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穀。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 ‘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蒐乘,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 “雍子的父亲和哥哥诬陷雍子,国君和大夫不为他们去调解,雍子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将鄐地给了他,让他作为主要谋士。彭城那次战役,晋国、楚国在靡角之谷相遇。晋国人将要逃走了,雍子对军队发布命令说:‘年纪老的和年纪小的都回去,孤儿和有病的也都回去,兄弟两个服役的回去一个。精选徒兵,检阅车兵,喂饱马匹,让兵士吃饱,军队摆开阵势,焚烧帐篷,明天将要决战。’让该回去的走开,并且故意放走楚国俘虏,楚军夜里崩溃。晋国降服了彭城而归还给宋国,带了鱼石回国。楚国失去东夷,子辛为此战而阵亡,这都是雍子所谋划的。 关于雍子之事,传中前文没出现,可能是通过声子之口来补充了楚国的一段历史。但是彭城战役在鲁成公十八年有记载。至于子辛之死,并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楚国人杀掉的。这里声子可能为了避讳故意这样说,他主要的目的是要说楚国逼走的人给楚国造成的危害,所以不影响他的主要思想。 【传】“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扞御北狄,通吴于晋,教吴叛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使其子狐庸为吴行人焉。吴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苗,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苗贲皇曰: ‘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熸,子反死之。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 “子反和子灵争夺夏姬而阻碍子灵的婚事,子灵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将邢地给了他,让他作为谋士,他抵御北狄,让吴国和晋国通好,教吴国背叛楚国,教他们坐车、射箭、驾车作战,让他的儿子狐庸做了吴国的行人。吴国在那时候时进攻巢地、占取驾地、攻下棘地、进入州来,楚国疲于奔命,到今天还是祸患,这就是子灵干出来的。若敖的叛乱,伯贲的儿子贲皇逃亡到晋国,晋国人封给他苗地,让他作为主要谋士。鄢陵那次战役,楚军早晨逼近晋军并摆开阵势,晋国人就要逃走了。苗贲皇说:‘楚军的精锐在于他们中军的王族而已,如果填井平灶,摆开阵势以抵挡他们,栾、范用家兵引诱楚军,中行和郤锜、郤至一定能够战胜子重、子辛。我们就用四军集中对付他们的王族,一定能够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国人听从了,楚军大败,君王受伤,军队士气不振,子反为此而死。郑国背叛,吴国兴起,楚国失去诸侯,这就是苗贲皇干出来的。” 注意这里的二穆,指的是子重和子辛,因为他俩都出自楚穆王子重是左军统帅,子辛为右军统帅。四萃:指的是四军,却上、中、下、新四军。也有注释为四指四面,萃指聚集。 【传】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 ‘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 ‘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子木说:“你这些说得都对。”声子说:“现在又有比这厉害的。椒举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儿,子牟得罪而逃亡。国君和大夫对椒举说:‘实在是你让他走的。’椒举害怕而逃亡到郑国,伸长了脖子望着南方,说:‘也许可以赦免我。’但是我们也考虑。现在他在晋国了。晋国人将要把县封给他,以和叔向并列。