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了个戏班子，有个戏子远近闻名。

不仅长地好看，唱戏也极具风格，听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拍手叫绝的。

有一天，皇上也听闻了这个戏子，便屈尊来到这个戏班子，只为听一首由戏子唱的曲。

不曾想这一听，京城没有了戏子，宫里却多了位美人。

我家境贫困，父母重男轻女。近几年，皇帝昏庸，赋税更是翻了几番。

为了让哥哥成功娶到媳妇，便将我买给人牙子。

人牙子见我长相秀丽，虽然手上有老茧，但是只要后面保养的好，终究是可以去掉的。

傍晚，我被关在一间茅草盖的小屋子里，人牙子住在旁边那间屋子里。

我听见他们在商量着，看我模样精致，把我买到青楼去。

我心想，青楼也不错，至少不愁吃穿吧，又一想，青楼好像也又做粗活的丫头吧。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随便吧，但至少不会像在家里一样被当做畜生一样对待了。

经过几天颠簸，我到了县城里的青楼，人牙子将我带到妈妈面前。

妈妈掐着我的下巴，左右打量着，然后就当着我的面和人牙子敲定了我的价格。

我听着这些话，波澜不惊的心里竟也又有了感觉，泛着酸涩。

转念一想，不过好在妈妈准备叫我学习唱戏，我不用干粗活了。

2.

在我刻苦的学习下，我成了县城里远近闻名的戏子，每当我唱戏时，台下总是一片喝彩。

但找我去陪酒的人也几乎是没有的，毕竟我不如楼里其他姑娘那般巧言擅语，我也只是会唱唱戏罢了。

可今日却和以往不同，在我唱完戏后，却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露出的黄色大牙，光是看着，就让我心生作呕。

“琼娘，过来陪我们喝一杯酒吧”他怀里抱着与我不对付岚娘，露出令我作呕的嘴脸。

岚娘则得意地看向我，眼里带着挑衅。

但我平时并不陪酒的，我只是唱戏，偶尔弹奏一下琵琶。

我婉言拒绝，大黄牙却不打算放过我。

“呀，那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呗。”一边说着，一边打算来抓我。

我慌了神，抬起头，寻找妈妈。

可是，找不到。我心下了然，看来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主。

可我内心依旧是抗拒的，大黄牙是我想起了我来到这之前住的小村庄，有个人就犹如他这般，每次我出门洗衣服，他总要在嘴上侮辱我一番。

眼看大黄牙就要过来了，我无助的看向四周的人，希望有人能出面救下我。

可是，人们都在观望着，眼里带着戏谑，像极了村庄里的那些人。

我心底涌上一股对世界的厌烦，不如我就跳下去吧，也了结了我这不堪入目的人生。

就在我这般想着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我拉开，将我护在身后。

我惊愕的抬起头，在光的照射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周身泛着光圈，让我一阵恍惚。

“这娘子我买下了，妈妈呢？快出来！”

也不知为何，大黄牙见了他，脸色一下变的惨白，连忙解释道，

“裴爷，我不知道您看上这个戏子了，不然我是断断不敢去调戏她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大黄牙。

不知妈妈从哪来的，只是忽的出现在我面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只是陪着笑，去和他说话，

“哟，稀客呀。我这姑娘，长得不算好看，性子还拗，要不……”说着，便把岚娘往他那推。

“不用了，我对被那么多男人碰过的人没兴趣。我就要她。”说着指了指我。

岚娘眼里闪过不甘，嫉妒，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回了她一个轻蔑的笑。

最终，我被他带回了一个宅子，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屋子。

我在人间炼狱独自前行，是“祂”将我救出，“祂”是我心中永远的神明。

3.

又过去了两年，我在宅子里更深入地学习唱戏，现在在这个县城里，已经没有人能比我唱的更好了。

我知道了“祂”的名字，叫裴清。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和他的气质一样，像春雨后清新的空气。

但是我不知道他如此费心思地教我唱戏是为了什么，他请了最好的老师教我唱戏，每日来检查我的功课，却从未将我带到青楼，茶馆去唱戏。

在我面前，他总是冷冷淡淡的，不怎么开口说话，每次检查完我的功课，他总是说句“继续努力，还不够”我便更加勤奋的学习，为了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赞赏，可两年过去了，我却从未能如愿。

他虽然冷谈，但从未在衣食上亏待过我。

我爱吃城东的栗子糕，尽管我们住在城西，但他总会亲自去买栗子糕回来给我吃。

衣服也是挑最好的布料，由县城里手艺数一数二的绣娘绣的图案，图案上的山茶花栩栩如生。

我最喜爱的话便是山茶花了，在我还在村庄时，每到春天，路上最常见的就是山茶花了，我会在去洗衣服的路上摘下一朵，用花瓣包住 我的指甲，使劲按压几下，再拿开花瓣，指甲便染上了花汁，红艳艳的，好看极了。但是总有些人看不惯我这般打扮……

