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墨通心迹，悟得艺魂；情寄笔端，方能动众。2026时序新启，我们邀约百位当代艺坛名家，汇其丹青笔墨，辑成此集。既展诸家艺术之所长，亦续中华文脉之悠长，更以“妙悟传情”之旨，搭建起艺术与观者的心灵桥梁。
“妙悟”者，非寻常观感，乃澄心观物、融古通今之彻悟也。诸艺家秉持“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训，于山川丘壑中悟天地气象，于草木生灵中悟生命真机，于人文风物中悟岁月沉淀。其作或承古法而不泥古，于笔墨法度中见新意；或开新风而不悖本，于灵动构图中藏哲思，每一笔皆是感悟凝聚，每一划皆为灵性迸发。
“传情”者，非浮浅闲愁，乃寄赤诚之心、抒时代之怀也。艺术无情则无魂，百位艺家以笔墨为舟，载守艺之诚、人文之暖、时代之思。或于朴拙线条中传匠人初心，或于清雅色彩中抒文人情怀，或于大气构图中映时代风貌，作品虽风格迥异，却皆情真意切，足以让观者动容共鸣。
此集所录，是百位艺家妙悟后的心血结晶，亦是当代艺术风貌的生动切片。愿诸君欣赏之时，能于笔墨间品悟艺家之心境，于气韵中感受文化之厚重，于真情中寻得精神之慰藉。谨以此序，敬祈诸君雅赏。
【吴悦石题】
艺术家简介
吴悦石 1945年生。著名画家。少年时开始学习中国画，为著名国画家王铸九先生、董寿平先生的入室弟子。现为中国国家画院国画专业委员会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吴悦石工作室导师、中国艺术研究院写意画院艺委会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吴悦石工作室导师、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理事、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职工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博士研究生导师。
融古开新 写意问道
——浅谈吴悦石先生的大写意艺术
王海青
中国大写意绘画是中国绘画史上重要的绘画形式，从唐代肇始以来，历经沧桑，涌现出一代代画家、理论家和评论家，留下了一批批精品佳作，建构了具有中华文化特质的审美体系。大写意绘画追求笔墨气韵，力主抒情达意，强调哲思诗意，以其独到的笔墨语言和境界气象在绘画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成为中华文化精髓之所在，承载着天地万物的自然之境和中国人的心灵之境。
大写意绘画经历了复杂的发展历程，历史与现实交织，赋予其更坚实的发展动力。当代大写意绘画的发展面临着复杂而严峻的挑战，危机和机遇并存。一方面要回应传统的引领和启发，另一方面要直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处理好继承与发展、传统与当代、风格与个性等问题，在当代复杂多变的环境下寻找出路并推动创作，这是摆在艺术家面前的“时代之问”。
图1 吴悦石《雄鸡一声天下白》 纸本设色
173cm×94 cm 2024
可以乐观地判断，当代是大写意绘画发展的良机，原因不外有三：一则传统文化经典积累沉淀足够养分，可供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寻找真理的力量；二则社会进步、经济发展给艺术家创新创作、观念再造、艺术选择提供了空间；三则技术迭代、材料更新乃至人工智能为艺术家提供了更多技术性的选择。而且，社会分工的多元化，就某种艺术形式展开的竞争相对平缓，大写意画家的创作环境相对宽松，这在客观上为他们的创作和探索提供了时间、空间和可能性。
