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晚晴……你爸爸……是不是……省委苏建国部长?”
苏晚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这个傻子!现在才猜到啊?我爸不让我主动说,怕给你压力,也想看看你到底是靠我还是靠自己。看来,你这几个月‘靠自己’靠得很顺利嘛?”
1
沈亦的“小镇做题家”的身份,在泽川市政府办公室三科,就是个笑话。
这里的同事只论“成分”。
王凯,出身军区大院,嗓门比能力大;赵铭,叔叔是市领导,微笑后藏着算计;李泽林,家底雄厚,咖啡杯里都飘着资本的味儿。
只有沈亦,是个“误闯天家”的外来者,科室里所有苦活累活,理所当然地堆到了他桌上。
“沈博士,后天的招商引资会,张副市长的发言稿,弄完先给我看一眼。”科长直接把任务抛了过来。
沈亦刚点头,王凯就凑了过来,一把揽住科长:“头儿,这种露脸的事儿,让我也学习学习呗?我跟张市长调研过,情况熟!让沈博士给我打打下手,提供点数据就行。”
科长听后直接点头了:“王凯你来主笔,沈亦配合。”
王凯得意地瞥了沈亦一眼。
沈亦只能沉默地将精心整理、标注清晰的数据包发给了王凯。他知道王凯的德性,特意在几个关键经济数据上加了显眼注释。
一天后,王凯把稿子丢回给沈亦,游戏界面都没关:“喂,大博士,帮我润色一下语句,通顺点就行,数据我都核对了,没问题!”
沈亦打开文档,只扫了一眼核心数据部分,心瞬间沉到谷底——全错了!而且是把泽川市的经济增速凭空拔高到了一个荒谬的数字!这稿子要是念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和事故!
“王科,数据错了,很严重,必须改!”沈亦语气急促。
“哪那么多事儿?领导谁记得住具体数字?差不多得了!”王凯不耐烦地挥手。
“这差太多了!会上肯定出问题!”
“出了事我担着!你赶紧弄!”王凯声音拔高,带着威胁,“别给脸不要脸啊,沈博士!”
沈亦不再争辩。他面无表情地备份了原始数据、王凯的终稿以及那句“出了事我担着”的聊天记录,然后,按照要求,将这份注定要引爆雷区的稿子打印了出来。
两天后,如沈亦预料的一样,危机爆发了。
省招商引资座谈会上,张副市长刚念到关键数据,台下省发改委领导气的拍桌子!
“胡闹!张副市长,你们泽川是要独立建国吗?这经济增速数据,比省里统计的高出一大截!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天文数字?!”
全场哗然。张副市长脸色铁青,汗如雨下,会议被迫中断。
风暴瞬间席卷回市政府办公室。
“谁写的稿子?!立刻给我查清楚!”张副市长的咆哮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王凯被第一个叫进科长办公室。不到十分钟,他出来,脸色阴沉如水,径直冲到沈亦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尖厉:
“沈亦!你他妈阴我!是不是你最后改数据了?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这一声吼,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赵铭放下茶杯,眼神玩味;李泽林停止转笔,面露讥诮。
科长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沈亦,王凯说最终的数据是你提供的,也是你负责最后核对的,怎么回事?!”
脏水泼得又快又狠,直接要把他淹死。
办公室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沈亦,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清除出去的失败者。
沈亦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目光中,异常平静地站起身。他没有看暴怒的王凯,而是面向科长,声音清晰稳定:
“科长,我从未被授权修改王凯同志的稿件。我这里保留着三个文件:一是我最初提供给他的、标注清晰准确的数据包;二是他完成后发给我、要求我只做语句润色的最终版稿件,错误数据已在其中;三是他明确指示‘数据没问题’、‘出了事他担着’的聊天记录。”
他操作电脑,将三份证据清晰地投射到办公室的公共屏幕上。白纸黑字,时间戳清晰,逻辑链完整,瞬间还原了真相。
王凯的脸从煞白变成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亦看着科长,补充了最后一句:“鉴于此事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我已将所有这些证据做了云端备份。”
没有争吵和咆哮,但一击绝杀。
王凯当场瘫软。他不仅业务上错的离谱,更恶劣的是构陷同事。
处理结果迅疾而严厉:王凯被立刻调离,行政记过。而沈亦,在惊涛骇浪中凭借超乎常人的冷静、严谨和关键的自保手段,不仅洗清了污名,更让领导看到了他身处绝境时的沉稳与机敏,甚至可以说这个特质,让领导很欣赏。
因祸得福,一周后任命下达:沈亦晋升副主任科员,接手了王凯留下的位置和部分职责。
2
沈亦晋升副主任科员,却像一根刺,扎进了赵铭的眼里。
他叔叔是组织部长,这科长的位置,他早视作囊中之物,岂容一个“小镇做题家”捷足先登?表面的和气维持着,但沈亦能感觉到,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后面,淬着冰冷的算计。
机会来了。市里召开年度经济工作会,市长报告是重头戏,办公室点名让刚露头角的沈亦参与核心部分起草。但这是一把双刃剑,成了,前途光明;砸了,万劫不复。
赵铭主动找到沈亦,笑容真诚的无懈可击:“沈科,恭喜啊!这次市长报告可是大舞台。我这边刚拿到一批涉企政策的内部反馈数据,非常敏感,但对报告至关重要。我手头忙,你笔头硬,这部分内容,你牵头来写最合适。”他递过一个U盘,“原始资料都在里面,注意保密。”
态度恳切,理由充分,更是“雪中送炭”。沈亦虽有警惕,但工作的紧迫性和数据的诱惑力压倒了一切。他接过U盘,道了谢。
U盘里的数据确实详实,涉及几家本地大企业与某项优惠政策的关联,其中隐晦地指出了可能存在的不合规操作。沈亦如获至宝,结合自己的分析,撰写了一份措辞严谨但问题指向明确的初稿,重点强调了“规范执行,清理壁垒”。
他将初稿提交给科长,并抄送了赵铭。赵铭很快回复:“沈科大才,数据翔实,分析透彻!已学习。建议可将‘清理壁垒’部分再突出一些,更能体现市里决心。”
沈亦依言略微强化了这部分。他做梦也想不到,赵铭给他的U盘里,关于那几家企业的关键数据,是被精心篡改过的,将一些模棱两可的操作,直接定义为严重的违规,而这几家企业,恰好与李泽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报告初稿在小范围征求意见时,市长秘书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办公室主任那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们办公室怎么回事?!报告中关于‘鼎峰’、‘昌茂’这几家重点企业的指控,证据来源是哪里?数据是否经过核实?这是要引发企业恐慌和投资环境动荡的!”
