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是益州别驾,成都人。三国演义上著名的“张松献图”,情节是虚构的。
张松是益州人,益州也就是现在的四川。他是益州牧)刘璋下面的官。他去见曹操,是这样的背景。
首先去的是张松的哥哥张肃。张肃是刘璋的别驾(州长助理),见到曹操。曹操正有南下打荆州,继而打孙权的想法。
于是曹操善待张肃,还下诏奉了他益州广元郡守的官。
这么做,是为了向益州示好,希望益州能配合曹操打荆州。至少不要捣乱。
张松是张肃的弟弟,他见张肃这样升官了,于是也请求出使曹操那里。
张松高高兴兴地去了。可是曹操一见,大为诧异。
张松跟他哥哥完全不一样,张肃高大魁梧,而张松身材短小。而且喜欢作怪,举止放荡,一副违逆世俗和主流价值观的事。
不过,张松虽然矮,但并没有像演义说的丑。
曹操看了,就不喜欢。
于是,什么官也没封他。
张松一心火热,抱住的却是个冷脚,垂羽丧冠地出来了。
曹操的主簿杨修,就招待张松吃饭。杨修说:“张别驾,你不要介意。现在我们刚刚得了荆州,曹公颇有矜傲之意,觉得对于孙权,不过挥鞭可定。本来需要你们益州人帮忙,现在觉得那不重要了。所以,时乎时乎。”
张松撇了撇嘴:“我看丞相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杨修说:“曹公睿智英达,你看,这是曹丞相业余时间写的一部兵书,暂名《新书》,可见他的文武韬略。”
于是,取了书给张松看。
张松伸着两个小胳膊,一个小胳膊端着酒杯,一个小胳膊翻着书页,边看边咂酒。须臾翻完。随后张松呵呵一笑,说:“曹丞相这兵书倒写得细致,看来是满下了功夫了。”
张松把书放下。
杨修说:“这个涉及军国机密,利器不可示人,所以不能给兄拿走了。否则,可以给你们益州的人看看。”
张松呵呵一笑:“哼,可惜的是,我已经背下来了。呵呵。”说完,就喝了口酒。
杨修只当他是瞎说:“兄博闻强记,自是的。”
“你不信,不信我就背给你看。”
说完张松放下酒杯,一五一十,哇啦哇啦,淋漓尽致,把一部《新书》一万多言,当着杨德祖的面,只字不错地背了出来。
杨修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吗?
张松实际是自卑者,他的高调和任性与炫耀,只是期盼人们多关爱和关注他罢了。他的敏感的心其实最缺乏安全感。这样的自卑者,对于别人给予他的藐视和轻慢,是相当敏感的。
所以张松走时,怀了一肚子对曹操的仇恨。回去之后,不久,曹操居然在赤壁打败了。
张松立刻跑去劝主子益州牧刘璋与曹操断交。
刘璋答应了。
“但我也得有个盟友啊,我跟谁交好呢?马超多次从关中派人联络我,想跟我结成联盟。”
张松说:“马超凶悍,他如果来了,怕是就要占了我们州。我看刘豫州,此人是您的肺腑,同为汉室宗亲,在荆州素有人望,未来必得荆州之地,可以与他交通。”
刘璋想想,刘备闻名四方,仁义卓著,真是我好同盟啊,于是说:“那你替我去连好刘备。”
张松说:“我模样不怎么样,怕把这事情给使君弄砸了。我倒向您保举一人,此人为关中扶风郡人,祖父也是名人,有清节高名,他为人睹事知机,奇谋善划,避乱入了益州,但是在您这里官居小位,微不得志,如今已三十七岁。可以出使刘豫州那里。”
“何人啊?”刘璋说。
“此人姓法名正,字孝直。” 张松说。
法正这人,为人无行,即便他们同来的侨居老乡,都说他没有礼德。
于是提拔法正,让他去荆州找刘备谈连好的的事。
不久,法正回来了,说刘备也愿意结好。
法正又说要资助刘备,又推荐了他的同郡扶风人孟达。
刘璋应允。
于是法正、孟达二人,带着四千兵,驮着价值巨亿的财货军资,往荆州的公安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事呢?而且都是外州人干的?
