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程家之后的第三年,我和哥哥第一次相遇。
我在大排档端盘子,他搂着假千金妹妹来吃夜宵。
我们谁也不说话,假装不认识。
直到,我因为一千块钱腆着脸让人扇了十个耳刮子。
看着我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他皱着眉语气凉凉地问我,“宁可被人这么羞辱,也不愿回来认个错?”
“程安然,我该说你有骨气呢,还是没骨气?”
我没接话,胡乱擦了把嘴角的血丝,朝他点开手机收款码,“支付宝,还是微信?”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孰是孰非我已无心计较。但是这笔钱,刚好够我买一套好看的寿衣和花圈。
1
一时间,热闹的夜市现场,唯独这一桌静得出奇,他们放下烤串啤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
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喷了嘴里的啤酒,惹得我哥脸色阴沉下来。
一千块,对于他们这种富家子弟来说都买不来一双袜子,但我却可以忍气吞声地接下十个耳光。
假千金妹妹程安心白了我一眼,拱火道,“哥哥到处找你都快找疯了,结果你居然在这给人端盘子?不嫌寒碜?”
我抬起头来,淡淡地回道,“职业没有贵贱之分,老师没教过你吗?”
她呵呵一笑,“你很爱钱吗?那要不,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我给你一万块。”
她话刚说完,同桌吃饭的其他兄弟们瞬间来了兴趣。
“这个好!我也要玩!这样,我再加一万你给我当狗溜两圈!”
“到我了,我加十万你站在桌上给哥几个跳一段脱衣舞。”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机二维码拍在桌上,然后就先给程安心表演下跪磕头。
老板解下围裙匆匆跑过来,见是一帮不好惹的纨绔只得小心翼翼赔笑脸。
他把我从地上拉起,问哥哥,“这位……大少爷?我们小程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你大人大量啊,这孩子被家里赶出来,没有经济来源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就别再为难她了……”
“废话这么多,怎么你要替她磕头?”
哥哥仰头不耐烦地打断道,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闪过寒光。
老板左右为难,他看我可怜不想我受辱,但是又不敢得罪这帮纨绔子弟,卡壳了半天,他才又好声好气地继续劝说,“法治社会,你们这样让一个女孩子下跪磕头,闹到网上对你们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呀。”
“不磕就闪一边去!”
哥哥财大气粗地从钱包里扔下一沓钱,“今天你这员工我包了,你这么护着她,那你留下跟她一起磕头吧,怎么样?”
“这……”老板苦着一张脸,看看我,又看看我哥最后弱弱地走开了,钱也没拿。
全场注意力再次回到我身上。
我哥皮笑肉不笑道,“看什么?磕啊?你不是想要钱吗?”
我走到程安心身边,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并连磕了五个响头。到第六个响头时,我头实在太晕了,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所以我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众人一阵冷嘲热讽。
我哥却笑不出来了,他沉着一张脸,看我磕完最后一个响头准备爬过去给人当狗时,他气得一掌甩落了桌上的钱。
“程安然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人的自尊!”
“自尊能值几个钱?”
我看也不看我哥一眼,朝着那个要我当狗的哥们脚下爬去。
我都想好了,大排档这么多食客,总有一个两个看不过去会仗义出手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被少溜几圈,但是钱照拿不误,嗯,挺好。
可我没想到,刚爬过去,我就被人拽着手腕狠狠拽起。
我哥气得破口大骂,“你还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来啊!”
“这么爱钱,你怎么不去卖肾呐?”
由于磕头磕得太猛,我的脑袋晕晕乎乎,思绪也开始迷蒙。尘封在心里很多年的旧事,突然又被记起来。
“为了几个臭钱,你居然去勾引比爸还老的男人,怎么的,咱家是要破产了嘛,需要靠女儿出来卖?”
“你滚吧,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程飞宇的妹妹!”
2
三年前,我被程安心污蔑。
她偷拍了一张我和老板在咖啡厅面试的照片,照片里恰好是面试结束,我准备起身离开,结果被服务员不小心撞到,老板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
然后就有了这张暧昧不清的照片。
我哥根本不听我解释,当晚我回家之后就给了我三个耳刮子,并不停地问我跟他好了多久了。
我怎么说?
