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1969年,北京女知青下乡插队,难忘的“截车”经历

文史有料见真章 2024-03-21 15:40:10

“截车”二字对曾下乡插队的知青来说,是个熟悉的词,它说明大多知青下乡插队都到偏僻的地区,交通十分不便,外出时经常顺路搭车的意思。

在美国公路上开车行驶时,经常会看见有人身上背包、风尘仆仆地站在路边,高举握拳的手臂,竖起大拇指。有的男青年还身背吉他,长发飘肩,像是风度翩翩的乡村歌手。

美国朋友说大拇指冲上是截车的标志,但万万不要给这些人停车,许多杀人抢劫案就发生于截车。而那些身背吉他的青年往往利用乐器给人一个温和的假象,上车后却可能从吉他盒里掏出一把枪来。这些话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借我一个胆儿也不敢去停车。但我骄傲地告诉美国朋友,当年我可算是个截车高手呢。

1969年,我在山西汾阳插队的时候,我们这些精力充沛的北京知青兜里没几个子儿。当时爱唱的是电影《十字街头》中赵丹唱的那首诙谐的、与我们状况特别贴切的歌:“春天里那个百花香,啷里格啷里个啷里个哪,温暖的太阳当空照,照到了我那双烂鞋上......”没钱还想出门办事、逛县城和看朋友,那只能是在公路上截车了。

通过“不断实践”,我们很快总结出一套截车的经验,还发展成灵活应变的战略战术。

最容易截的是军车。一看那种带绿篷的军卡车远远驶来,我们就庆幸今天好运在手。军人一看我们撒网式地横挡在公路,怕撞伤人很快就停下车,女同学们便冲上去在驾驶室外欢呼雀跃地喊:“解放军叔叔好!解放军叔叔带我们一段吧!解放军叔叔......”

当年我们十六七岁,而那些“解放军叔叔”也不过就是比我们大一两岁的士兵,看见这么一群年轻女孩儿,装傻充愣地叫他们叔叔,窘得满脸通红。

就在他们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时,我们已高喊:“谢谢解放军叔叔!”熟练地脚踩轮胎,飞腿跨过车栏跳上了车。

最难截的是那些县里运输公司的卡车。那些司机对老乡和知青截车已经司空见惯,多半儿不停。他们往往见我们拦截就减速,一直开到我们面前,我们刚一闪开他们一踩油门就跑。

有时他们也会让我们搭段车,可只爱拉女孩子。于是每次男同学就趴在公路旁的地坡上,由女同学在公路上挥着头巾蹦跳呐喊,车一停男同学就从地坡上跳出来,跟着女同学往车上爬。司机吃了哑巴亏,经常是气得一边开车一边骂娘。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春天里那个百花香”的季节,温暖的太阳把我们这帮女孩儿照得又开始骚动起来,决定去三十里路外的文水县看朋友。

我们截住一辆带车篷并包得严严实实的卡车,司机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破口大骂:“你们不想活了?敢截老子的车!”我们解释是没钱买车票的北京知青,想去文水县,司机很不情愿地让我们上了车。

一爬进车篷我们都傻眼了,车里坐满了胡子拉碴、口叼香烟、荷枪实弹的大汉。其中一个持枪站起,质问我们是哪派的或支持哪派。我们吓得赶紧说是北京知青,不介入地方斗争,哪派也不是,这才意识到截了一辆武斗车。

这时大家神经紧张到极点,只盼着赶快下车,可他们却拿我们开起心来。先说我们是一帮二百五,敢截武斗队的车,又说他们根本不是武斗队,而是演样板戏的班子,他们的枪是道具。结果我们中间还真出了个二百五,向武斗队员们宣传要文斗不要武斗,说武斗是有坏人在挑动,急得旁边另一个女同学直踢她后脚跟。

一个面目和善的老武斗队员慢悠悠低沉地说:“不能不打呀,是他们要打我们。我们也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

车到了汾阳与文水之间一个叫冀村的地方,车子突然拐下了公路,我们急得大喊要下车,只听一声震耳的枪响,接着是呛鼻的蓝烟在头上弥漫。大约有一分钟我们都没缓过劲儿来,以为自己被枪毙了。

只听见武斗队员们大声哄笑:“哈,我们不是演样板戏的,叫你们见识见识这真枪,以后别再截俺们的车了。”这时才看见打枪的武斗队员枪口是冲天的。

车终于停在像是大队部的一个庭院,里面躺满受伤的、缠满绷带、痛苦呻吟的武斗队员。那个老武斗队员说这卡车确实是去文水县的,把他们卸下拉上伤员就去文水,让我们等着。

我们哪敢再等啊,趁他们一转脸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回公路边,才倒在田头大口地喘气。这真是太可怕了,简直是去威虎山见了一遭土匪。从这次以后,我们再不敢截那些包封严实、神秘兮兮的车了。

感觉最温暖的一次是一个寒冬的早晨,我们得先截车去太原,再乘火车回北京。

一辆白色的厢型轿车,没等我们招手就戛然停住,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从窗中探出上身,操着一口京片子冲我们喊:“是北京知青吗?”

