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百元票引发的连环故事
文/吴宏鹏
故事发生在1990年代，那时候有很多私人客运车，一般车上就跟着个售票员。那时候买票都是现金的，售票员收了钱，找了零，然后撕张票给客人。
这天午后，天有点昏，地有点暗，风特别大，沙尘疯狂飞舞，狮子市东站，小王开着小客车在站内站外兜圈子，车门大开着，售票员杨燕一手牢牢抓住车门旁的护栏，一手捂着口鼻，把头伸出车外，扯开嗓门喊“涵江，涵江，马上走马上走”“快快，台风就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快上来快上来。”
（注：图片来自AI）
事实上客车并没有真的马上走，站内站外绕一圈，又回到原点，如此三番五次，绕得那早先上车的客人心急如焚，愤怒地催促着，眼看客也拉得差不多了，小王就说：“好了，就这样吧，再耽搁走不了了。”然后把车缓缓开出车站，杨燕依旧站在车门一路喊客，在站门口还真让她捡到一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提个脏兮兮的蛇鳞袋，老头上车后，杨燕关了车门，这车子老了，需要手动开关车门。小王加速前进，把车子开上了大路。
老头进两步退一步，踉踉跄跄地好不容易走进了后排。
杨燕打开一直挂在身前的小背包，拿出车票，开始售票。
终于全部售完了票，杨燕在客人座椅下拉出个凳子，放到过道中间坐了下来。
没一会，扬燕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朝最后一排走去。
“喂，买下票。”杨燕走到那老头跟前，盯着他。
“不是买了吗？拿了张100的，你还没给找零呢。”
“票呢？拿来看看。”
“我，我，没票。”
“没票？怎么会没票？要嘛拿票，要嘛拿钱，不然下车！”杨燕的语气变凌厉了。
“你都没撕给我，拿了钱就走，还说等会给我找零。”
“胡说，你问他们，哪个没给他们票了？哪个没有当场找零了？老头，打不起车就走回去呀，停车停车！”
小王停了车，杨燕伸手就拉那老头：“下车下车，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干这不要脸的事！”
“我我，明明已经给了100元，你你！”
“罗嗦，快点下去，别耽误大家时间！”杨燕二话不说，一路推推搡搡着把老头往外赶。
（注：图片来自AI）
老头一路喘着粗气，喃喃地反复说：“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杨燕最后用了一把力，将老头推下车，老头踉跄着跌倒在路旁，杨燕冲着他尖声喊道：“年纪大又怎样？年纪大的贼就叫老贼！明白吗！”
“哈哈哈！”这话把客人逗得一阵哄笑。
车子刚进终点站，台风就来了。
这台风天，肯定走不了，只能结账下班。
（注：图片来自AI）
结账之前，趁小王不注意，杨燕悄悄抽出118元放进自己的口袋。这118元里除了老头的那100，还有在前一趟，杨燕手疾眼快将个小伙子一张20元换成了2元，搞得小伙子自己都怀疑自己。这小伙子不懂心疼钱，且脸皮薄，就算事后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可老头不一样，若不想个由头将他赶下车，一路上跟你没完没了，那是很头痛的。
转眼过去了一年，因为每天见的客多，一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彻底忘掉任何一个客人，事实上没两天杨燕就把那老头给忘了。
这天，售完票，杨燕锤了锤后腰，走到后排左边的空位，随便靠着打了个屯。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激灵醒来，抬头发现自己这一排多了个人。
杨燕愣了一下，这后排本来是空着的，车子一直没停过啊，什么时候上来个人？
出于职业习惯，杨燕问了一句：“买票了吗？”
“早买了，给了张100的，还没找零呢。”
“我什么时候拿你100了？”杨燕大怒。
可转念一想，还是查一下的好，就打开小背包，里面就3张100元面额的，没错，今天总共也就收了3张，是前两趟收的，这趟根本没收过，一般客人比较少拿大额面钞来买票。
“你真忘了吗？去年给的，想起来没有？”
“去年？我问的是现在买票了没有，你扯去年干嘛？”
“我就是去年今天上的车啊，给的100元，你还没给我找零呢。”
“哈哈，去年今天！啊，莫非你是个鬼，上了车就一直猫在那儿一年了！”杨燕被彻底激怒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你得还我公道啊！”
“你到底有没有票？没票就给滚下车！”
这时，前排一位二十几的女孩回头问：“阿姨，你这么大声地和谁说话啊？”
“除了他，还有谁？”
“哪个他？”女孩一脸茫然。
“阿姨，你是不是太累了？”一个中年男客人也搭腔了。
这些人有病啊，一个大活人，竟然都看不见，杨燕心里嘀咕着，抬头瞥了那人一眼，这一瞥，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那座位上空空如也。
莫非真的遇见鬼了？不可能啊，这大白天的。
是了，肯定是昨晚打麻将熬夜，精神不集中，出现幻觉了。但这个人怎么就有点面熟呢？
杨燕开始搜索记忆。
是他！对，这位就是去年被拽下车的那老头。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幻觉，也不可能是他啊。
这事儿确实有点怪怪的，杨燕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注：图片来自AI）
不一会，远远看到一个村子，村子通往大路那蜿蜒的小路上，有一支送殡队伍。最前面两个一路聊着天的阿姨，此时就把话题转到了这送殡队伍：“这位是我们郑家村的老郑，这老郑啊，一生为人周正，没想到老来晚节不保啊。”
“怎么说？”
“去年有一天刮台风，他从狮子市大老远步行回家，冒着那么大的风雨，当夜天都快亮了才到家，第二天就病了。”
“一大把年纪了，风雨又大，省那么点钱干嘛呢。”
“没钱搭车啊，据说是带钱了，问钱哪去了，不吭声，就是把张脸憋得红红的。”
“哈哈，该不会是拿去干那什么事了，不好意思说吧？”
“就是，他老伴也这么想，他老伴原本就是个醋坛子，还是个母老虎，天天吵，三天两头闹自杀，哎！后来有一次，一个没把持住，真自杀了。这老郑原本似乎就有心事，被这一整，更是一天到晚郁郁寡欢，常常不吃药，不吃饭，这不，没多久就......”
“哎呦，这么老了，不收心，还害死老伴，活该！”
车子行驶到路口，那位郑家村阿姨到站了，喊停了车子，站了起来。
杨燕从后排快步走出来打开车门，郑家村阿姨下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同座那位阿姨，表情阴沉地缓缓说了句：“他是被冤枉的！”
杨燕心里还是想着那个老头的事儿，所以也不是很在意这两位阿姨的聊天内容。
但总归还是被她听进去了。
此时的路口，不远处，哀乐声声中，送殡队伍最前面那孝子贴身捧着个相框，相框里装的是死者的肖像，杨燕正好面对着那肖像，这这，不正是方才后排那老头吗？杨燕惊恐地睁大眼睛。
“啊！”杨燕凄厉地大叫一声，直挺挺往后便倒。
后来，每次经过这个路口，杨燕心里就有了愧疚感，
她再也不敢乱来了，规规矩矩卖票，老老实实做人。
（注：本文图片由AI生成，文本内容完全有作者原创）
（宏鹏文学舱，作者吴宏鹏，主要创作闪小说、寓言、小小说、赏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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