当代大写意画家可以分为诸多类型，其中有一类画家的艺术特征很鲜明：第一，具有多元综合且扎实厚重的传统文化积淀，以及同辈少有的人生经历和实践历练，在技术训练、知识取得、思考参悟等方面储备丰足；第二，具有全面深入、长期持续的艺术创作实践，蕴藏海量的“实战”经验，并善于升华提高，对大写意创作有足够的理性思考和归纳判断；第三，具有融会贯通的能力和实践，善于打通知识门类的边界，以服务艺术创作；第四，深研大写意绘画与当代社会的关系，笔墨紧随时代。年届耄耋的当代大写意画家吴悦石先生可为这类艺术家的代表。
一、植根传统，继古创新
吴悦石先生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其艺术长成、艺术创作都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他几十年如一日，多方汲取经典的艺术滋养，在继古开新的艺术实践中，构建个性化的笔墨语言，形成独特的艺术风貌，为写意画坛提供了诸多创作经验和艺术主张。
图2 吴悦石《筼筜清气入老怀》 纸本水墨
367cm×144cm 2020
吴悦石先生的从艺道路是不可复制的。他1945年出生于辽宁沈阳，1949年随家人迁往北京，学业上接受的是新式学校教育，艺术上则接受传统“书斋式教育”。他10岁拜师学艺，先后拜在白石老人入室弟子王铸九先生和饱学之士董寿平先生门下，习画、读书、写诗，按照“临摹—写生—创作”路径展开学习。“精临”是吴悦石先生的成功之举。他非常重视临摹历朝历代经典之作，师古人师造化师心。无论是工笔画还是写意画，吴悦石在“精临”中窥得古人创作规律，深得历代大师巨匠的艺术精髓，通过吸收、转化，逐步进入个人创作状态。
吴悦石先生既“与古为徒”，又“与古为新”。他学古不泥古，善于把古人的画理画法与自我理解和表达相结合，形成一套具有个性化、风格化的笔墨语言。他创作风格的主基调，就是笔墨率真、气韵生动、真情弥漫、气象正大，既有传统文人画的含蓄内敛，又有属于时代的凛然正气和蓬勃大气。读他的作品，既可以找到传承前贤的历史脉络，又可以领会推陈出新的匠心独运。
他的花鸟画代表作《紫云》集中体现了以物抒怀的创作主旨，借紫藤咏志，直抒胸臆。以浓墨勾勒主干，枝干如虬龙盘旋而上，穿插缠绕，雄健遒劲，得钢铸铁浇之姿；紫藤花簇拥怒放，热烈奔放。新绿衬托其间，掩映俯仰之态中，还有暗香浮动之胜。整幅作品左密右疏，聚散自如，紫花墨干，相得益彰，于挥洒恣肆中，神形兼得，紫藤花迎风怒放的峥嵘骨格与高洁神韵被刻画得淋漓尽致，雄浑劲健，直指人心。
他的人物画代表作《濯足》，既做到以古意打动人心，又与今人的情感相对接。一山一水，一人洗足。山是千古的山，水是万年的水，山水都由前贤画法画就，似乎都曾出现在前人作品中，又恰如其分地成为今人的背景。人是今人，惬意的表情还是古诗里吟咏过的自在与惬意，画面洋溢着人与天地同乐的满足感。观吴悦石先生画作，能找寻到古今相望的草蛇灰线，笔笔有来历，又笔笔非来处，得其神，舍其形，在古意与今声中传递着继承与创新的信息。
二、心系时代，文以载道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往往重视艺术的社会价值，践行笔墨追随时代，关心天下苍生，体现自觉的文化担当，他们的作品是文化自信的体现。吴悦石先生通过作品反映时代，其主题的确立、观点的论述、情感的抒发，都心系天下，承载着中国人的世界观和生命观，也为文化自信提供了诸多视角。
图3 吴悦石《桃实图》 纸本设色
184cm×145cm 2022
吴悦石先生近几年的新作，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当下题材，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画家对革命历史的追忆和对国家建设日新月异的祝愿。如《长城之秋》《十八洞村之晨》《贵州花茂村之春》《延安宝塔山侧影》《井冈山硃砂冲》《天堑变通途》《旭日东升》等，歌颂“乡村建设”“脱贫攻坚”“基础设施建设成就”等。画家笔下横跨天堑的斜拉大桥、山村丰收的肥沃田野、公路上运货的滚滚车流都记录着时代进步、经济发展和百姓幸福生活。吴悦石先生用笔墨语言解答艺术家如何坚持文化自信、如何继承传统、如何创新生发等问题，这是新时代艺术家植根历史传统、延续文化血脉、担当时代使命、坚守道路责任的时代命题。
