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名动京城的第一公子,我只是一介卑微的采药女。
隆阳公主一次出游,偶然遇见我夫君,从此对他一见钟情。
公主觉得是我挡了她位置,在夫君再一次拒绝她的「好意」后,她彻底疯了。
趁夫君外出办公的工夫,她派人绑架我,活活折磨至死。
高高在上的公主,站在我的尸体面前,故作吃惊:「这就没了?好没意思。」
01
血肉绽开的声音,以及我脸上的惊恐取悦了她。
直到我咽了气,隆阳公主才堪堪放开了我,缓慢地擦拭不染纤尘的手:「死了?好没意思。」
她说,好没意思。
一条鲜活的人命,在尊贵无双的公主眼下,不过低贱如一只蝼蚁。
人死往生,我的身体却变得很轻,身上的剧痛渐渐退散,就在以为要解脱之际,意识蓦地一轻,仿佛脱离了躯体。
此刻好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浮上了空。
我瞪大了双眼,先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又忍不住向下张望。
原本的身体还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作一团,没有一丝生息。
我游荡在隆阳公主和她侍女面前,竟无一人察觉出异样,她们谁也看不见我。
就在我困惑,到底算死了还是没死之际。
门外的侍卫扣门进来,及时提醒公主,京城大门即将落匙。
寺庙外的天渐沉,隆阳公主应着,毫不留恋地迈脚离开。
上马后,她不忘回头叮嘱手下:「尸体丢到乱葬岗,所有痕迹务必处理干净。」
我还在怔愣,却被隆阳公主带离了原地。
原来不能离开她太远。
我尝试过奋力挣扎,仍旧无法摆脱这股莫名其妙的吸力。
它将我紧紧禁锢在隆阳公主身侧,不管我有多么排斥、抗拒。
我心内惨凉,隆阳公主,就是做鬼也不肯放过我啊。
我麻木地被扯着走,随着马车回到装潢奢靡的公主府。
02
隆阳公主不惜杀了我,不过是因为看上了我的夫君。
我夫君,他曾是京城连中三元的瞩目才子,亦是金龙殿上被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夫君还偏爱干净的白,做素色打扮的他,气质脱俗又清皑,浑似覆雪下的高岭丘壑。
他眉眼淡漠锋利,不掩绝代容姿,生于寒冬,恰如其名寒雪。
然而这样一个名动京城的翩翩公子,他的原配夫人,却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采药女。
也就是……我。
京中许多人不解,寒雪为何会娶我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相貌平平,粗鄙寡陋。
还对我这般好。
他们岂知,我与夫君相逢于微末。
我们在最艰难的岁月里相濡以沫,在最阴霾的日夜里依偎取暖、不离不弃。
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一起走过贫困、迈过孤独。
与寒雪素来琴瑟和鸣,他亦待我温柔至极,其实很大的缘由来自从前,我无意中救过他一命。
当时他衣着褴褛,满身狼狈倒在西街的乞丐巷口,是我捡了他回去。
那时醒来的少年,一双倔强眸子里唯有极端的厌世,眼里没有一点光。
他后来说,是我点亮了他。
寒雪的母亲是不入流的妓子,所以他自小在勾栏长大。
但随年岁渐大,母亲的恩客对他这张脸起了心思。
母亲护不住儿子,于是他只能逃。
一路被人追杀,由于受伤体力不支 ,他晕倒在乞丐巷子里。
寒雪在我破败小茅草屋里住下来,那时他伤的很重,我在旁悉心照料。
他伤好了却不肯走了。
只说自己如今孑然一身,无以为报,除了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我开玩笑似地说,无以为报,那便以身相许吧。
没想到寒雪定定地看向我,好。
我那时没反应过来,寒雪却失笑欺身靠近我。
「念娘,要求是你提出的,难不成现在要抵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居然还有一丝明显的期待。
我红着脸将他推开,「谁抵赖了。」
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乞丐配采药女,谁不说我们是正好一对。
我是孤儿,他亦无长辈,我们在简陋的茅草屋前,郑重拜了天地。
——以苍天为证。
日子平淡幸福地过下去。
后来他携我一并入京,我才知道夫君凭借本事做了官,我亦是个官家夫人了。
褪去乞丐的狼狈,在容貌与气质的加持之下,寒雪整个人容光焕发。