其实,刘璋和他爸爸,本来就是外州人。他爸爸死后,本地大姓做的官员坏,就在他爸爸的几个儿子里,挑了个最老实的刘璋,立为继承人。这样,好便于捏咕。
所以,刘璋天天想着找外援。如今找刘备,那是欢喜得紧了。
他的心态,就跟想越狱的人,盼着外面来车一样。就跟在缅北,盼着外面来人一样。
而联系刘备的事,当然也得找外州人——侨居成都的法正、孟达了。
至于别人说这俩人无行,那当然是本地士大夫们的排挤啊。
过了两年,建安十六年,曹操向西去打陕西关中的马超。
这等于要向西边动刀子了。曹操如果得了关中,就要南下汉中,然后再南下四川。
刘璋连忙跟张松商量。
“张鲁割据在汉中,当务之急,是把张鲁打下来,以免他投降曹操。”刘璋认为。
汉中本来也属于益州郡,是北部门户。
张松说:“我看还得请咱的同盟,叫刘备去打汉中张鲁。你下面的庞曦、李异这些诸将,都是本地的,天天想着赶你下台。如果叫他们去了汉中,就等于多了两个张鲁。”
刘璋赞同,就派法正去邀请刘备来。
旁边的主簿黄权连忙阻谏。
刘璋一看是本地人,当即生气了,把黄权给撵出去当了广汉县长。
于是法正受命,带着一班从人,出发了。
这一日,刘璋出门,就见别驾从事王累倒悬在城门上,望着刘璋叫唤:“主公,你一日不叫回法正,我就一日晒在这里。”
刘璋命人把他给放下来,王累像猪仔似的使劲折腾叫唤。刘璋怎么能听这些本地人的话呢?
不久,法正带着刘备,后者带着三万兵,从荆州向西经过三峡,进入四川,然后北上到葭萌关。摆出打汉中的样子。
结果过了一年,也没打。当然,曹操也没来。
这时候,曹操打败了马超,但是内部也不稳,就回去了。
刘备呆在葭萌关,这一年吃的东西,都是跟刘璋要的。
刘璋呢,觉得刘备在北面呆着,对于自己内部安定,总还是有好处。至少庞曦对我客气多了。
不久,曹操又去打孙权。孙权招呼刘备来帮忙。
其实孙权也不是想让他帮忙,只是找个借口,把刘备从四川喊回来,别在那里想着偷东西了。
刘备于是以此为借口,给刘璋写信:“我这就回去了,帮孙权忙。但是我帮孙权,兵还不够。你再给我一万兵,还有相应的军实粮草。然后我就回去。”
刘璋心说,你这个同宗肺腑,吃了我一年,还吃啊。还好,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于是,派使者说:“一万太多,只能四千。”
别驾张松听说了这事情,大为惊慌,立刻给葭萌的法正和刘备写信:
“如今大事将成,使君怎么忽然放弃而去啊?”
张松虽然精明,但是没看出刘备的本意。他以为刘备真的要走。
张松这封信颇不严谨,被家人亲戚看到了,连忙报到广汉郡的太守张肃那里。
张肃是个威严的人,身材高大,一看这信,吓得脸色煞白。心说老二怎么背着我干这样的事情啊。
于是赶紧亲自跑去找刘璋,拿着信举报。
刘璋一看,好哇,我最信任的别驾先生,却这样出卖我啊,我还这么重用他。当即叫来张松,一斧子下去,使他的脑袋和他一起下了岗。
随后刘璋赶紧急诏各地要塞守军,不许放刘备向任何地方通行。
刘备闻知消息,当即大怒,也有了打刘璋的口实:“我们替他守边关,多么辛苦。他听信流言,叫各郡县,全面矛锋都对准了我们。当今之计,你们说,该当如何?”
部将吏员都义愤填膺,于是一齐向南打去。其中替他谋划的庞统,后来死在距离成都仅仅几十公里的雒城(绵竹)。
最终,刘备占了成都,把刘璋安排去了荆州公安居住。为了安定益州人心,刘备就娶了刘璋的寡嫂。
张松就这么死了,牺牲在胜利的前夜,也没来得及参加寡嫂的婚礼。
按理说,刘备在写信要兵和粮的时候,应该同时联络张松,说明情况。法正、庞统都是精细的人,应该知道这么办。
但是他们没有说,自己是假意回荆州去。
这大约只能推测,刘备确实是想回去。
基于此,张松才写信劝他。
但是,刘备实际上不可能真的想回去。他要兵要粮,只是个计策,是忽悠刘璋的。
而对于这样的计划,法正、庞统也不敢对张松说实情。一旦张松变成两面间谍呢?
路途的隔离,时间的隔膜,毕竟削弱人对人的信任。
所以,刘备这个最真实的想法和计划,不肯告诉张松。
作为间谍,或者卧底,历史上这样的人,大多都没落好。而且很多时候,很大原因,是死在自己人对他的不信任上的。
如今去成都西侧的都江堰玩,其旁边的一个公园,里边有几颗古树,人说是从彭县张松的家搬来的。
不过,张松并不字永年。彭羕字永年,张松字子乔。乔,就是大树的意思。
我抬眼望去,远近高低的树冠,圈出几片天空。像我羡慕鸟雀切近天空,天空羡慕我切近泥土。张松也在这树下过吗?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