鼎峰集团,李泽林父亲正是其重要股东。
主任脸色铁青,拿着打印稿冲到沈亦面前,“沈亦!这数据哪来的?谁让你这么写的?!”
沈亦心头巨震,立刻调出自己存档的初稿和数据分析过程。“主任,数据是赵铭科长提供的,我的分析是基于……”
“赵铭提供的?”主任一愣,立刻叫来赵铭。
赵铭进来,一脸茫然和无辜:“主任,沈科,怎么了?”他拿起稿子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惊呼道:“沈科!你…你怎么能用这个数据这么写?!这是我收集的未经核实的‘参考’资料,里面很多信息存疑,我给你的邮件里明确标注了‘内部参考,慎用’啊!你怎么直接当成事实依据写进市长报告了?!”
沈亦如遭雷击,他立刻翻查邮件。赵铭发来的邮件正文,确实在最后有一行极易被忽略的小字:“此数据为内部讨论素材,尚未最终核实,请谨慎参考。”
他被阴了。赵铭不仅提供了伪造的数据,更预留了推卸责任的“免责声明”。这一手,比王凯的粗暴甩锅,狠毒了十倍不止!
“沈亦!你太让我失望了!”主任痛心疾首,“工作怎么能这么不严谨!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你要负全责!”
消息瞬间传开。沈亦不仅“好大喜功”、“歪曲事实”,更差点“破坏泽川营商环境”、“打击本土优秀企业”。之前因破格晋升而来的嫉妒和眼红,此刻全化作了明里暗里的指责和幸灾乐祸。李泽林看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冷意。
处分似乎已成定局。不仅刚到手的位置不保,他的政治生涯可能就此断送。
绝境中,沈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反复审视那个U盘和所有电子记录。赵铭做得几乎天衣无缝,数据伪造得极其专业,邮件措辞滴水不漏。
但沈亦没有放弃。他想起提交初稿前,曾因为一个格式问题,将部分核心数据截图发给了他在省统计局的一位师兄咨询,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提及报告背景。
他立刻联系那位师兄。
“亦子,你发的那个数据片段,我正好有点印象,”师兄在电话里说,“其中关于‘鼎峰’的那组数字,跟省里备案的原始数据对不上,差值很大,像是被人为修改过。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你从哪里拿到的版本?”
峰回路转!
沈亦拿到了师兄提供的省局备案数据截图,与他从U盘得到的数据形成了鲜明对比。同时,他利用自己的计算机知识,尝试恢复U盘的读写记录(虽未完全成功,但找到了一些可疑的修改时间点痕迹)。
他没有直接去找主任辩解,而是在一个私下场合,将省局备案数据、U盘数据对比图,以及赵铭那封带着“免责条款”的邮件,一起摆在了办公室主任面前。
“主任,我承认我工作存在疏忽,未能识别数据陷阱,警惕性不高。但我以我的党性保证,我绝无主观恶意。这份省局备案数据可以证明,有人提供了伪造信息。而赵铭科长在提供数据时,明知其存疑却未明确警示,其动机,请组织明察。”
他没有激烈指控,只是摆出事实。但事实胜于雄辩。
办公室主任看着那铁一般的证据对比,倒吸一口凉气。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工作失误,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
内部调查悄然启动。尽管赵铭百般抵赖,但在沈亦提供的关键证据链面前,他的解释苍白无力。最终,赵铭因“工作存在重大疏漏,造成不良影响”,并被怀疑存在主观恶意(虽证据不足以完全坐实),被调离办公室,安排到一个边缘部门冷藏起来。
而沈亦,再次从看似必死的局中挣扎而出。他展现出的在绝境中破局的能力、顾全大局的气度,以及那份沉得住气的冷静,让更高层的领导看到了他超越年龄的坚韧和潜力。
风波过后,沈亦因“在重大任务中经受住了考验”,被正式任命为三科科长,又一次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