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4岁被公司裁员,人事总监递给我600万元的补偿协议。
这笔钱多得反常,但想到妻子每周的透析费和儿子的补习班,我签了字。
走出公司大楼时,银行短信显示600万元已到账。
我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还没走远,财务部的周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我说:“陆总,那600万不是赔偿金。”
01
华辰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让五十四岁的陆远舟感到一阵寒意。
他坐在长桌一端,对面是人事总监沈明轩,两人之间隔着的宽大桌面像一道清晰的鸿沟。
沈明轩将一份文件夹推过来,封面上《劳动关系协商解除协议》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
“陆总,这是董事会的决定。”
沈明轩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报告。
陆远舟翻开文件,目光停在补偿金额那一栏:人民币六百万元整。
这个数字远超出他的预期。
按正常标准,最多能拿两百多万。
“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陆远舟抬起头直视对方。
沈明轩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这是江总特别交代的,他说感谢您二十多年的付出。”
江总就是江振涛,集团的创始人,也是陆远舟当年睡上下铺的兄弟。
二十五年前他们一起来深圳闯荡,从租农民房开始,把公司做到现在规模。
陆远舟想起妻子苏文婧的病,每个月透析要花不少钱,儿子陆子辰马上要高考,补习班费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拿起笔签了名字。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的肉。
沈明轩立刻收走文件,盖上公章。
“手续办完了,陆总今后多保重。”
陆远舟没有握那只伸过来的手,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走廊两侧的同事都躲着他的目光,只有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声说了句“陆总好”,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陆远舟走进自己办公室,发现里面已经清空了。
桌上只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有几本旧书、一个保温杯、几张家庭合影,还有一枚公司上市时发的奖章。
他抱起纸箱走出大楼,七月的阳光晒得人发晕。
手机震动了一下,银行短信显示账户到账六百万元。
才走出三百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总!请等一下!”
财务部的年轻员工周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衬衫都被汗浸湿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那六百万不能动,那不是补偿金。”
陆远舟愣住了。
“我在系统里看到,那笔款的备注是‘项目尾款结算’,对应的是三年前就终止的‘智慧新城’项目。”
周睿语速很快。
“而且原始合同金额是九百五十万,现在只打了六百万到您账上。”
“剩下的钱去哪了?”
“我不知道,但财务总监亲自督办这笔汇款,要求签完协议半小时内必须到账。”
周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发白。
“我得走了,总监找我。”
他跑出几步又回头。
“陆总,江总那边肯定有问题,您千万小心。”
02
陆远舟站在路边,怀里纸箱的分量突然变得很重。
他给江振涛打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再打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回家路上,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智慧新城”项目。
那是集团的重点工程,他带队干了半年多,就在快要交付时被江振涛强行叫停了。
当时的说法是合作方资金链断裂。
可那九百五十万的预付款,后来再没人提起过。
回到家,妻子苏文婧正在厨房做饭。
她身体不好,两年前查出肾病,每周要做三次透析。
“今天怎么这么早?”苏文婧从厨房探出头。
陆远舟放下纸箱。
“公司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吃饭时,苏文婧看着他。
“你心里有事。”
陆远舟放下筷子。
“我被辞退了,补偿了六百万。”
苏文婧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这么多?”
“江振涛特别关照的。”
陆远舟说这话时心里发虚。
晚上他辗转难眠,突然想起家里有个旧移动硬盘。
三年前为了方便在家加班,他把项目资料都备份在里面。
他轻手轻脚起身,在书房抽屉最底层找到了那个落满灰的硬盘。
连接电脑打开,找到“智慧新城-2021”文件夹。
里面有一份扫描的合同。
甲方是“鹏程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合同总金额两千两百万,预付款九百五十万。
硬件供应商是“金泰科技设备公司”。
陆远舟记得这家公司,好像是江振涛亲戚开的。
合同最后有条手写补充条款:如因甲方单方面原因导致项目无法继续,已付预付款不予退还。
项目终止报告只有简单一行字:因甲方经营恶化,项目终止。
没有任何证明文件。
陆远舟靠在椅背上,后背冒出冷汗。
03
第二天早上,儿子陆子辰刷手机时突然说:“爸,你们公司上新闻了。”
陆远舟接过手机,看到财经新闻头条:华辰集团涉嫌财务造假,监管部门已介入调查。
发布时间是凌晨四点。
他给周睿发消息:“看到新闻了吗?”
