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发现我的家人都疯了。
一向重男轻女的妈妈,把一碗燕窝推到我面前。
看不起我的爸爸,给了我一张黑卡,说随便刷。
最离谱的是我哥,他冲进我的公司,一拳打飞了我的上司,说他上辈子害我抑郁而终。
结果,我被开除了。
他们没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将我带回了家。
爸爸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电脑,说要帮我隔绝所有负面信息。
妈妈为我制定了精确到分的“疗养”计划,早七点药浴,八点燕窝,十点古典乐。
我伸手去拿水果刀,妈妈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一一,别碰这些,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干粗活的。”
哥哥则不断在我耳边重复,“那些同事朋友都是吸你血的蚂蟥,哥帮你断干净。上辈子你就是心太软,才会被他们害死。”
“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弥补你,以前是我们错了。”
他们沉浸在自我感动的补偿里,却毁掉了我本该顺遂的人生。
直到我哥“救”我出车祸,导致我错过了最重要的国际比赛时,我终于爆发了。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们所有人。
“你们上辈子欠了谁,就去找谁。别来折磨我。”
......
我将手里的参赛资格作废通知单,摔在桌子中央。
“我没有重生。”
“你们的补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在我眼里,真的很恶心。”
妈妈手里的汤匙掉进碗里,她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光。
爸爸刚要点燃的雪茄停在半空。
哥哥猛地站起,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重复:“我没有重生。”
“你们所做的一切,正在毁掉我!”
“我的工作,我奋斗了三年的项目,因为你们一个个的举动,没了!”
我的视线转向爸爸,声音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不需要你的卡,我需要的是我自己的薪水。”
最后,我看向妈妈。
“您为什么哭?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这场比赛,我准备了一年,是我去米兰艺术学院的唯一机会。”
“现在,也没了。”
我收回目光,落在桌上那张薄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干涉我的生活。”
“放过我吧。”
“既然我已经死过一次,难道你们还想我再死第二次吗!”
长久的沉默。
妈妈的眼眶迅速泛红,她咬了咬唇,声音哽咽。
“一一,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是妈妈上辈子不好,对不起你。”
“你别说这种气话,我受不了。”
我看着她懊悔的表情,心里没有什么波动。
这么多年的冷漠,我早就对亲情不抱有希望。
爸爸掐灭雪茄,声音低沉。
“工作没了,爸爸给你开家公司。”
“比赛错过了,爸爸捐一栋楼,让他们把名额给你送回来。”
“别任性。我们真的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为了毁掉我的生活?
我讽刺的扯了扯唇。
爸爸见我油盐不进的模样,胡子都在震颤,他气的举起手要甩我巴掌。
我没躲,静静的看着他。
他这幅模样才是我更为熟悉的样子。
最终,爸爸长叹一口气,收回了手。
哥哥绕过桌子,冲到我面前。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那个上司?还是你那些朋友?”
“一一,他们都在利用你。”
“上辈子你就是这么被他们害死的!”
他的手伸过来,要抓我的肩膀。
我向后一撤,避开。
“我再说一次。”
“我的人生,我做主。”
“如果你们觉得亏欠,那就离我远一点。”
我站起来,转身上楼,将自己锁进房间。
门外,是妈妈压抑的哭声,爸爸暴躁的踱步声,还有哥哥一下下捶打门板的闷响。
“一一,你开门!”
“你别做傻事!”
“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体谅一下我们失而复得的心情,重生回来见到你,我们真的只想好好保护你啊!”
我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2
第二天早上,门把手被拆掉了。
房门从外面反锁。
窗户也被钉上了铁条。
我拉了拉,纹丝不动。
我转身,看着门口的妈妈。
她端着一碗粥,眼圈还是红的。
一向优雅从容的妈妈居然看起来很是憔悴。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一一,先把早饭吃了。”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妈妈不想你再受一点点伤害。”
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咬着牙道。
“把门打开!我让你把门开开!”