确认之后,她立即打开车门说:“上来吧!”

上车后才知道这是北京红十字会的车,车里的干部们是来山西视察工作的。

他们说老远看见我们就像北京学生,早有打算停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下话都说不完了。

我们急切地询问北京的一切:现在每月给多少细粮,肉的定量增加了没有,火柴还要票吗?尽管马上就要回北京,自己也不知道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可和老乡谈谈这些北京的事真感到亲切。

他们从我们的衣食住行,一直问到干的每一种农活,这问寒问暖的关心,使我们想起远在干校的父母,体验到那温暖而又久已陌生的感觉。我们都呜呜哭起来,就像黄河决了口子。

他们赶紧安慰我们,在我们腿上又加盖了棉大衣,一个女干部还拿出水果糖给我们吃,这下我们哭得更厉害了——那是一种被火炉烤得暖暖的幸福的哭。

最离奇的一次是在一个金色的秋天,这回是我单练,一个人在太原通往汾阳的公路岔口截车。我挥动头巾连喊带跳,过了十几辆车也没截住。大卡车一辆接一辆从我身边轰轰开过,尘土卷着落叶噼里啪啦往我脸上打,我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岔口的交通警过来了,问我在这儿手舞足蹈地忙活什么?听罢我的述说,他一抬指挥棒就定住了一辆卡车,正好这车要路经汾阳,交通警说:“把这学生带上吧!”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嘟嘟囔囔老大不愿意,又不敢得罪警察,只好让我上车。

我刚爬进卡车,看见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他们看见我很不好意思,马上就松开了。男的相貌平平,女的却长得像桃花一般,白里透红的脸上有着笑眼儿和酒窝儿,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上扎着红头绳。

卡车一开我们就聊上了,男的告诉我他是太原工人,是回平遥老家结婚的,因村子离公路太远没长途车抵达,托这个司机朋友给捎过去。

看着我脸上的疑问,工人笑了,说:“你大概觉得这两个太原人是不是有点毛病,怎么坐卡车去乡下结婚?我给你说说吧,我今年27,可她才17,不够结婚年龄,在太原没法儿结婚。老家有人给开证明了,我爸已先去那边准备好。”

他看看俊俏的未婚妻,又带着按捺不住的自豪说:“她家死也不同意她嫁给我这老头子,可她偏偏要跟我,唉,也不知道看上我哪儿了?”那桃花不说话,只是满眼深情笑盈盈地看着他。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在路边停下来,司机从驾驶室向我喊话,说他要下公路去平遥。我可以下来继续往前截车,或先跟着走一段,等他把朋友送到家再去汾阳。

我说这荒郊野外的,我怎么截车呀,还是跟你们走一趟吧。

卡车蜿蜒穿过一溜儿村庄,终于到达了这对新人的老家。一帮头插红绒花的大妈在村口张望,一见我们的车,激动得又招手又喊叫,工人和桃花高兴地翻身下车跑了。

大妈们把司机团团围住,说酒菜都准备好了,得好好谢他。

于是一场客套的拉锯战就开始了,一边是强邀,一边是找各种理由推辞。当司机说道:“不能留呀,车上还有我要捎去汾阳的......客人哪!”我猜他确实不知该称呼我什么好。

大妈们叫道:“什么?还有司机的客人!一块下来吃!一块下来吃!”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被大妈们推推操操给拽下来了。

我们被请到一个摆满饭菜的方桌前,我和司机一样被作为贵宾,安排坐在工人的父亲身旁。

这个像是城市基层干部的主人不断地给我夹菜,显然是把我当成司机的朋友了。我觉得自己无功受禄,浑身不自在。

坐在我身边的桃花看出我的不安,笑眯眯地轻声对我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吃一顿吧。”

这哪儿是好好吃一顿啊,这是太好吃的一顿了。红烧肉、油糕、拉面和炒菜,这些对长期沾不到油腥的插青来说就是国宴,何况还做得那么可口。

饭后我和司机又上了路,当他把我在汾阳撂下时,咧着大嘴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哎呀,你这个小女子[山西土话——即女孩儿],让警察截车不算,还白吃一顿席呀!”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来到了美国。土插队变成了洋插队,截车人变成了开车人。每当开车时,看到那些在路边高竖拇指、一次又一次无比顽强地截车的美国人,那帮青春洋溢、穿得破里拉撒、挥动着花头巾,在山西汾阳公路上蹲跳呐喊的女孩儿又生动地跃然眼前。

[北京知青:戈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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