正当他以满腹才学名撼清流圈,以出色的相貌风靡整个京城的时候,我还在捡他的墨纸烹水烧茶。
偶尔听到旁人议论,我也会陷入懊恼,深感自己配不上他。
可他总能一眼看穿出我的小心思,带我走出府邸,再大大方方把我介绍给他的知己好友。
乱花渐欲迷人眼,君誓不忘来时路。
03
记得那日,他被调出省的圣旨下来的突然,那时我正挽着袖子,躬身翻晒熨好的草药。
寒雪卷着秋霜进门,月牙白的褂子上的凉意还未全褪去。
一进来,他便迫不及待将我揽入怀中,语气欢喜:
「念念,为夫要出远门一趟,圣上命我速去西墨地区,钦点那边的粮草账目。」
君上肯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予他,代表了一种莫大的信赖。
只是此去一行,恐怕要半月之久。
我让他放宽心,在保证会给他写信后,夫君依依不舍地走了。
然而我也不知道,这一别,竟会成为永别。
夫君离家后三日,我便被人绑了。
那日我照常上街,给卢侍郎家的夫人送去草药,光天白日下突然涌出一群土匪。
他们杀光了所有丫鬟与侍卫,只独独留下我一个。
我被胡乱塞入一辆破马车,蒙上脸带走了。
马车开出京城,在一间京郊破庙前停了下来。
在这里,土匪无情撕碎了我的衣裳,恶狠狠地凌辱我。
我在绝望中无法哭喊、无法求救,下三滥的笑骂声、乱七八糟的怒吼充斥在耳畔。
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土匪从我身上起来,在以为噩梦即将结束时。
听脚步声又来了一人。
蒙着我眼睛的布条被揭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
她睨着我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鄙夷与嫌恶。
我认得她,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妹妹,隆阳长公主。
我身份低微,没资格去见这种身份贵重的人,自然与她也从未有过交集。
但是一次春日踏青过后,公主殿下被我的夫君深深吸引,自那以后一直追着他跑。
谣言四起,我便是在深居后宅,也听去了两耳朵。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烂在地上的样子恐怕太狼狈,攥紧的拳头透着莫大的恨意与不甘。
公主的丫鬟上前狠狠撕扯我的头皮,朝我脸上疯狂扇巴掌,清脆又果断。
「下贱的东西,竟敢用这种肮脏的眼神看公主,简直找死!」
我几经挣扎,大声说我是正经官家的夫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隆阳公主笑吟吟,眼里淬出恶毒的光:「春梧,给我好好招待她!」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她们让我尝尽了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被打断双腿,挖去双目,割去了舌头。
各种严酷的刑罚在我的身体上走了一遭又一遭。
到最后,我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没有一处不在流血。
隆阳公主用行动告诉了我,她不但敢,甚至还能更加狠毒。
鲜血染红了整座破庙,血光侵天,我微不可闻的抗拒被更响亮的棍棒声掩埋,鼻息渐渐微弱下去。
我死了。
合上眼最后一刻,眼前是隆阳公主染血的裙摆。
04
几天后,第一公子的妻子被歹人掳走,乱刀死于马下很快在京城传遍。
流言蜚语不断,作为始作俑者的隆阳公主趁机加了一把火,称这群土匪并非普通歹人。
他们是我的相好,我自己作风不检,才招致的灾祸。
桃色绯闻最是好闻,更别提本就不喜我的世家小姐。
企图为我寻说法的卢侍郎夫人,出门差些遭人抢劫。
她的丈夫莫名其妙被远调他乡,官场上还屡屡收到排挤。
我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隆阳公主对他们的警告。
她对所有知情者立下马威,谁若是胆敢告诉我夫君真相,便是卢侍郎一家的下场。
长公主府的日子实在无聊,我逐渐从起先的反感、不适应,到后来麻木无感。
我盘旋在隆阳身侧,看她每日只做两件事:白日里与男子调笑言情,晚上则换成另一个,床上孟浪。
我不解却又困惑。
虽没读过几年书,但我眼中的夫妻和睦,合该是男女琴瑟和鸣、恩爱和睦。
而不是如隆阳公主这般,痴恋我夫君的同时,身边围满数不尽的男人。
得过且过的日子来去,时间一晃来到初冬。