正想着，门被敲响，顾叶的声音传了进来

“琼娘，主子从城东回来，带了你爱吃的栗子糕，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顾叶是裴清身边的红人，听庄子里的人说，顾叶很早起就跟着裴清了。

我闻言，赶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物与头发，小步但快速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便迎上笑意盈盈的顾叶。

见我出来顾叶晃了晃手里提的油纸包着的栗子糕，我接过油纸包，没看见想见的那个人，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我还是向顾叶道谢，然后打算回房。

顾叶见状，伸手拦下我打算关掉的门，语气里带着不满，“喂，我给你带了栗子糕，你就道个谢，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让我也尝尝这栗子糕是个啥味啊”

我抿了抿嘴，打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他也似乎没有看出来我的不情愿，大摇大摆的走进我的房子，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桌子边，另一只手拍了拍另一个凳子，“坐啊，把栗子糕拿过来一起吃，还是舍不得我吃？”

我一听这话，着急地摆摆手，“不是的，我现在就过来，没有不舍得你吃。”

我走到桌子边，坐下，把油纸包打开，一打开，一股栗子香扑面而来，里面的栗子糕香甜软糯，叠得整整齐齐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大片蒸汽弥漫开来，小巧玲珑，一口一个，满口生津。

顾叶闻着这想香味，深吸一口气，发出幸福的微叹，“真香，难怪琼娘这么爱吃。”

我指甲捏着一块栗子糕，小口吃着，含糊地说了声“嗯”。

顾叶见我吃的香甜，便不再说话，也拿起一个栗子糕，放进嘴里尝了尝，“唔…太甜了，不太适合我这个大老爷们吃。”

我没有说话，只是蒙着头吃我手里的栗子糕。顾叶见我不说话，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撑着头，看着我吃。我被盯得浑身发毛，努力咽下嘴里这口栗子糕，侧头看向顾叶“你怎么一直盯着我啊，我…我……”

顾叶见此，轻轻笑了一声，起身，说到“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啊。哦，对了，主子让你别忘了练习，祂抽空会来检查的。”

我听到裴清要来检查，心里不由欢喜，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练习的，谢谢他带的栗子糕。”

我潜意识里是不愿叫裴清“主子”的。

我正思索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顾叶什么时候走的，等我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走了。

3.

晚上，裴清果然来了，我很开心的给他展示我这几天练习的曲子。他神色依旧谈谈的，看不出喜怒。

我唱完曲后，忐忑的站在戏台上，不安的看着裴清，等待着他的评价，尽管知道他大概率会说“继续努力”，可心底又有那么一丝希翼，希望他可以夸夸我。

但是，不出所料，他果然说了句，“继续努力。”心中有些委屈，毕竟教我的师傅都说，我的唱功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但他却永远不会夸赞我。

就在我失落时，裴清突然开口，说“琼娘，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三天后启程去京城。”

我有些错愕，但还是应了下来。我一直知道，裴清只是暂时呆在这个小县城，但我没想到，他竟直接去往京城。

入夜，我正在收拾东西，我的胭脂，口脂，衣裳……门响了，我连忙起身，急急的走向门口，打开门，顾叶站在门口，看见我，开口道，“主子打算在京城组个戏班子，让你当旦角，你看如何？”

我忙点头，“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裴清救我于水火，我自是要报恩的。”

话说完，顾叶没有立刻离去，反而站在门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你……哎，算了。”顾叶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被他这番操作弄迷糊了，嘟囔了句“干什么嘛”便关上门，继续准备着我的行李。

多年后回想这一天，只剩下深深的叹息，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多追问几句。

4.

到了京城，我见到了顾叶口中的戏班子，人是不算太多，算是个中等规模吧。

平日在茶馆里唱戏，人们都夸赞我名动京城，我心里自是高兴的。

在我们到达京城半年后，茶馆的生意愈发红火，我们为了庆祝我们的戏班子可以在京城扎下根来，晚上关闭了茶馆，所有人聚在茶楼后院，还特意请来杂技团，表演杂技。人们喝酒的喝酒，吃烤肉的吃烤肉，一派欢乐的景象。

我平日是不喝酒的，但是今天我很高兴，因为茶楼生意好，裴清就可以赚大笔的钱，使我的内心少一些愧疚，也算是报恩了吧。

我看着后院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脸，笑容也不知不觉地爬上我的脸庞，我提着酒壶，打算到偏僻的地方，自己喝一会儿。

“琼娘姐姐，你去哪啊”绿玉叫住了我。

绿玉和我一般，从小村庄出来，只不过我是被父母买给人牙子的，而她是在逃亡的路上，遭遇山贼，随行的难民被山贼杀了大半，就在这时，是裴清出现，救下了他们。

当时，那条路正是我们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难民获救后，道过谢，又继续赶路，只有绿玉，固执地跟着我们。当傍晚来临时，我有些不舍，怕天黑后，绿玉被狼叼走吃掉，便向裴清汇报了绿玉的存在，在得知绿玉父母都死在逃亡的路上，裴清终是答应让绿玉跟随着我们。