“你们这是囚禁!是犯法的!我不是任你们摆动的小孩!”
怒火无处发泄,我把周围一切的东西都砸了。
可他们依旧无动于衷。
妈妈的嘴唇颤抖。
“等你情绪稳定了,妈妈就给你开门。”
“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们不放心。”
我的心像是被揪住,脸上满是疯狂的绝望。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谁给你们的权力?”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妈妈的眼泪涌了出来。
“我们是你的家人啊!”
“上辈子我们没有保护好你,这辈子不能再让你出任何意外了。”
“听话,好不好?”
我越过她,看向客厅。
爸爸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话下达指令。
“通知陈明华,一一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见客。”
陈明华是我的设计师朋友。
哥哥坐在另一边,用笔记本电脑飞快敲击。
屏幕上是我社交账号的主页,他在替我发布一条“决定放下工作,安心休养”的动态。
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我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哭泣的妈妈。
我的满腔愤怒都化作声声呜咽。
“是你们正在逼疯我。”
妈妈身体猛地一震,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怒吼着:“你们就是魔鬼!”
紧接着我用力地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我没碰那碗粥。
我在房间里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
台灯的电线太短。
窗帘不够结实。
我把床单撕成布条,一根根接起来。
傍晚,哥哥来送饭。
他推开门,看到我正在窗边打结,脸色惨白。
“住手!你在干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布条,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想死吗?”
“你就这么恨我们?”
他的声音带着惊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将饭菜重重放在桌上。
“你别想了,这个高度,你跳下去只会摔断腿。”
“到时候你哪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我硬挤出来一个笑容,“不,这次失败,我还会策划下一次,你永远也别想困住我。”
“一一!”
哥哥抬起手就扇了我一记耳光。
我的左脸迅速变的红肿,我能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哥哥的眼里闪过后悔,他颓废的半瘫在地,伸手抓了两下头发。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一一,哥求你了。”
“别再折磨我们了。”
“上辈子你从天台跳下去的时候,哥就在楼下。”
他捂住脸,肩膀开始抽动。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掉下来。”
“我没接住你。”
他的哭声压抑,断断续续,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我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上辈子,我不记得。”
“我只知道,我的手腕上,现在有你抓出来的淤青。”
哥哥的哭声一顿。
他放下手,视线落在我手腕上那圈红痕。
他的眼神从痛苦转为更深的自责。
“对不起。”
“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真的只是太怕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陈述。
“我要见心理医生。”
哥哥愣住。
“什么?”
“我说,我要见心理医生。”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我直觉得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涌。
“你们,或者我,肯定有一方疯了。”
“见心理医生?”爸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眉间的怒气越来越浓重,“胡闹!”
“我们家的人,身体健康,精神正常,见什么医生?”
他走进来,身后跟着满面愁容的妈妈。
“一一,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妈妈急切地开口,“你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在家好好休息就行。”
“妈妈给你炖了补品。”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可笑。
“你们把我关起来,监控我的社交,拆掉我的门锁。”
“然后告诉我,我精神正常,只是需要休息?”
爸爸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们这是在保护你。”
“你现在分不清好坏人。”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哥哥在一旁低声劝我。
“一一,爸妈也是为你好。”
“你忘了上辈子那个姓张的心理医生是怎么给你洗脑的吗?”
“他跟林清婉是一伙的,他们联合起来害你!”
他急切的像我辩解着。
林清婉?
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我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姓张的心理医生?”
我看着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哥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卡顿。
“张伟?还是张强?”
他看向爸妈,意图寻求帮助。
爸爸皱着眉回忆。
“叫张磊。”
妈妈立刻反驳。
“不对,我记得是个女医生,姓李。”
三个人,三种说法。
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我不再坚持。
我低下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我饿了。”
三个人同时愣住。
妈妈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涌上喜色。
“哎!好!妈这就给你端上来!”