一日雪夜,我又盘旋在横梁之上,无它,公主与男宠的房中动静闹得太大。
我麻木地翻身,认命闭上眼。
「公主,寒雪公子回来了,在外面求见。」
听闻夫君提早回来,我心下一惊,差点从梁上掉下去。
底下的反应比我更甚。
隆阳公主匆匆披上外衣,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床上的男人。
我跟着她飘出门,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夫君应当是听到风声后,连夜赶回京城来的。
此刻眉宇间染上薄薄的霜,衣衫还是出事前日我寄出的那件。
寒雪眼下是乌青的淤,下巴生了细细的胡茬,明显好久没睡好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欲要垂泪,扑上去想与从前一般拥抱住他,整个人从寒雪的身体间穿了过去。
我鼻子一酸,几月过去,都已经快忘了,自己俨然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又怎能轻易接触到活人。
我只能干巴巴站在他的面前,泪眼汪汪看着他、望向他。
这一刻,数月来被我极力按捺下的委屈、思念倾泻喷涌而出。
原来人真的只会最亲的面前脱下面具,卸下一身沉重的伪装与防备。
夫君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他只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对款款而来的公主行臣子礼。
细雪下的淅淅沥沥,我的拥抱细腻无声。
「公子深夜来访,不知何事啊?」
红纸伞下,隆阳公主面容红润,笑容娇媚,丝毫没有杀过人后的心虚慌乱。
反倒批下三千青丝的她,只披一层薄薄的纱,身段窈窕得楚楚动人。
05
夫君的眼眸幽深,在我面前他永远温润谦和,溺于人间风与月。
或许今晚夜太浓,总觉得与平时不大相同。
「臣的妻子遭人劫掳,请公主替微臣讨一个公道。」寒雪抱拳低眉,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一怔后,露出苦笑。
他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啊。
凶手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多么想要告诉他真相,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隆阳公主勾起他的下巴,语气轻佻而放肆:
「怎么办呢,本公主只替自己人做事,——就算是寒雪公子你,也不能破例。」
夫君身躯明显一僵,隆阳公主笑眯眯地放开了他,赤裸裸声音里满是勾引:「那日和大人说过的话,仍旧作数,公子不妨好好想一想。」
春梧大步上前,无情逐客道:「寒雪公子请回吧!」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从前公主对他承诺过什么。
只是在我跟前,寒雪几乎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些。
我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这一瞬间仿佛自己才是他们之间的外人。
灵魂被隆阳公主扯回屋,她被一群丫鬟簇拥在当中伺候,心情好不惬意。
不多时,送我夫君出门的春梧回来了。
隆阳公主抬眼,眼神探着征询。
「恕奴婢直言,公子他没发现什么。」
春梧捧着一脸笑容,满是奉承地挤开了小丫鬟们:「殿下放心,咱们的人办事利落,就算给公子瞧出来了,他也拿不出实在的证据。」
「真要依奴婢看,寒雪公子也没多喜欢那乡野丫头,说不定只是碍于礼法不能休妻,她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哪还有什么感情。」
隆阳公主听得心神愉悦,褪下腕上一只镯子,「赏你了。」
角落里,听到一切的我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地,喃喃不会的,不会的。
相识多年,寒雪怎会不在意我。
我失踪数月杳无音讯,他如今……怕是急疯了,不然岂会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这般狼狈地出现在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