他如果要危害楚国,难道不是祸患?”子木听了这些很恐惧,对楚康王说了,楚康王提高了椒举的官禄爵位而让他官复原职。声子让椒鸣去迎接椒举。 这里的椒举就是伍举,因他封邑是椒,所以以邑为姓。伍举的父亲是伍参,伍参在鲁宣公十二年的邲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楚庄想退兵,他的宠臣伍参要参战。遭到当时的令尹孙叔敖的讥讽:“昔岁入陈,今兹入郑,不无事矣。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伍参反唇相讥:“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伍参又和楚庄王说:“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楚庄王对“君逃臣”有点抹不下脸,和令尹商量,最后“改乘辕而北之”。正是这一仗,奠定了楚庄王的霸业。 至此之后伍家便在楚国也一飞冲天,伍参之后便是这个伍举,伍举之后就是伍奢,伍奢之后便是伍子胥。而这里的椒鸣也可以叫伍鸣是伍举之子,也是伍奢之弟。 【传】许灵公如楚,请伐郑,曰:“师不兴,孤不归矣!”八月,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      关于经中说的第三件许灵公死于楚国之事,传中说,许灵公去到楚国求救,请求进攻郑国,说:“不发兵,我就不回去了。”八月,许灵公死在楚国。楚康王说:“不攻打郑国,怎么能求得诸侯?” 此事还得回到鲁襄公十六年时,当时许灵公受不了楚国的压迫想迁到晋国,而当时晋平公也答应了,但许国的大夫们不同意,为此晋国和楚国还打了一仗,虽然胜了,从此次的行为来看,这个许国迁都之事并不成行。当时因为许国内部反对,郑君亲自参与了讨伐许国的行动,其他国家也参与了,但是人家都是大夫,只有郑国是国君参与。再加上郑许两国是世仇,所以这个许国就恨死这个郑国了。既然想投靠晋国没成功,那就还得靠着楚国,但这口气咽不下,于是来请楚国出兵教训郑国。但楚国也知道他为什么挨打,为此,自己还吃了败仗,于是对许国爱搭不理的。没想到这个许灵公也学会以死相要挟了,不过他还真的死在了楚国,这一下,楚国不好办了。 【经】冬,楚子、蔡侯、陈侯伐郑。葬许灵公。 鲁襄公二十六年冬天,经中记载了两件事。一件是楚康王带领着蔡景侯和陈哀公讨伐郑国。第二件事,许灵公下葬。这两件事也是相连的,所以传中一块解释。 【传】冬十月,楚子伐郑。郑人将御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子展说,不御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堕其城。涉于乐氏,门于师之梁。县门发,获九人焉。涉于氾而归,而后葬许灵公。 传中解释说,这年冬十月,楚康王攻打郑国,郑国人准备抵御。子产说:“晋国将要和楚国讲和,诸侯将要和睦,楚康王此来这是有不明的原因。不如让他称心回去,晋楚之平诸侯之和就容易了。那些小人的本性,一有机会就逞血气之勇,在祸乱中有所贪图,来满足自己的本性并追求虚名的,这是不符合国家的利益的,怎么可以听从?”子展很高兴,就对敌不加抵御,十二月乙酉日,楚军进进了南里,拆毁了城墙。从乐氏渡过洧水,进攻师之梁的城门。郑国放下内城的闸门,楚国俘虏了九个不能进城的郑国人,之后楚国就渡过汜水回了国,然后安葬许灵公。 这里我们要注意,第一,子产说“晋、楚将平,诸侯将和”,这是后边之事,说明子产随时观察国际动向,他的主意是根据实际情况而说出的。第二,郑国的人知道楚国要来,已经准备好与楚决斗了,但这些人在子产眼中都不是为国而考虑的,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第三子产知道楚国此来必定有不明原因,或者他本来就知道,那就是他已经在楚国安排了间谍。所以他明白楚国只是来走一个过场。那就得让楚国面子上过得去。他提出不抵挡,并故意让他们俘虏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有时候国家的决策我们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内情,有时总觉得义愤填膺,看了子产的分析和做法,这们百姓是不是对国家大事不要以自己的好恶去批评和指责,因为你的心理就是子产所说的那种人,而政治家的眼光是放眼全世界的。 