她手忙脚乱地把饭菜摆好。
我接了过来。
“我自己吃。”
我开始小口地吃饭。
他们三个人,就围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饭后,我主动提出想看书。
妈妈立刻去书房,抱来一大堆她筛选过的世界名著。
我书架上那些关于现代艺术流派和批判性理论的书,全都不见了。
“那些书太压抑了,”她温言解释,“对你身体不好。”
爸爸说要给我买最新的VR设备。
哥哥拿来了他的游戏机,说可以陪我。
他们小心翼翼地讨好我,满足我的一切物质需求。
只要我不提“出门”和“自由”。
我全都接受了。
我表现得越来越顺从,越来越安静。
不再争吵,不再逃跑。
每天吃饭,看书,画画。
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房门也不再上锁。
他们开始允许我在别墅的一楼自由活动。
3
机会在一个雨天到来。
那天周末,爸爸和哥哥都在家。
妈妈在厨房准备下午茶。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一本画册。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财经新闻。
主持人提到了“盛华集团”。
爸爸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哥哥的视线也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电视上。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这个盛华集团,很有名吗?”
哥哥立刻关掉了电视。
“一个小公司而已。”
爸爸也附和:“对,不值一提。”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晚上,我躺在床上,假装已经睡着。
门外传来爸爸和哥哥低声交谈。
“盛华集团最近动作很大,已经拿下了城南那块地。”
“爸,我们真的不出手吗?上辈子,就是因为我们对盛华掉以轻心,才被他们一步步蚕食……”哥哥的声音里带着不甘。
爸爸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盛华,是林清婉。”
“而且,一一现在的状态……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先稳住她。”
他们的脚步声远去。
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盛华集团。
林清婉。
我的目光投向了家里的座机。
它就放在一楼客厅的角落里。
我开始观察他们的作息。
爸爸每天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七点回家。
哥哥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会去健身房。
妈妈每周三下午会去美容院。
周三下午。
就是今天。
午饭后,我故意打翻水杯,弄湿了地毯。
“王姨,这块地毯能麻烦您下午送去干洗吗?”我带着歉意请求。
王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默许的妈妈,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下午两点,妈妈出门。
下午三点,哥哥离开。
下午三点十分,王姨抱着地毯出门。
巨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从二楼快步下到一楼,直奔客厅角落的座机。
砰...砰...砰...
心脏疯狂跳动。
我拿起话筒,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冷静。
我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晴,我大学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一名心理医生。
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
“阿晴,是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晴的声音瞬间警惕。
“一一?你怎么用座机打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
我用最快的语速,将这些天的遭遇简略过了一遍。
“他们认为自己重生了,正在用爱的名义囚禁我。”
“我需要你的专业判断,还有一个逃出去的方法。”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听着,一一。根据你的描述,你家人的情况很可能符合一种临床症状,叫集体性妄想症。”
“通常由一个家庭中的主导者产生妄想,然后通过强烈的心理暗示,影响到其他家庭成员。”
“这是一种精神障碍,需要干预。”
我刚要问该怎么办,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是我哥的车。
他提前回来了。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他回来了,我得挂了。”我压低声音,又快又急。
“什么?”
“龟龟,交给你了,救救救!”
没等她回答,我直接挂断电话。
座机屏幕上还亮着通话记录。
我手忙脚乱地按着功能键,试图找到删除选项。
玄关处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咔哒。”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我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屏幕暗了下去。
我猛地转身,小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哥哥站在门口,运动服上还带着汗气,他狐疑地看着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口渴,下来倒水。”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饮水机,手心全是汗。
“是吗?”他走过来,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听了听,只有忙音。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座机屏幕。
“怎么站在这里打电话?”
“没有,我只是……在擦灰。”我随手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拙劣。
哥哥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重重放下话筒,从我身边走过,上了楼。
我靠在墙上,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
脑中只剩下阿晴被挂断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需要找到他们妄想的核心矛盾点,然后放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