山水画如何传递时代新声？《日暖春山绿》是吴悦石先生2025年创作的巨幅山水画，在248厘米×600厘米巨幛大屏上，春和景明，群峰耸峙，瀑布在山间飞泻，白云环绕着村寨，林木葱翠，屋舍俨然，春风吹绿春田，预示着丰收的希望。他用春山春水春田春苗表达了新时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时代命题，表达了艺术家心怀民族振兴的使命担当，以及对国富民强的讴歌礼赞。酣畅的笔墨，完成的是一阕时代的颂歌。《龙腾》是2019年吴悦石先生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而创作的。他以苍松为题材，用恣肆遒劲的用笔、洒脱酣畅的墨气、纵横捭阖的气势、高古典雅的意蕴，描绘盘郁挺拔、生机蓬勃、盛强势兴的劲松形象，以表达对新中国的美好祝福。
图4 吴悦石《井冈山硃砂冲》 纸本设色
248cm×124cm 2020
花鸟画的创作如何体现时代命题？吴悦石先生2011年创作的《丰收图》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画面上的大公鸡甩动火红鸡冠，盯着眼前的玉米、稻谷和豆角，满眼兴奋。公鸡身旁是装满金色稻谷和紫红高粱的筐子，五业兴旺，仓廪殷实，洋溢着富足美满的希望。吴先生在画面右上方题款“为纪念二零零六年取消农业税而作”，点明艺术家对国家取消农业税、减轻农民负担的欣喜，表达对农民、农村、农业的深情关爱。
文运与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像吴悦石先生这样有家国情怀的写意画家，其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和精神动力与心系天下紧密相关。中国正需要更多能够与国家民族事业同呼吸共命运的艺术家，这样才能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的精品力作，做到“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
三、手挥目送，诸艺并臻
中国大写意绘画饱含中华文化艺术信息，浓缩中国智慧，集诗、书、画、印于一体，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综合载体。吴悦石先生以书画家行世，更具多重身份：他吟诗作赋，出版诗集数本，有《快意斋论画》等著作面世；早年经过董寿平先生等鉴赏大家教诲引导，通过实践历练成为鉴赏家，参与过北京画店的创办经营；青年时代开始习练意拳，成为意拳第三代传人；精研中医药理，能开方抓药，医人救困；研习古琴数十年，成为行内知名琴师，与天下古琴名家声气相应、金声玉振、知音酬唱等。吴悦石先生的人生角色是多元的，手挥五彩，目送归鸿，多元艺术修为涵养了其综合水平，助力其书画艺术长成。
图5 吴悦石《福从天降》 纸本设色
100cm×55cm 2004
《快意斋论书画诗草》汇集了吴悦石先生的诗作，既有艺术实践的感悟，又有随机生发的遣怀，以诗言志，以诗论艺。开篇的《问源》诗曰：“天地浑茫万物生，鸟迹虫书记始终。我辈今日承遗泽，一画能使鬼神惊。”开宗明义，感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辞令优美，韵律抑扬，抒发了艺术家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开创艺术新境界的使命担当。《崇祖》诗曰：“文字功成百代兴，始从蛮荒到文明。此是声民真至宝，子孙永守法脉中。”宏大叙事，起于笔下，言简意赅，韵味萦绕。吴悦石先生还以《读书》直抒胸臆，阐发精研经典、博览群书的感悟，诗曰：“逸气闲来走笔成，舒卷还堪补天功。若向此中寻真意，不应小技只雕虫。”吴悦石先生的题画诗更是妙手偶得，长则洋洋洒洒，短则寥寥数语，无不画意诗情融合，哲思诗意勃发，诗说画理，相得益彰。
