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将房子挂在了中介那里，但连续多日没有带看，这让我深感焦虑。一天下午，我托朋友制作了个广告牌，带着它去附近的长乐坡地铁口。我要自己卖房了！

　　正是五六点钟上下班高峰期，往来的人很多。虽然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我还是有点紧张。

　　此时，地铁口到处都是谋生的人群，路边上停着一排红色三轮摩的，每有乘客走出来，站在一旁的汉子们就吆喝起来，走不走？灞业大境，只要3块钱！

　　而在靠近地铁口的位置，还有卖鲜花的、卖手工辣条的妇女，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卖烤肠的摊位，它们分布于过道两旁，摊主都是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孩，面容姣好。

　　卖烤肠啦！脆皮烤肠，肉肠，只要三块钱一串。除了烤肠，她们还卖肉丸等产品。虽是竞争关系，但两边的女孩子在不忙时还能隔空聊上几句，这也很有意思。

　　美女，我摆在你旁边可以吗？我第一次摆摊。我走近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

　　这个嘛，女孩子看了看我，又瞅了瞅我手中的牌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愕然。大概第一次见到有人摆摊卖房的。

你不如坐那边吧，那边出来的人多，更显眼，她指了指地铁口两边的台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走了过去，坐在了台子上，将手中的牌子靠在了脚边。

　　地铁口不断有行人涌出来，大半是年轻男女，大概以下班族居多。有人还好奇地盯了我的牌子一两秒，然后快速走开，有的甚至都不愿多看一眼。根本就没出现我想象中的引发好奇，被围观的情景。这让我颇为沮丧。

　　我突然感觉我这个主意也许本来就是荒谬的！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摆摊。当年在深圳时，每个月只上九天班，大半时候都闲着。同事们商议空闲了去摆摊，但最后都怯场了，只有我大胆付诸行动，去进了一批钱包、手链、发夹、帽子等小物品，白天空闲时候坐在上梅林的天桥上，晚上下班就坐在城中村的街边。

　　我也不懂得叫卖，有人询价才主动交谈。就这样维持了三个月，直到我辞职离开深圳时，手里还有一堆存货，好在虽没赚钱，但也没亏本。

　　想想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年轻，多么无忧无虑，如今却衰老如斯，忧心忡忡！

　　正在追忆逝水年华，不知何时，只见附近的摊贩们纷纷推着车子转身就走，背影里带着一丝惊慌。连稍远处的三轮摩的也纷纷散去。

　　怎么回事？城管来了吗？可是并没有看到啊！我一脸茫然，还是下意识地收起了脚边的牌子。

　　大约十几分钟后，摊贩们又回来了，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还是有说有笑，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天快黑了，寒风起处，骤然冷了很多。走出来的乘客似乎更多了，有几个年轻女孩居然不怕冷，坐在了对面的台子上，身旁还有行李箱，大概是外地来打工的吧，不知她们今夕往何处宿？

　　卖烤肠的小姐姐生意也好了起来，总有路过的女孩口馋，想要来一串。生意好的时候，摊前竟同时围了三五个人。

　　看来卖烤肠的确是门好生意，可惜我不会！我在心里暗暗感慨道。

　　又枯坐了很久，还是没看到有人关注我的卖房广告，反而冻得瑟瑟发抖。

　　我不想再坚持了，转身离去。

　　就在穿过马路前，我最后一次回望地铁口。烤肠摊前的小姐姐们还在忙碌着，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她们略显稚嫩的脸，口里呼出的白气使那面容渐渐变得模糊。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去医院开安眠药。卖房的无望、债务的焦虑让我已经几夜没睡着了。

　　天阴着，似乎要下雨，冷得很。这种阴冷的天气使我的心情更阴郁。

　　走过地铁口时，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卖烤肠的女孩子。她怎么起得这么早？

　　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推着沉重的车子在黎明的寒风里走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有点心痛。

　　美女，给我来串烤肉丸吧，我朝她走了过去。

　　是你啊？你不卖房了吗？女孩子看到我，露出一丝微笑。

　　我苦笑着摇摇头。

　　你那个同行呢，今天没来吗？我问。

　　天太冷了，早上也没啥生意，大概不会来了，女孩平静地回答。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个竞争对手而开心。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我是写文章的。我鼓起勇气对她说。

　　你问吧，她依然是那么的平静，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低头摆弄那串烤肉丸。

　　你家是哪的啊？目前住哪里？我像个专业记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是内蒙的，就住那！她朝着马路对面指了一下，好像是棕榈湾，又像是长乐壹号。

　　你们做这个收入咋样？一个月能赚多少？我问出了最敏感，也是最感兴趣的问题。

　　一般收入吧，每月能赚两三千，她毫不隐讳地答。

　　这么少啊！我心里一惊。看她们那晚那么忙碌，以为能赚很多钱呢。

　　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少呢？毕竟我连个工作都没有，做个自媒体，收入还远不及她。

　　你们摆摊，城管不管吗？我又继续问。

　　怎么不管，每天都能遇到好几次，来了就相互提醒一下，躲开就完了。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不会被没收吧？我又忍不住问，有点替她们担心。

　　那倒不会，他们最多把你赶走。说完这一句，她拿起烤好的肉串递给了我。

　　我心里似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却想不起来该问什么。最后只是来了一句：谢谢你！

　　我接过那串肉丸，烫得扎实。付钱时，她执意少收了我五毛钱，说“常来的话，就算老顾客”。

我捏着那根竹签，走向地铁口。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从地铁口出来，她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几乎在同一秒，利落地推起小车，快速走远。她没有骗我，这确实是一套熟练的、无需言语的生存模式。

　　我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肉丸的热量，正透过纸袋，一丝丝地渗进我冻僵的掌心。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我每天躺在床上，为房子卖不掉，债务无解而焦虑，自艾自叹时，她正在寒风里，默默守护着自己那小小的烤肠摊，并随时准备与人斗智斗勇，甚至都来不及去抱怨一句。

　　而在整个长乐坡，像她这样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的人不知又有多少？

　　在她面对顾客展颜微笑时，谁知道背后又有多少无法与人言道的辛酸。

　　对于这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来说，长乐坡没有冬天。

　　想到这里，我似乎又没那么焦虑了。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容易的。我不会烤肠，但我可以握紧手中的笔，记录下身边这些小人物的故事，同时用微薄的收入，使自己免受饥寒。

　　眼前这个小姐姐，或许才是我最好的安眠药。（更多文章都发表在同名公众号上，欢迎前往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