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参加诺贝尔奖宴会或颁奖典礼是一生一次的经历,同时要面对严格的着装要求。”
——诺贝尔奖官网告示
每年的 10 月份,萦绕在北欧上空的除了极光,这片富足而又静谧的土地同样将闪耀起智识的光辉——一年一度的诺贝尔奖名单正式出炉。随后,这群世界上最杰出的人类会在 12 月共赴瑞典、挪威,参加颁奖仪式,举办宴会。

image:nobelprize.org
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有份量、也最庄重的场合之一。可以想见,这一天当然也有着装上的要求,但有趣的是,对于这些半辈子和科学实验、文字、数学模型打交道的人来说,“穿什么”有时候反而成为了一项番外挑战。
2025 年六大领域的诺贝尔奖名单已经陆续出炉,按时按量提醒我们:这个名单上的人们都在某些方面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而对于这些足以留于历史、甚至改变历史的人来说,碰上 Dress Code 这一关,我们或许能想象到那种稍显笨拙、但又反衬出其纯粹的反应,今天我们就借着这个时机,看看诺贝尔奖的世界里,着装、品位与智慧的轶事。

1927 年,第五次索尔维会议合照,被后人称为“诺贝尔奖含金量最高的合影之一”。图中 29 人有 17 人先后获得诺贝尔奖。| image:Institut International de Physique Solvay
“我从来都不是派对女王,通常也不爱穿长裙。”May-Britt Moser,2014 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科研建树此时轻舟已过万重山,距离那块奖牌还有一步之遥时,Dress Code 反而让她有点犯难了。

May-Britt Moser 因对大脑中网格细胞的开创性研究而获得诺奖,这种细胞揭示了人脑中空间定位、导航的机制,被称为“大脑中的 GPS 系统”。这一发现深刻推动了人工系统对于空间表征学习、自主导航、人工意识研究与可解释智能体的发展。| image:commons.wikimedia.org
正如诺贝尔官网上所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参加诺贝尔奖宴会或颁奖典礼是一生一次的经历,同时要面对严格的着装要求。”根据规定,Moser 需要穿着任何款式的拖地晚礼服或者民族服饰,这对于一个在实验室研究大脑的科学家来说,可能是第一次体验到“裸考进考场”是什么体验。
好在,服装设计师 Matthew Hubble 发来邮件,提出为 Moser 制作一套专属的晚礼服。设计师将 Moser 的研究成果融入晚礼服中,腰间绣上网格细胞图案,以及串珠组合而成的神经元,这一袭长裙最后伴随 Moser 登上了颁奖典礼。


其实,设计师 Matthew 在从事时尚设计之前也是一名科学工程师,他的设计有一条主线就是致敬前沿的科学创新,用这类主题制作礼服。 | image:Nobel Media / Alexander Mahmoud
对于男士来说,诺贝尔奖的 Dress Code 会更加严格:需要穿黑色燕尾服(带有丝绸贴边)、白色领结、白色硬挺衬衫、白色硬挺翼领、黑色长裤、黑色正装袜、黑色正装鞋。以及,如果有衬衫饰钉、袖扣的话,应该为白色或者银色,手帕颜色通常为白色。

image:TT
可以想象,大部分科研工作者看到这一页 Dress Code 时,甚至需要搜索一下一些服装的专有词汇是什么意思。这常常是获奖者们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服装。生物学家 Richard Henderson 在 2017 年领奖之前说,“这是我第二次穿上燕尾服配上白色领带,极有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那一年他 72 岁。

Richard Henderson,电子显微镜领域的开创者之一。他与科研伙伴研究出的“冷冻电子显微镜技术”能够深入了解微观层面上的生命复杂过程,这一技术成就了后来的无数科学家,被称作“向上帝借眼睛”。2017 年,Richard 以及同僚 Jacques Dubochet、Joachim Frank 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image:MRC LMB
面对这样冗杂的着装规则,大部分获奖者会在晚会之前特意到瑞典的一家名为 Hans Allde 的绅装店选购礼服(大部分奖项的颁奖地点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只有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地点设在挪威奥斯陆)。Hans Allde 是斯德哥尔摩一家成立于 1949 年的绅装店,目前由第二代 Lars Allde 继承,诺奖得主的光顾令这家老店更添光彩。

Richard 正在店内试穿礼服。| image:Alexander Mahmoud
女士们先生们迈过了最后一道着装考验之后,一切准备就绪,获奖者们终于可以一同庆祝人类成就的巅峰,迎接他们的则是瑞典王室成员。