在绿玉离开裴清所在的屋子后，我也随之离开，在我快要将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屋子里的裴清发出一声轻叹，很快便消失在了风中。

想着绿玉悲惨的生活经历，我不禁想起我的生活经历，嘴角划过一抹苦笑。揉了揉绿玉的脑袋，“我去找个不吵的地方，喝点酒，你就在这呆着吧。”

绿玉眼底闪过犹豫，“可是我想和琼娘姐姐呆在一起。”边说着便不舍的看着师傅们表演杂技。

自从我带绿玉见过裴清后，她便知道是我把她带到戏班子的。从此她便粘上了我，时时刻刻都跟着我，我唱戏时，她便在台下看着；我在树林里练嗓子时，她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

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我轻轻笑了一声，“没事，你想看就看，我喝点酒，一会就回来了，乖哈。”

代绿玉应下后，我抱着酒瓶子走到池塘边，看着那边的师傅们表演吐火，绿玉那丫头乐呵呵的直拍手叫好。

我举起酒瓶，仰头，猛的灌了好几口，等我放下酒瓶后，顾叶提着好几个酒瓶出现在我面前。

他已经醉了，脸颊红红的，眼睛黑黝黝的盯着我看，我被吓了一跳，笑骂“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吓死我了。”说完又狠狠灌了一口。

顾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坐在我身边，“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呢。”我笑了笑，不可否认，“唔…你都说了是之前了，人总会变的嘛。”说罢，又喝了一口。

我一直不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因为裴清喜欢文静的女孩，那我也就逼自己变文静。

“少喝点，喝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凭什么，你自己可以喝醉，我为什么不可以啊！”我不满道。顺手又开了两壶，自己喝一壶，给顾叶塞了一壶，“喝呀，好不容易喝个够，不要搅了我的兴致哦。”

顾叶接过我递过去的酒，喝了一口。

就这样我俩坐着，喝完了一壶又一壶。喝完最后一壶酒后，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没事我就先去看杂技了，明天见。”

“等等”顾叶叫住了我。我没有回头，脸上闪过一副了然的表情，果然有事。

“怎么了？”我回过头去。

5.

“绿玉，要是困的话，就先回去睡觉吧。”我看着坐在旁边的小姑娘，明明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却还在大家喝彩时跟着鼓掌。

我笑了笑，摸了摸绿玉的头，想着顾叶说的话。

“我也不想瞒着你了，估计你也猜出来了，主子的心思根本不在开一家小小茶楼上。当时买你的时候，看重的不只是你唱戏的功底，还有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为社么要看我的身世呢？”

“想必你在来京城的路上都看到了，现在昏君执政，大兴土木，弄的民不聊生。人们纷纷逃离祖祖辈辈扎根的地方，就为了寻求一片安居乐业的地方。可是现在的皇族，皇帝昏庸，太子不务正业，除太子外，只有一位四皇子，活到了成年。但太子与四皇子是同胞兄弟，且不说四皇子有没有当太子的心思。这四皇子，手段狠辣，使朝廷中不少忠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所以，主子是打算让你……”

“呵，所以你们看我的身世，是因为你们觉得我会被卖到青楼，是因为徭役严重，父母才将我卖到青楼吗？”

“难道不是吗？”

“你如果多打听打听便会知道，我父母本就不喜爱我，卖掉我是迟早的事罢了。”

“……但是我相信琼娘你有一颗赤诚的心，不愿看着这世事如此不堪吧。”

“……你且让我想想吧。那前往京城前一夜，你又为何来到我房前，也是为了此事吗？”

“也不全是，我当时是想说出这一切后，看你是否愿意。”

“那为何你又走了？”

“我怕说出这一切后，你不愿来了。你是主子花了心思培养的，要是不肯来，我不知道如何和主子交代。”

“那当初公子去城西买栗子糕，是......”

“......我不忍心欺骗你，当时是因为主子养的私兵在城西，顺路给你买的栗子糕......”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半，半响，我说道

“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但我恳请你不要把今晚的这些事告诉主子。”

我心里冷笑，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我想，先告诉你，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一边到时候需要你的时候，你反而会奔溃。”

“知道了，我先去看看绿玉那丫头。”说罢，我转身走了，独留顾叶一人呆在原地。

正当我对着杂技演员发着呆，思考今后若真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办时。绿玉扯了扯我的袖子，问道“琼娘姐姐，你好像喝完酒后心情就不好，你告诉绿玉，说不定绿玉可以帮到你呢！”

我低下头，笑着捏了捏绿玉的小脸，绿玉的脸光滑细嫩，使我爱不释手，“没事的，你看你的杂技吧。”

“真的没事吗。”“没事。”

“那我看杂技了哦。”“看去吧。”

我原本以为裴清是带我走出人间炼狱的光，不曾想，他将我推向更深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