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成为九州最负盛名的天师,如今却想要替我复仇,祈求我的原谅。
但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哇始终不愿投胎转世的缘由也是因为他。
*
褚亦在宫宴上轻摇着琉璃酒杯,冷笑道:“如今我已成为九州最负盛名的天师,怎么最想寻道的那个人没有回来跪在我的脚下,祈求我的原谅呢?”
众人听见褚亦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认识我的几个故交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沉欢忍不住说:“你不知道吗,冷月已经死了。”
琉璃酒杯轰然碎裂,周遭一片寂静。
褚亦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我死这件事好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是啊,褚亦,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不可能,冷月不是去九州外寻道了吗?三年前,她为了道,抛弃了我......”褚亦摇头,不可置信,有些疯狂。
沉欢叹了口气。
几个故交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人不忍地说:“褚亦,冷月三年前就死了。”
我的灵魂体飘在褚亦身边,看着她眼眶发红的模样,有些心疼。
我想摸摸褚亦的头发,安慰他不要伤心,可我的手只是虚无地穿过了褚亦的身体。
他愣在原地,口中一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宫宴上无人敢靠近她,生怕触到褚亦的逆鳞,毕竟他现在是皇室都有求于的九州第一天师。
七公主小心地靠近他,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褚亦,你别这样。”
褚亦用力挥开她:“跟你没关系,我纵容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只是......”,褚亦抱头蹲下,“只是想气一下冷月,她舍不得我跟其他人在一起的。”
七公主脸色煞白。
不知过了多久,褚亦回过神来,夺门而出,无人敢拦。
我跟在褚亦身后,看他回到自己府中,拿出最上品的卜算灵器。
几块上古龟甲被扔在地上,褚亦清瘦的脊背微弯,不多时,他捧着龟甲,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算不出你啊,冷月,为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大笨蛋,天师是不能算出与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命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忘了呢?
褚亦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身体本来就弱,我虚虚地捧着他的脸:“快从地上起来,你忘了你有气喘之症,不能受凉的。”
可是褚亦听不到我说话。
我想起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气喘的苗头了,这在九州是会遭人耻笑的,所以即使我们青梅竹马,他也瞒了我很久。
直到我们十三岁那日,我和褚亦去放风筝,我不小心把风筝挂到铁血树上去了,铁血树最高能长到80米,那个风筝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我很珍惜,急红了眼。
褚亦穿着月白色的公子袍,对我爽朗一笑。
褚亦动作很快地就把风筝取下来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他脸色苍白,微微喘气。
我慌了神,将风筝绑在身上就扶着褚亦往医馆走。
医馆的大夫说褚亦是娘胎里留下的病根,乃气喘之症,若再不进行调理,以后会经常复发。
那时我们家都没有钱,为了褚亦的身体,我开始找各种门路赚钱,同时也学了很多缓解气喘的方法,每次我给他用那些我搜集起来的民间偏方时时,褚亦就低头温柔地看着我,耳鬓厮磨,他说:“月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这三年,我一直以灵魂的形态留在褚亦身边,看着他越来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空洞的灵魂也会感受到心痛。
不知过了多久,褚亦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走出殿外。
他叫来了褚府的暗卫。
“去查,去查三年前,冷月究竟怎么了,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死了。”褚亦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扶额,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让褚亦知道三年前的真相,我更不想他看见我的死状。
毕竟我是死于天海毒花,死后十年尸身不腐,只是会维持死时的惨状。
中了天海毒花的人,其死亡过程会持续七日,感受自己内脏慢慢腐烂的痛苦,最后浑身溃烂,七窍流血而死。
褚亦,你的月月不想让你看见那么狼狈的模样,她只想自己留给你最后的记忆是美好耀眼的。
褚府暗卫的动作很快,不过第二日,就拿了厚厚一叠资料,呈给褚亦。
上面记载了我在离开褚亦之后的部分行踪,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离开褚亦过后最常去的地方是“柳月楼”,有名的女子消遣,烟柳之地。
褚亦眼神一凝,咬着牙气愤地说:“冷月,你求道求到柳月楼去了吗?”
我心里大喊冤枉啊,褚亦,你还不知道我吗,你把我管得多严啊,我这辈子就被一个男子牵过手,和一个男子耳鬓厮磨过,那不就是你吗。
但是你呢,我有些酸溜溜的,我死了这三年里,你就任由七公主散布你们已经在一起的谣言,你让我多没面子啊褚亦。
但同时我又在心里祈祷,祈祷褚亦一气之下不追查我是不是死了,就让我长眠于地下。
褚亦压着火气:“冷月现在到底怎么了?”