我说这是程安心故意设的局,她怕我被认回来之后,全家人都会对我好,不再对她这个假千金好了,所以拼命设局让家人对我失望。
但是哥哥听不进去。
再加上程安心煽风点火,他一怒之下跟我断绝了关系。
离开程家之后,我一开始过得还行,我找了个工作,租了房子,生活过得虽苦但能养活我自己。
可是后来,我哥为了逼我认错……
他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只要你老老实实认个错,并改正,这个家也不是不能回的。”
我一听,蹭地来了火气,“我都说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可以去查啊,你为什么不查?为什么程安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她的狗吗,这么听话?”
“程安然,你做错事你还有理了是吗?”我哥一气之下挂了电话,之后我再找工作就被各个行业拒绝。
没办法,我只能将就业目标一再放低,直到现在我只能在大排档里端盘子,但是我相信马上也不能干了。
他为了气我,不仅在公众场合声称程安心是他唯一的妹妹,还带她着认识各行业精英大佬,又竭尽全力支持她创业。
而我只能混迹在社会最底层,干着最辛苦,最没保障的杂活,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我还累出了一身病。
现在,肝癌已经扩散,我为了治病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撸了网贷。
我本想跟哥哥求救。
但他一听到我提钱,就变得不耐烦起来,“你是不是掉钱眼里去了?”
“没有钱,会死吗?”
会。
我想说。
但是已经没必要说了,这通电话彻底让我对我哥,对这个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既然我已经没钱活下去了,那就坦然的面对死亡吧。
我在网上看了很多我想穿但买不起的衣服,包包,鞋子等,我就去纸扎店,让老板给我做个纸的。
生前穿不了,那我就死后穿。
我也想像程安心一样,拥有巨大的衣帽间,摆放着一年都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裤子,裙子。
好在,我今晚凑得比预期的还多,完全可以给我自己再整一套大别墅了。
我哥气呼呼地带着一帮兄弟们走了。
而我瘫坐在塑料凳上,头疼得站不起来。
程安心和那个谁到最后都没给我打钱,我白磕了头。
好在。
我哥甩在地上的钱,他没脸捡回去。
现场围观群众想捡又抹不开面,我忍着头疼赶紧捡起来揣兜里。
此时,老板又从后厨钻出来找我。
“你没事吧,小程?”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惹上那种纨绔子弟了?”
我满不在乎地说道,“纨绔子弟找茬,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就像冤枉我一样,不需要证据。
3
这事之后的第二天,我给纸扎店老板打去电话,再要个大别墅,并转了定金。
挂了电话,我以为死后总算能过好日子了,谁知道我的生前安稳日子先要保不住了。
因为我接到了我老板的电话。
“小程啊,对不起啊,你可能不能来上班了。”
“为,为什么?”我脑袋里轰得一声炸开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马上就听到老板说。
“昨天那个纨绔大少爷,你还记得不?原来他竟然是本市上市公司的老总。”
“他发话了,不让我再雇你,否则他就让我在本市混不下去。”
“我没办法,我也有老婆孩子要养。不过你放心,这个月的工资,我马上支付宝上打给你。”
挂完电话没多久,老板就打来工资。
“两千五。”
我想想未来几天的房租,虽然我要死了,但临死之前我也不想暴尸荒野啊。
我拿起电话极力向老板争取机会。
“法律规定,用人单位不能无缘无故辞退员工,除非你给我三倍工资的赔偿!”
“三倍?”老板在电话那头,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小程呐,我平时待你不薄吧?你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敲诈我呢,我也有家小要养可给不了这么多。”
“那个,程总说了,你有什么不服直接跟他说。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要忙生意了。”说完,老板挂了我电话。
当我再打过去的时候,人家直接关机了。
这时,我想到了纸扎店这根救命稻草。
“老板,那个……别墅能不能先退了?”
“什么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激动得整个人都从床上蹦了起来,“你才接的订单,说不定都还没开始做呢,为什么不能退?”