周睿很快回复:“看到了,公司楼下全是调查组的人,江总昨晚就失联了。”
陆远舟决定去找钱伯。
钱伯是集团前任财务总监,四年前退休的。
到他家时,钱伯正在阳台浇花。
看到陆远舟,他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两人在客厅坐下,钱伯拿出一盒铁皮盒子。
“有些事我本来要带进棺材的,但现在该说出来了。”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一沓文件。
“那个‘智慧新城’项目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钱伯的声音很轻。
“甲方公司是空壳,注册人是江振涛的表侄。”
“硬件采购合同价格虚高了三百多万,实际买的都是便宜货。”
“多出来的钱,通过几十个账户转到海外,进了江振涛儿子的信托账户。”
陆远舟翻看那些文件。
有伪造他电子签名的补充协议,有江振涛手写的“价格可以做高”的批注,还有银行流水证明。
“我当时发现就去质问江振涛。”
钱伯的手在发抖。
“他威胁我,说如果举报,就让我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回不来。”
“我害怕了,选择了沉默,然后申请提前退休。”
陆远舟收起文件。
“这些能借我用吗?”
钱伯点点头。
“拿去吧,该让真相大白了。”
就在这时,苏文婧打来电话。
“刚才有人来家里,说是你同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长什么样?”
“四十多岁,戴眼镜,穿黑西装,有点胖。”
是沈明轩。
“他留下张纸条,说‘江总想见你,下午三点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是公司附近那家“旧时光”咖啡馆。
二十五年前他们常在那里谈事情。
“你收拾几件衣服,我带你去你妈家住几天。”
陆远舟挂了电话,对钱伯说:“我得走了。”
04
陆远舟赶回家,苏文婧已经收拾好一个小行李箱。
“儿子呢?”
“我让他放学直接去姥姥家。”
两人提着箱子出门。
在出租车上,陆远舟把铁皮盒里的关键文件全部拍照,上传到一个私密云空间,设置了二十四小时定时发送。
收件人是他大学同学,现在是律师。
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他没有取消,邮件会自动发出。
到了岳母家小区,陆远舟让苏文婧先上去。
“你不一起?”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陆远舟抱紧那个铁皮盒子。
他打车来到“旧时光”咖啡馆附近,但没有直接进去。
在对面书店二楼,他能清楚看到咖啡馆门口。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沈明轩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车门。
江振涛走了出来。
五年没见,他老了不少,头发白了一半,但穿着依然考究。
两人走进咖啡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
陆远舟看着那个曾经亲如兄弟的人,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拿出手机,拨通江振涛的电话。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江振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了。
陆远舟又拨了一次,这次江振涛关机了。
三点整,陆远舟穿过马路,推开咖啡馆的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江振涛抬起头,看到陆远舟时,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惊讶,又像是早就预料到。
“坐。”江振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沈明轩站起身。
“我去外面等。”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服务员也被支开了。
“远舟,好久不见。”江振涛先开了口。
“为什么?”陆远舟直接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设局害我?”
江振涛笑了笑,笑容里满是疲惫。
“我没想害你,那六百万是真的想给你。”
“用赃款给我?”
“钱就是钱,分什么干净不干净。”
江振涛喝了口咖啡。
“集团快撑不住了,三年前就开始亏空,我挪用了不少钱填窟窿。”
“那个项目是我做的局,弄了九百五十万出来,本来想周转一下就还回去。”
“没想到窟窿越补越大。”
陆远舟把铁皮盒子放在桌上。
“所以你想让我当替罪羊?”
“我没得选。”
江振涛看着窗外。
“调查组已经盯上我了,最多三天就会正式立案。”
“如果你收了那六百万,用了那六百万,到时候可以说都是你干的。”
“你拿着钱跑了,我不知情。”
陆远舟感到一阵恶心。
“二十五年的交情,就值这个?”
“交情?”江振涛转过头,眼睛发红。
“远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交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公司不行了,我得给自己留后路。”
“我儿子在国外需要钱,我不能坐牢。”
陆远舟打开铁皮盒子,抽出那份伪造的补充协议。
“这个电子签名,你怎么弄到的?”
“沈明轩安排的,他找了黑客。”
“采购清单和实际货物的差价呢?”
“那也是沈明轩经手的,他拿了一部分。”
陆远舟把所有文件摊开。
“这些我都复印了,也备份了。”
江振涛的脸色变了。
“你想怎样?”
“我要你自首,把侵吞的钱退回来。”
“不可能。”
江振涛站起来。
“我今晚的飞机去加拿大,不会再回来了。”
“那六百万你留着用,不够我可以再给你转。”
“就当是买你沉默。”
陆远舟也站起来。
“我不会要赃款,也不会沉默。”
两人对峙着,空气凝固了。
05
沈明轩从门外冲进来。
“江总,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机场了。”
江振涛看着陆远舟,最后说了一句:“远舟,别逼我。”
陆远舟挡住门口。
“钱伯的女儿,你是不是也威胁过?”
江振涛愣了一下。
“那是以前的事了。”
“周睿呢?那个财务部的年轻人,他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会动他。”
江振涛看了眼手表。
“让我走,远舟,看在这么多年情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