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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随车辙:孟宪奎、王贵来师徒兴隆山写生纪实

2025 年 5 月 27 日,晨曦微露时,兴隆山脚下出现了两辆摩托车的身影。著名山水画家孟宪奎身穿皮质骑行服,身旁是弟

2025 年 5 月 27 日,晨曦微露时,兴隆山脚下出现了两辆摩托车的身影。著名山水画家孟宪奎身穿皮质骑行服,身旁是弟子王贵来 —— 这位青年画家紧握车把,眼中透着对未知旅程的兴奋。引擎声打破山谷寂静,师徒二人沿蜿蜒山路驶向云雾缭绕的兴隆山主峰,一场融合传统笔墨传承与现代写生探索的艺术之旅就此展开。

摩旅启程:师徒逐梦山水间

摩托车行至海拔 800 米处,孟宪奎突然停车。"贵来,你看那片崖壁。" 他摘下头盔,指向右侧山壁上如斧劈般的岩层,"燕山造山运动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比任何画谱都生动。" 晨雾中,青灰色的石英砂岩层层叠叠,阳光穿透裂隙洒下光斑,宛如天然的皴法示范。王贵来连忙取出速写本,却被孟宪奎按住手腕:"先别急着动笔,用眼睛 ' 触摸 ' 岩石的肌理,感受风穿过缝隙的声音。"

这段摩托车写生之旅是孟宪奎近年倡导的 "移动写生" 实践。"坐在汽车里看山是隔着玻璃的,骑摩托才能让身体融入自然。" 他拍打沾满尘土的裤腿笑道,"你看这车轮卷起的碎石,和画中皴擦的笔触是不是同理?" 行至山涧弯道,溪水声突然轰鸣起来,师徒二人弃车步行,只见一道瀑布从 20 米高的岩壁跌落,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虹彩。"注意水流撞击岩石的三个层次:起势如奔马,中段若丝绦,落潭似碎玉。" 孟宪奎边说边用树枝在泥地上勾画水流走向,"宋代郭熙《林泉高致》说 ' 水,活物也 ',画水要先听水。"

现场教学:笔墨传承在溪流岩畔

在瀑布旁的巨岩上,孟宪奎展开便携式画案。"今天先解决三个问题:比例、细节、气韵。" 他铺开宣纸,以淡墨勾勒瀑布轮廓,"贵来,你看这岩壁与水流的比例,若按实景 1:1 描绘,画面必显局促。元代黄公望画《富春山居图》时,将远山比例压缩,才有 ' 远山近水 ' 的空间感。" 说着,他用狼毫笔在宣纸上侧锋皴擦,"注意看,岩石向阳面用刮铁皴,阴面施折带皴,这是根据光线强弱调整笔法。"

王贵来临摹时,笔触略显迟疑。孟宪奎蹲下身,握住弟子的手引导运笔:"你看这溪畔的蕨类植物,叶片要分正侧,叶脉如行书笔顺,既要连贯又需断笔。" 他指着岩石缝隙中生长的老松,"那棵松树,树龄至少百年,树干皴法要用 ' 鳞皴 ',如鱼鳞相叠,才能表现其沧桑感。这让我想起黄宾虹在北平西山写生时,曾在笔记中写 ' 画树如写人,须具风骨 '。"

午后阳光斜照,孟宪奎突然让王贵来放下画笔:"现在不画,用半小时观察光影变化。" 只见瀑布左侧的岩壁上,阳光随云层移动而明暗变幻,水流在岩石上投下的倒影如墨色渗化。"这就是李可染先生说的 ' 逆光写生 '," 孟宪奎取出泛黄的写生笔记,"1954 年他去黄山写生,曾对着同一座山峰画了晨、午、暮三幅,发现光线下的山水每天都是新的。" 王贵来凝视着光影流转,忽然顿悟:"师父,我明白为何您总说 ' 写生不是抄景,是与天地对话 ' 了。"

历史回响:近代名家与兴隆山的渊源

傍晚扎营时,孟宪奎从行囊中取出一本线装书 ——1936 年出版的《燕山画旅》。"翻开第 47 页," 他指着泛黄的书页,"这是近代画家胡佩衡先生当年在兴隆山写生的记录。" 文中写道:"兴隆诸峰,石多窍穴,若蜂房蚁蛭,雨后云气从孔中出,恍若仙境。" 配图中,几座怪石嶙峋的山峰用浓墨勾勒,间以破墨点染,正是兴隆山特有的 "蜂窝岩" 地貌。

"胡先生当年也是骑毛驴来的," 孟宪奎指着插图中的驴背画架笑道,"他在文中特别提到兴隆山的 ' 三奇 ':石奇、水奇、树奇。你看那棵生长在石缝中的油松,和胡先生画中那株几乎一模一样。" 王贵来对比实景与古画,惊叹道:"历经近百年,山水依然,笔墨却能代代相传。"

更令人称奇的是画集中夹着的一张便签,是 1957 年李可染先生游览兴隆山时的题跋:"此地石纹如篆籀,水势似狂草,可悟笔墨之法。" 孟宪奎轻抚纸页:"李先生当年在兴隆山待了七天,画了 23 幅速写,其中《兴隆飞瀑图》后来成为他 ' 黑密厚重 ' 风格的重要转折点。你看这瀑布的画法,是不是和我们今天看到的如出一辙?"

