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笑我“省里的干部，不懂家乡的规矩。”

三天后，我带省纪委让他懂了我的规矩。

1

省纪委第四纪检监察室副处长李林，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此刻他正被两个保安推搡着赶出了镇政府的大门。

镇长牛奋进站在门内，不屑的说：”李干部，不懂家乡的规矩，就别瞎掺和！“

李林指着远处泛着恶臭的千扉河，愤怒的拍着大门质问：”现在大家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了？这就是你说的规矩？“

中秋节的前一天，李林带着妻儿回老家陪父母过节，由于工作的原因，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当车驶入千扉镇地界，李林迫不及待的地摇下车窗，想看一看家乡的变化。

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烈、呛人的化学品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爸，你这车窗关紧点，臭死了！”后座的儿子不满地嘟囔。

李林尴尬地升起车窗，带着疑惑透过玻璃望着窗外，山还是那片山，只是不似之前那般翠绿；河还是那条千扉河，只是不似往昔那般清澈。

“这臭味难道是从河里散发出来的？”他喃喃自语，并未深想，归家的急切冲淡了这丝不快。

车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停稳。母亲闻声迎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父亲则站在门口，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是嘴角带着笑意。一番寒暄，李林提着行李走进客厅，目光瞬间被客厅墙角堆放着的七八个蓝色桶装水桶吸引。

“爸，妈，怎么买这么多桶装水？家里的自来水坏了？”李林随口问道，心里想着是不是水管老化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拿起一个空的白瓷碗，拧开了水龙头。

“哗——”

一股细流涌出，不是记忆中的清亮透明，而是带着一种可疑的、微微泛黄的浑浊，随着水流，一股淡淡的、类似化学药剂的腥臭味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母亲刚端上的月饼的甜香。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林的疑惑的看向父亲。

母亲红着眼圈，开始倒苦水：“还能怎么回事？都是上游那个天杀的化工厂闹的！刚开始还好，这两年，这水是越来越没法用了！别说喝，就是洗菜洗完手都觉着痒痒！”

“化工厂？没有去政府反映吗？”

“去找过，没用。镇上说了，这是发展的阵痛。”一直沉默的父亲开口道。

下午，李林借口散步，去了几户相邻的叔伯家。一听他问起河水的事，大家都提起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林子，你在省里当干部，你给评评理！”隔壁的张伯情绪激动，“当初镇长牛奋进拍着胸脯保证，引进的是高科技、无污染企业，能带动咱们致富！结果呢？富了他牛家，苦了咱们全镇！”

“就是！那‘金盛化工’，明面上是外地老板投资，谁不知道背后就是牛镇长他那宝贝儿子在操控！”另一位婶子压低声音，“咱们去年集体去镇政府讨说法，你猜怎么着？大门都没让进，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保安给推出来了，还说咱们是刁民，破坏营商环境！”

“牛奋进亲自出来放话，说谁再敢闹事，就让谁家的娃在镇上找不到工作，让谁家的店开不下去！咱们……咱们是敢怒不敢言啊！”

“现在家家户户，吃喝都指望着这十几块一桶的桶装水，这日子，过得比城里还金贵了！”

乡亲们的话让他大概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没想到，家乡的“发展”，竟是以牺牲环境和百姓健康为代价，而且伴随着如此赤裸裸的强权与威胁。

李林决定亲自去镇政府探一探虚实。

节后第一天，他径直走进了千扉镇镇政府大楼。

镇长牛奋进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见到李林，牛奋进倒是很热情，胖脸上堆满了笑容：“哎呦，李处长！稀客稀客！回家过节还惦记着关心咱们家乡建设，真是难得！”

李林压下火气，尽量平静地陈述了河水污染和村民饮水问题。

听完，牛奋进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李处长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看问题要全面，要有发展眼光嘛。”

他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化工厂厂房：“你知道‘金盛化工’一年给镇上带来多少税收吗？解决多少就业吗？我们不能因为一点点小问题，就否定发展的大局嘛！饮水问题，暂时克服一下，买点水花不了几个钱。可要是企业没了，大家的饭碗没了，那才是大问题！”

“一点点小问题？”李林被这颠倒黑白的逻辑气得站了起来，“牛镇长，老百姓的健康是小事吗？千扉河是我们的母亲河，现在变成臭水沟，这也是小事？”

“李林同志！”牛奋进提高声音，眼神中带着警告“注意你的立场！你在省城机关，可能不了解基层工作的复杂性。我们千扉镇底子薄，要发展，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你作为从千扉镇走出去的干部，更应该支持家乡的发展，而不是在这里指手画脚，唱反调！”

“不支持污染企业，就是唱反调？就是不支持家乡发展？”李林简直气笑了。

正要理论，却被两个保安驾着赶出了门外。

牛奋进站在门内，不屑的说：”李干部，不懂家乡的规矩，就别瞎掺和！过完节，好好回省城当你的干部去吧！“

看着牛奋进那张有恃无恐的脸，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于是，他拿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市长热线，将千扉镇的情况，尽可能清晰、客观地进行了反映。

几天后，他接到了来自源城市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市环保局联合调查组的，语气非常客气，详细询问了情况，并感谢他的监督。“李处长请放心，市里高度重视，我们已经派出调查组进驻千扉镇，一定会尽快查清问题，给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挂了电话，李林长长舒了一口气。市里出面了，家乡的事情总算可以解决了。

他暂时安下心来，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等待着来自家乡的好消息。

2

接下来的几周，李林在工作间隙，总会时不时想起千扉镇的事。市调查组的“高度重视”和“尽快处理”像一颗定心丸，让他相信在更高层级的介入下，牛奋进之流不敢再一手遮天。他甚至开始想象，下次回乡时，或许能再次看到千扉河波光粼粼的模样。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却没有等到任何来自市里的正式反馈，家乡的亲友群里也异常安静，不再有人讨论河水的问题。这一切，过于安静了，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终于，在一个加班后的深夜，他忍不住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父亲往日高兴的声音，而是小心翼翼的低声：“喂……小林啊。”

“爸，您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没……没事。”父亲支吾着，背景里传来母亲细微的、带着焦虑的劝阻声：“别跟孩子说……”

“爸，到底怎么了？市里不是去调查了吗？化工厂怎么样了？”李林追问道，语气急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林啊……你，你别再管这个事了。”父亲的声音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走后没几天，牛镇长……就带着几个人来家里‘看望’我们了。”

李林握紧了手机，担忧的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说我们养了个好儿子，在省里当了官，就忘了本，回来给家乡抹黑，拆乡亲们的台。”父亲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招商引资是市里都肯定的大政绩，谁拦着，谁就是跟千扉镇全体老百姓过不去！”

“他还警告我们，”父亲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被谁听见，“要是再让你在背后搞小动作，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他说他有的是办法，让咱家的果园明年一个果子都卖不出去，让咱家在镇上抬不起头……你妈这几天，吓得晚上都睡不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