暗卫跪在地上:“据调查,冷月大人已经去世,冷家在三年前曾秘密为冷月大人办过一次丧事,但属下并未发现冷月大人的尸身。”
褚亦右手紧紧捏住桌角,桌角碎裂,他掌心被尖锐木块刺得流血也浑然不觉。
我飘到他身边,蹲下身体吹了吹流血的伤口,试图用我并不存在的呼吸来减缓褚亦的疼痛。
“呼呼,吹吹就不痛了。”
“你说的没有发现她的尸身,是什么意思?”褚亦死死盯着暗卫。
“这,属下发现褚家人并没有给冷月大人立墓,冷月大人的尸身不知在何处。”
褚亦闭了闭眼,挥手让暗卫下去。
一炷香后,他直直地向花月楼方向走去。
我跟在褚亦后面,希望他不要碰到狐言。
但事与愿违,褚亦进入花月楼的第一句话就是:“把狐言叫来。”
柳月楼的老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连连答应。
褚亦坐在厢房里,眼神放空的等待。
一刻钟后,狐言还没来,褚亦有些等不及了,正想出门问个清楚,一袭白衣的狐言翩然而至。
“三年前,冷月最常来见的人就是你,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狐言听见褚亦这样问,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这个狐言,竟然给褚亦脸色看,我在一旁直瞪着他,又觉得有些好笑,可惜没人看见。
褚亦眉头微蹙,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狐言这才冷哼一声,回答道:“堂堂九州第一天师,竟然会到柳月楼来问一个死人,我还以为褚天师正沉迷在七公主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呢。”
听见狐言这么说,我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看一眼褚亦,他马上就要发火的样子。
那七公主在我还没死的时候就一直纠缠褚亦,她曾经在宫廷聚会上把我拦下,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我离开褚亦,我红着脸无地自容,咬着嘴唇道:“褚亦选择我是因为他喜欢我,我也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七公主举起手想要抽我巴掌,被闻讯赶过来的褚亦一袖子挥到了地上,也是因为褚亦得罪了七公主,导致那段时间他异常艰难。
七公主在我死后以正宫身份自居,皇室有意拉拢褚亦,故意撮合他们,搞得现在全九州的人都默认褚亦和七公主是一对。
明明我才是褚亦唯一的正妻,虽然,在我死前,我们还未来得及举行婚礼。
“你胡说些什么,我根本无意于七公主,快告诉我,冷月究竟怎么了?”褚亦强压着火气。
狐言这才正眼看褚亦:“那好,我就告诉你,希望你能承受得住。”
褚亦双手紧握。
我恨自己怎么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灵魂体,三年过去了,因为当时耗费了本源之力,还是无法凝形。
如果我现在可以凝形,绝对会阻止狐言。
“三年前,冷月来花月楼找我,我见她并无异样,但她开口就说自己要死了......”
我与狐言是在一次酒宴上认识的,他容貌英俊,又是柳月楼的人,就算不愿,也时常要被达官贵人带去应酬。
那次酒宴,我正陪着褚亦,看见他因为在天师界毫无名气,也无靠山,只能自己一杯一杯地灌酒,来博得和上层人士的短暂交谈,我很难受,帮他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后庆亲王一把把我推开。
“你个女人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干什么,打扰我们喝酒的兴致,还不快走!”
褚亦担心庆亲王对我不利,让我先到宫宴角落处等一下他。
我坐在角落的桌子边,看着褚亦憋红了脸喝酒,内心一次次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狐言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我与他交谈甚欢,发现他对道法的认识精深,从此便成为了好友。
三年前,褚亦已经在天师界初露头角,他天分极高,又善于钻研、肯静心吃苦,一时间风头无两。
因为七公主极力推荐的缘故,皇家也开始重用褚亦,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褚亦太过招眼,终究是引来了其他人的嫉妒。
那一年泰山封禅的日子到了,负责泰山封禅的天师之位是权力和能力的象征,最重要的是,泰山乃五岳之首,可沟通天地灵气,如果天师在封禅之日,能够引得天地异象,九州第一天师的位置就稳了。
皇家在九州征召天师,最后褚亦从中脱颖而出。
而褚亦的天赋向来是一骑绝尘,没有人会怀疑,他不会引来异象。
那夜,褚亦眼睛亮晶晶的,他把我搂在怀里,痴心一片地看着我。
“冷月,咱们终于要熬出头了,只要过了这次泰山封禅,我就是九州第一天师了。”
“冷月,等封禅过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那些人总是看你,我不高兴,我要你成为我一个人的,你是我的正妻。”
“冷月,你高兴吗?”
我高兴啊,我高兴得快要疯了,我做梦都想要和褚亦成亲。
我轻吻着褚亦的鬓角,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阵阵传入我鼻间,像一场梦境,我永远不愿醒来。
但变故就发生在泰山封禅的前半月。
褚亦那时候已经很忙了,忙着准备泰山封禅的各类祭品,几乎脚不沾地。
我在家中替别人抄书,早年间为了供褚亦学习术法,替褚亦调理身体,我早早辍学,每天瞒着褚亦都做两份工,劳累过度。
直到有一天,褚亦发现我半夜还没回来,在城里到处找我,最后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正在帮人浣洗衣物的我。
“月月,你在干嘛,快起来。”
褚亦把我拉起来,一双大手把我双手包住,不住地搓着、哈气。
我笑嘻嘻的,抬头看他:“褚亦,没事呀,你知道吗,这家的管家特别好,他愿意让我帮忙洗衣服,还付给我三倍的酬劳,今天我就挣了200文啦。”

褚亦眼睛通红,使劲地看我,最后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哑声道:“月月,以后不准来了。”
从那以后褚亦更加拼命了。
自从褚亦有能力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后,他就不准我再去做工,害怕亏空我的身体,我也不愿多在外走动,成为他的软肋,闲来无事,我便找了个抄书的工,也算是打发时光。
本来平静无波的窗外突然起了风,我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闯进了褚府,放下笔就循着空气波动走到了褚亦的寝房。
一道黑影在房内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