夜色渐浓,篝火旁的师徒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孟宪奎讲述着 1980 年代他初次来兴隆山时,如何在暴雨中捕捉云雾变幻;王贵来则说起用无人机航拍获取全景视角的新体验。"工具在变,但写生的本质不变," 孟宪奎拨弄着篝火,"就像黄宾虹说的 ' 对景写生,要懂得舍取,更要懂得夸张 ',当年胡佩衡夸张了岩石的窍穴,李可染强化了瀑布的墨色,今天我们也要找到属于这个时代的山水语言。"

学术探究:写生作为创作的灵魂基石

在次日的写生总结中,孟宪奎将教学上升到学术层面。"翻开《苦瓜和尚画语录》," 他在画案上摊开古籍,"' 搜尽奇峰打草稿 ',石涛这句话道破了写生的真谛。但何为 ' 搜'?何为 ' 打'?" 他指着远处层峦:"搜,不是搜罗表象,是搜索山水的内在精神;打,不是打稿,是用笔墨与山水搏斗。"

他以兴隆山为例展开分析:"这里的岩石属于 18 亿年前的海相沉积岩,层理清晰如书页,画时需用 ' 折带皴 ' 表现其沉积韵律;而那道瀑布流经的花岗岩断层,质地坚硬,必须用 ' 斧劈皴 ' 才能体现其力度。这就是 ' 笔墨当随物象 ' 的道理。" 王贵来记录时,孟宪奎突然提问:"你说,为什么近代画家偏爱来兴隆山写生?"

不等回答,他便起身指向东方:"看那片山坳,1937 年黄胄先生在此画过《燕山牧牛图》,他发现这里的山石肌理与传统皴法有天然契合;1973 年吴冠中先生来此,用点线面重构了山水秩序。兴隆山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有北方山的骨,又有南方水的韵,是锤炼笔墨的绝佳课堂。"

谈到写生与创作的关系,孟宪奎取出自己的写生手稿:"这是我 1992 年在兴隆山画的《溪山秋霁图》草稿,当时观察到雨后岩石的反光现象,尝试用 ' 破墨 ' 技法表现,后来发展成 ' 积光皴 '。" 他指着手稿上的修改痕迹,"写生不是为了画完就束之高阁,而是要像酿蜜一样,将自然素材转化为艺术语言。李可染先生说 ' 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 ',这 ' 功力 ' 首先就来自写生。"

薪火相传:在传统与现代间寻找坐标

临行前,师徒二人在瀑布前合影。孟宪奎特意让王贵来站在画架前,镜头中,青年画家的身影与背后的山水叠印在一起。"记住今天的感受," 孟宪奎整理着弟子的画夹,"当你在画室中困惑时,就想想兴隆山的风如何吹动松针,瀑布如何撞击岩石。"

摩托车启动时,王贵来忽然问:"师父,现在有了 3D 扫描和数字绘画,我们还需要这样辛苦地写生吗?" 孟宪奎摘下头盔,目光坚定:"当年黄宾虹在北平,有人拿照片给他看,他说 ' 照片有光影而无笔墨,有形象而无精神 '。" 他发动引擎,车辙在泥地上划出两道弧线,"科技能复制形,却复制不了画家面对山水时的心跳。"

返程路上,夕阳将师徒的身影拉得很长。孟宪奎不时停车指点:"看那晚霞中的山脊线,像不像倪瓒的折带皴?"" 注意溪水转弯处的漩涡,用笔要如 ' 屋漏痕 '。" 这些脱口而出的教学,早已超越技巧层面,成为一种艺术生命的自然流淌。

当最后一缕余晖隐入山峦,王贵来在速写本上写下:"今日方知,写生不仅是画山画水,更是画自己心中的丘壑。师父手中的画笔,传承的不只是技法,更是中国人看待世界的方式 —— 在与自然的对话中,完成对生命的观照。"

这场跨越时空的写生之旅,既是一位老画家对传统的坚守,也是一位青年艺术家对未来的探索。在兴隆山的奇峰怪石间,笔墨的传承与创新正在悄然发生,如同那道永不枯竭的溪流,奔涌在山水画的历史长河中。

作者:曹铁娃(天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