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薛凤茹] 窗外春雨连绵不绝，一阵小风裹着雨点，洒向我的脸颊，我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春雨贵如油，小的时候常听大人们说。 上学了，每到春天，老师也经常会给出一些描写春天作文的题目让大家来写，同学们免不了会写上春雨的内容，我倒是特喜欢春雨的。在我心里，春雨洗涤了冬天的污垢，荡涤得万物更新，连空气都变得清新甜蜜。 然而，当年在北大荒的黑土地里，和春雨有了真正的亲密接触后，却获得了另一番不同的体味。 1969年，我们到农场后的第一个春天，经历了第一场春雨。 清晨起来，看到窄小的玻璃窗上洒落着丝丝雨滴，大家不约而同的暗暗自喜，下雨应该有雨休了!有人竟然边洗漱边哼起了小曲，那是外面下雨屋内晴啊! 正在大家暗自高兴之余，我们的指导员来了。用他那浓重的山西口音低着头，冲着我们大声说：“今天要冒雨会战，大家要趁着下雨去栽大头菜，这样天气栽的菜容易活。” 离开前，又强调了一句：“要穿上棉袄啊!下雨冷。”立时，整间寝室内鸦雀无声。 大家的脸和外面的天气一样，乌云密布，紧接着布满冷雨。 没过一会儿，寝室内又响起“乌啦”声!哈哈，我们要沐浴啦!雨中栽菜，别有一番风味。 那时候，就是年轻啊！既然逃不脱，就直接放开心地干！ 这时排长发话了：“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接受再教育，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大家抓紧时间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后直接去菜园干活。” 冒雨种菜，我们还真是头一回经历。 天空的小雨浙浙沥沥不停地下着。虽然是春天，当时的气温还是挺低的，雨水淋到脸上是丝丝的凉意。大家匆匆吃过早饭，全连近百人集体开进了菜园。 我们的山西指导员，又在雨中做了战前动员，老连长讲了栽大头菜的要领，大家频频点头。我们副业连这些清一色的女知青，巾帼不让须眉啊！在农场呼声也是蛮高的。 这种活我们都是头一次干。每人拎上一个土篮筐，装上大头菜苗。百人大阵一字排开，连长打头。依次是一排二排，各排排长打头。排里以班为单位排开，班长打头，指导员巡视。 连长一声令下，大家从北向南开进。 那菜苗只有两三片小小的叶子，连根也就三四寸长，嫩嫩的，很是娇小。大的、壮的栽一棵，小一点的栽两棵，迈一步栽一棵幼苗。反复的大弯腰，小弯腰，就是不能直腰。你一旦直腰了，就会落下。 天上的细雨不停地下着，刚开始，还有极少数的人穿着雨衣或披着挡雨的东西，呼呼啦啦的，看着都啰嗦。 干着干着大家索性都不穿不披了，它碍事啊，也挡不了多少雨，还耽误干活的进度。干起活来，谁都不想落在后头。 大家任细雨在我们头上嬉戏，女孩子的头发长，低着的头经雨水一淋，头发直往脸上贴。右手不光栽苗，手背还要拂去碍眼的头发，这右手可是手心手背不得闲啊！当然，左撇子是左手的手心手背啦。 那天，我穿了一件薄棉袄，虽不是新的但也没洗过，更没让雨水淋过。在家妈妈常说：“棉衣服不能连棉花洗，那样会不保暖。”可当时的气温低，不穿会冷，没得办法。 刚开始时，只觉得雨水吹面，不一会儿雨水就顺着脖颈往里淌了，棉衣也就全湿透了。脚下一走一拔，那黑油油的耐人喜欢的黑土地，瞬间变得冷酷无情。脚上的鞋也全没了鞋模样，整个一个泥鞋。 当时，心里就暗想：要当农民难啊! 但是看到连长、指导员和我们一起劳作，平时心里听到山西指导员唠唠叨叨产生的怨气，瞬间消散的无踪无影。 我们指导员是一名转业老兵，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对我们就是三个字：“再教育。”随时随地的那种，此话不离口。 每天晚上都开会，教育我们。从来没看到过他对我们知青有笑的模样。他讲话都一个调，不管什么声音到他那儿都变成了降八度。他讲话时眼睛看着地，嘟嘟的连着说。话从他的口中发出来，一点磁性也没有。 幸好我们连的这些女知青心气高，干起活来个顶个，节省了不少次指导员的讲话训练。 可是，你别看我们指导员瞅着总是板个脸，心肠可是挺热的。 我们这些女知青难免会有身体不适，谁赶上出不了工了，指导员的夫人一准会来我们寝室安慰、照顾，这些都是我们指导员的意思。 我这人犯倔，平时不爱吭声，但轻易不服输。宁苦自己，也不愿意落在后面。 当时是头不抬手不停地往前栽。生怕栽不活，浪费了菜苗不说，还白白地挨了细雨的恩赐。先用手刨了个小坑，放上小苗，赔上土，再把小苗周围的土按实。 四部曲一个也不能少，少了就会跑调。跑了调，小苗就不会长成大头菜了。我边自己干边还时不时地照看班里的同学，我们班集体也是一个也不能少啊。 中午时分，我们完成了任务。诺大的一片菜地，全种上了大头菜。顺着栽过的垅向后看去，刚刚栽好的小苗婷婷玉立，这雨浇到我们身上是凉，浇到小苗身上是喜。 正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直起腰来，大家面面相视，同样一个动作，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汗水、肯定也有夹杂着的泪水。 本是有花的脸上，经带泥的手背一抹，又多了幅山水画。漂亮的姑娘自己全然不知此模样，相互指着对方嬉笑着，一扫干活时的劳累。 我心里默念叨：“栽苗一上午，和雨苗下土。谁知盘中菜，棵棵皆辛苦。” 大头菜也是我们冬季食堂里的主菜。我们插队的地方气温低，这种应该夏末栽种，秋季收获的菜，在这里却是春种秋收。就是这样，冬天也只是能够喝汤的。 经历了春雨的洗涤，再去体味“春雨贵如油”，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