“你连死人的钱都坑,你也不怕折寿!”
那头纸扎店老板说话也很激动,“那你死了吗啊?人人都像你这么似的,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有本事你去告我去,反正退是不可能退的!”
我气得怒火攻心,顿时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
我趴在洗手台上,看着满盆的鲜血,镜子中我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再联想到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不明白为什么亲哥哥要这么对我,既然他一心只喜欢那个假妹妹,当初大可不必将我从大山里认回来。
我在大山里跟着爷爷奶奶养猪放羊,都比在这里过得舒服。
说起爷爷奶奶,我真的好想他们。
我从小被拐,是养父母见我可怜买下了我,之后他们在工地干活却因意外死在了工地上。
黑心老板还以各种理由拖欠赔偿款。
于是,我和爷爷奶奶过上了更加艰辛的生活。
直到某天,我哥来找我,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我们经过亲子鉴定,确认了事实。
爷爷奶奶为了我能过上好日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劝说我跟哥哥回去。
可我回去后,只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好日子就被扫地出门了。
我好想爷爷奶奶,他们要是知道我在亲生家庭里过成这样,会不会死都不愿我回去?
我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哭够了,哭累了,我才从卫生间的地上爬起,翻出所剩无几的药片吃了下去,然后吃了早饭垫吧垫吧。
我决定去找程飞宇问个明白,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对我!
4
我到程家的时候,程飞宇正给程安心展示他买给她的新款劳斯莱斯幻影。
限量款豪车,还镶满了钻。
见到我时,他宠溺的嘴角微微一抿,语气凉凉地开口,“呵,总算来认错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认回来?”
我拽紧拳头激动地问。
“如果你把我认回来的目的是想羞辱我的话,那你已经成功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他冷冷一哼,低头把玩着车门把手,“看来你还没认识到错。”
“程安然,你养父母把你养得很差,不仅道德败坏,还死鸭子嘴硬,我只不过是在矫正你。我们程家怎么说也是本市的名门望族,我们家的女儿,怎么能是满嘴谎话,品行不端的贱胚子。”
程安心从车里走下来,茶里茶气地说道,“哥哥,我说什么来着?姐姐她根本不懂你的良苦用心。”
“你少拱火!”
我气得一脚就要踹上去,但先被程飞宇踹飞出去。
我捂着疼痛的屁股,听他冷声训斥,“三年不见本事见长啊,居然学会动粗了?”
“看来你这三年过得不错,力气都大了。”
“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干什么?那就继续?”
继续?
我心头猛地一紧,一股恐慌和无力感席卷上来。
这三年来,他一次次地对我下死手,害我走投无路。
让我过得朝不保夕,他居然还要继续?
我忍不住崩溃大哭,“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
“程飞宇,你不是想让我混不下去吗?你做到了,而且我就快要死了,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这下你开心了吗?”
他似乎也被我气到了,扯着嗓子怒吼,“就算是死了,你也要认错在先!”
说着,他又踹了我一脚。
我刚起身,又被踹飞出去,瞬间疼得我龇牙咧嘴,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站起。
程飞宇愤怒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又咬牙切齿地掩下去了。
“我当初为了找到你,翻越了大半个华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结果,心心念念的妹妹竟然是这种人。你猜我是什么滋味?”
他长叹了口气,愤然进屋,并不再多看我一眼。
我落寞地转身欲走,程安心在身后笑得开心,“姐姐,你真可怜。”
“要不你让我踩一脚,我就去跟哥哥说那张照片只是角度问题,都是我当初看错了,你觉得好不好?”
我转身死死看着她,当下我真有种扑上去咬死她的冲动。
但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咬死她了。
“不必了。”
她怎么可能跟程飞宇说,那样她就死定了。
她只是想侮辱我而已。
我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程安心忽然说了一句,“其实当年,那个撞你的服务员是我的舔狗。”
“我跟他说了,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跟他约会一次。他屁颠屁颠就答应了。”
“哦,还有那个约你面试的老板。那是我二舅。哎呦,你说气不气人。”
我……
我死也要拖他们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