中国传统绘画注重笔墨，绘画基础是线性造型，视笔墨为生命，强调骨法用笔、气韵生动的辩证统一。吴悦石先生自幼练习书法，入王铸九先生门下后，习练书法视为日课。青年吴悦石以鸡毛绑笔蘸黄泥水，在石板上临摹颜鲁公《麻姑仙坛记》《峄山碑》《石鼓文十鼓斋先锋本》等。从前秦到晚清石刻碑帖，能收集到的都见诸笔端。吴悦石先生练字门径是抄书，不动笔墨不读书，每每开卷捧读，边读边写，累及经年，插架万轴，书艺精进。
吴悦石先生持续书写经年，篆、隶、楷、行、草诸体皆精。他的恩师王铸九先生在世时，曾专程负笈沪上，向一代宗师吴昌硕先生问道，受益良多，并将求教所得传授给少年吴悦石，青年吴悦石临摹吴昌硕石鼓文，并由临摹到批注，终成中国书店版本《石鼓文批注》。他通览十鼓现存文字，逐字整理和记录，注明各鼓思想内容。对《十鼓斋先锋本》石鼓文拓片文字进行整体修订；逐字注释批注，详细表明古今文字异同；对古文字进行发音标注；对《十鼓斋先锋本》出版物进行勘误，以正视听；对历代专家学者批注提出异议，并列举依据；补充吴昌硕先生石鼓文研究成果。《石鼓文批注》是吴悦石先生书法研究水平的标志性著作。
吴悦石先生于“意拳”中受益良多，练得身手矫健，无论大屏巨幛抑或尺素片纸，皆措置裕如，掌控自在。宏阔处尽情挥洒，细微处雕琢点染，尽精微，致广大，心手相应，一气呵成。习武练拳肝胆开张，激越豪迈中得挥运之法，武学中之高境界与画法同，松而不懈，紧而不僵，急缓之道存乎心底。
图6 吴悦石《千年老松虎爪龙鳞》 纸本水墨
138cm×67cm 2009
习武练功，抚琴吟唱，选砚研墨，指画遣兴，诸如此类的画外之功都是吴悦石先生的修为。正如“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相关“诗外之功”为吴悦石先生带来丰富的绘画题材。他于2015年创作的《拳法图》，四尺整纸的画面只有一个拳师的形象，却精准提炼出拳师习练“意拳”站桩的瞬间形神。只见拳师神情内敛，双眸微含，一派气定神闲之态；双掌环抱，两脚生根，仿佛气守丹田，心无旁骛；吴悦石先生数笔枯墨勾画身形，衣袂生动，若非研究武术，哪能刻画入微如是？吴悦石先生在右侧题出“天地长款”，如香烟升腾，仙气充盈：“拳中自有钩挂之意，有形无形之中绵绵不绝，是亦由心生，亦由心造，故有形意之说。”
吴悦石先生2023年创作的《出猎图》，出自苏子瞻诗意，题款为“左牵黄，右擎苍，老夫聊发少年狂”。这张指画综合运用了手掌、掌心、拇指指尖和指肚、手背等所有能够使用的部位。《出猎图》中，人物以缠着金色“套袖”的右臂高擎苍鹰，雄鹰扭头仰望蓝天，似有搏击长空之志；左手牵引的猎犬在画面右下方跟随，仿佛犹嫌猎犬怠慢，其人物双目圆瞪，流露出责难之色，画面上仅一人一鹰一犬，故事就开始徐徐道来，笼罩画面的那份“豪情”亘古不易，这大概是画家立意所在。画面结构简洁而严谨，天地长款列于右侧，为了使画面平衡，吴悦石先生在右下钤印了一枚压角章。
吴悦石先生70多年的艺术生涯，经历丰富，笔耕不辍，思想精进。其大写意艺术呈现出风神独具的三种状态。一是“固守中得通达”。他矢志不渝，坚守中华优秀文化传统，并注重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在不经意中自然生发创新与变化之境，拓展出当代写意画创作的新天地。二是“躬行中求至道”。吴悦石先生的“躬行”是求真知的法门，“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用孜孜不倦的虔诚面对艺术“至道”，这是他心中的艺术本真，即用实践求得艺术真谛。三是“大我中有自我”。吴悦石先生是一位具有时代使命感的艺术家，笔墨追随时代变迁，并担当时代责任，写出波澜壮阔的时代新画卷。吴悦石先生的艺术实践，既传统又连接当代、在大我之中建构当代艺术审美体系的不懈追求，给我们提供了诸多借鉴，引领我们奋力向前。
作者简介
王海青，资深媒体人，高级记者，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文学艺术创作、艺术评论及策展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