大部分奖项会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举行颁奖典礼、在斯德哥尔摩市政厅举行晚宴,瑞典国王为获奖者颁奖。| image:Henrik Montgomery / TT
王室成员会与获奖者一同出席,高挑挺拔的北欧人简直就是晚礼服的衣架子,比如瑞典小公主玛德琳。2024 年颁奖典礼上有一张非常值得分享的照片,身穿 Fadi El Khoury 定制墨绿色礼服的玛德琳挽着 Demis Hassabis 一同出席典礼。Demis Hassabis 是谁?他有一个身份是一名游戏开发设计师,AlphaGo 就是他牵头开发的。然而,他也是一名诺奖得主——2024 年,他因蛋白质结构预测领域的贡献而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作为一名年轻的 70 后,获奖时 Demis Hassabis 才 48 岁,远低于诺奖得主的平均年龄。要知道,有些科学家需要等待 40 年才能获得诺奖。比如屠呦呦女士,上世纪 70 年代提取出青蒿素晶体,在 2015 年因青蒿素研究成果获得诺奖。| image:Christine Olsson / TT
这群世界上最有才的人类之中,当然也有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前文我们提到,除了礼服之外,获奖者也可以穿着民族服饰——免疫学家本庶佑在 2018 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时,打破了往常的着装限制,身穿羽织和袴出席典礼,而上一个这么做的日本人,是写出了《雪国》的小说家川端康成,他在 1968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本庶佑因在癌症免疫疗法领域的重大发现而获得诺贝尔奖。图一为本庶佑获得诺奖,图二为川端康成获得诺奖,两人都穿着日式传统服饰领奖。| image:nobelprize.org / nippon.com
当然,也不是所有获奖者都与“时尚”有距离感。比如加缪,比如萨特。

加缪(右一)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 image:albertocairo.substack.com
1957 年,英俊的法国人加缪时年 44 岁,风华正茂的他走上了诺贝尔领奖台,将文学奖收入囊中。晚宴,这位风度翩翩的法国作家在各界名流之中穿梭,似乎他就是那位市政厅里将燕尾服穿得最得体的男士。

诺贝尔奖晚宴上,加缪与两位女士交谈。| image:wikimedia.org
当然,这般着装效果大概率是无意的,对于加缪来说当时有更紧要的事情值得思考。相比之下,萨特显得更为严肃。事实上,这位 1964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思想家拒绝了这一项荣誉,因为“作家不应该让自己变成一个机构”,萨特经常拒绝官方荣誉,认为作家会因此失去独立与纯粹,就算是诺贝尔奖也不例外。

1955 年,波伏娃与萨特在北京 | image:theguardian.com
但不管萨特有没有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出现,他和加缪一样,都成为了许多时装设计师的灵感缪斯。意大利人 Massimo Osti,这位创立 Stone Island、C.P. Company 的设计师曾在 C.P. Company 的 AW 1992 这一季中推出 J.P. Sartre Coat,灵感便来自萨特日常穿着的大衣。


image:C.P. Company / BBC
日本品牌 COHÉRENCE 则做得更彻底。品牌的源泉就来自各个时代的传奇艺术家、文学家、哲学家等思想巨擘的日常服装,这些人类群星之中,加缪是他们的重点参考对象,比如战壕风衣,是加缪现存影像中最为经典的单品之一。


image:COHÉRENCE / LIFE
纵使我们能列举出围绕诺贝尔奖的不少服装轶事,但很显然,在诺贝尔奖的历史长河中,服装的故事是最不要紧的。
我记得晚点LatePost 曾有一篇对多位诺奖得主的采访,被问到“当下最有挑战的科学难题是什么?”时,不管是物理学家还是化学家,几乎都给出了同一个答案:寻找可持续能源。其中 David MacMillan(2021 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大概是这么回答的:“我们要避免(气温)超过临界点,否则可能会对 10 代,甚至 20 代人产生负面影响,陷入需要数千年才能纠正的恶性循环。”
这个殿堂上的人们需要思考的事情,比起一件衣服要深邃得多。他们要克服的考验,也比穿好一身衣服要艰难得多。
刚刚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免疫学家坂口志文,在最初提出“抑制性 T 细胞”这个概念时,被认为是主流学界的异端,甚至被业内人称为“伪科学”,努力了十多年,坂口终于在 1995 年发表论文,记录了一种全新的调节性 T 细胞——整整 30 年后,他获得了诺贝尔奖。
这是诺贝尔奖普遍的叙事:受到质疑、兀自忍耐、挣扎与放弃、坚持几十年,最后影响全人类。

image:AFP
而晚会上严格的着装规则,对于半辈子都在与各种智识挑战周旋的他们来说,无非是一味有趣的调剂。
“在一个民族内,为了产生一位天才,总是需要有几百万人。一个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刻出现以前,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
人类群星闪耀时。如果服饰在这场盛会中像是锦上添花一样的存在,那它也必然是那一朵最不起眼的花瓣罢了。

经典影像:1931 年,冯 · 劳厄的公寓聚会。画面中的五位先后都拿了诺贝尔奖,诺奖含金量 100% | image:海牙国家档案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