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八年深冬，长江北岸。

晋王杨广站在六合镇桃叶山的帅帐前，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大江。江风猎猎，卷动他身后五十万大军的旌旗，发出如涛声响。

“殿下，各路军马已按计划抵达指定位置。”行军元帅长史高颎呈上军报。

杨广接过军报，目光却仍停留在江南方向：“陈叔宝此刻在做什么？”

高颎微微一笑：“据探子来报，仍在临春阁中与嫔妃宴饮。”

杨广摇头叹息：“江东三百年基业，就要断送在这个昏君手里了。”

与此同时，建康城中，陈后主正举杯与宠妃张丽华对饮，全然不知江北已是山雨欲来。

战前风云

自永嘉之乱至今，中国南北分裂已近三百年。北方，隋文帝杨坚励精图治，国力日盛；南方，陈朝后主沉湎酒色，朝政败坏。

开皇七年的除夕，陈后主在临春阁大宴群臣。尚书仆射江总举杯祝贺：“陛下治下，江南富庶，百姓安乐，可称太平盛世。”

护军将军樊毅却忧心忡忡：“陛下，江北隋军调动频繁，恐有南侵之意，应加强江防。”

陈后主不以为然：“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没。彼何为者耶？”

宠臣孔范附和：“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耶！”

而在长安的大兴宫中，隋文帝正与重臣商议平陈大计。

“陈叔宝荒淫无道，民心尽失。此乃天赐良机，陛下当顺天应人，一统天下。”高颎慷慨陈词。

杨坚颔首：“朕受天命，岂可坐视江南百姓受苦。传诏，以晋王广为行军元帅，总管平陈诸军事！”

多路并进

开皇九年正月，隋军八路齐发。

秦王杨俊率水陆军出襄阳，直指江夏；清河公杨素率舟师下三峡，破狼尾滩；贺若弼自广陵渡江，直取京口；韩擒虎自横江夜渡，袭取采石。

最精彩的一着，是宇文述率军三万绕道海路，直扑陈朝腹地。

贺若弼在渡江前，下令将所有战船涂成黄色，系以绿绸，远望如枯草落叶，顺流而下。陈军哨兵不察，以为是江上漂浮物，未加防备。

正月初三，大雾弥漫江面。贺若弼悄然渡江，陈军守将徐子建还在醉梦之中，京口要塞不战而下。

同一天，韩擒虎率五百精兵夜渡采石。守军因逢元会（春节），皆醉，遂克之。

建康危局

隋军突破长江天险的消息传到建康，陈廷大乱。

陈后主急召群臣商议。老将萧摩诃请战：“贺若弼悬军深入，营垒未固，出兵掩袭，必可克之。”

但孔范却道：“此乃天降大任于陛下，待臣为陛下北擒隋将，刻石燕然！”

陈后主犹豫不决，错失战机。

此时，贺若弼已据钟山，韩擒虎屯新林，南北夹击之势已成。建康城中尚有精兵十万，本可一战，但陈后主终日啼哭，将军政全部委于施文庆等佞臣。

正月二十日，陈后主终于下令出战。但军令朝令夕改，将士不知所从。鲁广达在白土冈列阵，独力苦战，贺若弼几不能支。但孔范部先溃，牵动全线，陈军大败。

景阳井耻

城破之时，陈后主携张丽华、孔贵嫔逃入景阳殿后的枯井中。

隋军士兵发现井边有女子胭脂痕迹，向井中喊话。初时无人应答，士兵威胁要投石，方才听到求饶声。

士兵放下绳索，感觉异常沉重。拉上来时，才发现陈后主与两个妃子捆在一起。

韩擒虎的部将见到这个情景，不禁感叹：“以此亡国之君，仍有如此闲情，可笑可叹！”

而贺若弼入城时，鲁广达犹督余兵苦战不息，直至被俘。见贺若弼，曰：“不能救国，罪合万死！”言辞慷慨，涕泪交流。贺若弼为之改容，释而礼之。

统一庆典

三月，陈叔宝及王公百官被押送长安。

隋文帝登广阳门，见陈室男女，命内侍宣诏：“陈叔宝昏庸，但非元恶，可恕其罪。”

随后，隋军将建康城邑宫室尽数拆毁，改作耕田，以防他人据险称雄。

在太庙举行的献俘仪式上，隋文帝对群臣说：“自此天下一统，四海一家。当使百姓共享太平，永息干戈。”

是夜，杨坚独坐宫中，翻阅三百年来分裂时期的史籍，感慨万千：“多少英雄豪杰，皆欲统一天下而不可得。今日功成，实乃天意。”

历史回响

隋灭陈之战，结束了自永嘉之乱后长达二百七十二年的分裂局面，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大一统时代。

然而统一后的隋朝命运多舛，二世而亡。但隋朝开创的各项制度，却为后来的大唐盛世奠定了坚实基础。

陈叔宝被俘至长安后，终日沉醉，竟得善终。隋文帝问其思江南否，答曰：“金陵风景，早已模糊。而今日日饮酒，不异往日。”

倒是那些被迁往关中的江南士子，常在渭水畔北望，吟唱着哀婉的《玉树后庭花》。那靡靡之音，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也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当大唐诗人杜牧写下“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的诗句时，距离那个改变中国历史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二百余年。但隋军战船渡过长江的那个清晨，却永远定格在历史的长卷中，成为中华民族从分裂走向统一的重要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