【传】卫人归卫姬于晋,乃释卫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传中接着补充了卫晋之间的事。卫国人把卫姬送给晋国,晋国这才释放了卫献公。传中借君子之口评论此事,通过此事而知道晋平公失去了治国的常道。 几个月之前就答应齐郑二国释放卫献公,一直拖到现在,直到卫国以卫姬取悦晋国,晋国才肯放人。这个晋平公也是个贪婪之徒。传中的评论代表着晋国开始要走下坡路了。 【传】晋韩宣子聘于周。王使请事,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 传中又补充了一件晋国大夫韩宣子的事。传中说晋国的韩宣子在成周聘问,周灵王派人询问来意。韩宣子回答说:“晋国的下士起来向宰旅奉献贡物,没有别的事情。”周天子听到了,说:“韩氏恐怕要在晋国昌盛了吧!他的辞令仍和过去一样。” 韩宣子又叫韩起。依礼诸侯大夫进入周王室应称士。韩起的意思是来给各给官员送点贡品,因他没有资格直接给周王送,当然这是韩起的客气话,实质上就是给周灵王送的。而周灵王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现在各诸侯都不能按礼来进贡了,只有韩起不一直保持着这个传统。 【传】齐人城郏之岁,其夏,齐乌馀以廪丘奔晋。袭卫羊角,取之。遂袭我高鱼。有大雨,自其窦入,介于其库,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于宋。于是范宣子卒,诸侯弗能治也,及赵文子为政,乃卒治之。文子言于晋侯曰:“晋为盟主,诸侯或相侵也,则讨而使归其地。今乌馀之邑,皆讨类也。而贪之,是无以为盟主也。请归之!”公曰:“诺。孰可使也?”对曰:“胥梁带能无用师。”晋侯使往。 传中还补充了一件齐国乌馀叛逃之事。齐国人在郏地筑城的那一年,也就是前年夏季,齐国的乌馀带着廪丘逃亡到晋国,袭击卫国的羊角,并占取了这地方,于是乘机侵袭鲁国的高鱼。正赶下大雨,乌馀军队从城墙的排水洞钻进去,取出高鱼武器库的甲胄装备了士兵,登上城墙,攻克并占领了高鱼。又占取了宋国的城邑。当时范宣子已经死了,诸侯不能惩治乌馀。等到赵文子执政以后,才终于把他惩治了。赵文子对晋平公说:“晋国作为盟主,诸侯有人互相侵犯,就要讨伐他让他归还侵夺的土地。现在乌馀的城邑,都属于应该讨伐之类的,而我们却贪图它,这就没有资格作盟主了。请归还给诸侯。”晋平公说:“好。谁可以做使者?”赵文子回答说:“胥梁带能不用兵这把此事办好。”晋平公就派胥梁带前去。 这个乌馀也是一个能人,他叛逃到晋国,但当时晋国和齐国已经和解,所以可想而知晋国也不能对乌馀象对楚国跑过来人一样,于是这个乌馀便心生不满,所以又叛离了晋国。他趁范宣子死时突然袭击了卫国,又闪击了鲁国,还从宋国夺走了城邑。可见他是有一定军事头脑的。这些国家还拿他没办法,他是为自己打下了一片天地。但毕竟太小了,赵文子执政后,提出要解决这个问题。 而赵文子和晋平公的思想有一些冲突,晋平公本意是出兵夺回来,然后这些地方就归晋国了,但赵文子不同意,说你这样不像个盟主,我们是要给诸侯做主的,你这样诸侯谁不服我们。晋平公同意了,但问谁可以去。赵文子趁机推荐胥梁带,说他可以不用带兵就可收服这些失地,这给晋平公省下了大批金钱。本来晋平公的意思我们出兵打仗,最后把好处还归还给诸侯,我们图什么?没想到赵文子就知道晋平公是这样想的,他用的人不用晋国出兵,让晋平公安心了。 从晋平公评叔向黜朱,至放卫献公索要美姬,再到他想拿下乌馀后吞掉乌馀抢来的城邑,再到他不想出兵去救可以看出这个晋平公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年轻有为的晋平公了,开始变得眼光短浅、贪图享乐,唯利是图了。重要的是他对待诸侯赋税繁重,引得郑国子产怒斥晋国。但更为严重的是在他手里,政务一步步落入了六卿的手里,为三家分晋埋下了祸根。 弹词 西江月 向戌 成宙评 谎话虚言毒箭,阴心实利真经。聊天手段胜刀锋,专把时间耗尽。 暗示不留痕迹,改称约守同盟。无妄有故入茔坟,太子为人狠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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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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