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江行舟身边的第五年，他的小师妹回来了。

他推开我，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该走了。”

“师妹娇气，看到我们这样，又得闹脾气。”

我僵在床榻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江行舟挑了挑眉，玩味道。

“想什么呢，我可不会让你一直留在这儿的。”

“我嫌脏。”

他像是没看到我骤然惨白的神色，思考片刻后，又道。

“离开之前，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去勾引我的师尊，只有他跌落神坛，小师妹才会对他彻底死心。”

1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江行舟却没给我机会。

他眼中，却再没有半丝刚才沉迷的模样。

“往后你便不要再过来了，还有这些也全部带走。”

“她不喜欢我身边出现别人的东西。”

江行舟递给我一个乾坤袋。

我接过翻了翻。

里面是我为数不多的衣物、贴身物品，

甚至这些年我送给他的所有生辰贺礼，也一并还了回来。

被当作垃圾一样，凌乱的堆在一起。

我心口发疼，忍了很久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等他的师妹回来，就可以随时将我甩开，随时准备抽身。

江行舟掐了掐我的脸，毫无留恋的将我推出房间，笑眯眯道。

“好音音，勾引师尊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难堪的站在门口，强忍着哽咽泪意。

半晌，抬头望向他。

“若是我说，我不愿呢。”

江行舟嘴角的笑意落了下来，

那双向来多情的桃花眸淡淡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可我却感觉到了逼仄的寒冷，像被锋利长剑直指咽喉。

我知道，那是他对我无声的警告。

可我没有后退，抱着最后一丝期盼颤抖着问。

“江行舟，你真的舍得我吗？”

五年前，江行舟将刚刚化形的我从妖兽口中救下。

那时我尚且懵懂，只知牢牢跟在第一眼就看到的江行舟身后。

他表面轻佻玩味，实际却将我养得很好。

这五年，他教我修行术法，教我世俗伦常，带我一点点认识这个世界。

甚至在我化形不稳，控制不住身体发情之时，

也是他将我抱在床榻上，耐心缱绻的教我疏解欲望。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他几乎占据了全部。

这五年相伴，亦是我最后的底气。

是他将我养成如今的模样，我卑微的盼望着，他能有一丝不舍。

可惜，我破釜沉舟的最后一问，没能让江行舟动容半分。

他抱着手臂，看着我的黑眸平静到近乎冷漠。

“黎音，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教过你自作多情。”

“你总说你要报答我，既如此，那便答应这件事。”

“此事之后，我们两清。”

我愣愣的与他对视，被他的狠厉伤得体无完肤。

各种无措、难堪、屈辱的情绪将我脑子搅得一片空白，只余难言的剧痛。

许久，我擦了擦酸涩的眼睛，笑着开口。

“好，我答应你。”

“我去勾引你的师尊。”

2

江行舟还欲说些什么的嘴唇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脸上麻木的笑意，眉心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手指抬起，似乎是想像从前那样摸摸我的头。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

他日日放在心口、属于宋晚的传音玉简响了起来。

宋晚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兄，怎么办，师尊还是不喜欢我。”

“我好难过，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江行舟一贯游刃有余的神色霎时露出几丝慌乱。

他再顾不得我，越过我就往积雪峰飞去。

那是两人的师尊，楚照尘的住处。

我呆滞许久，还是跟了过去。

赶到时，宋晚正倚在江行舟怀里，哭得眼睛通红。

江行舟抱着她，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心疼和无措。

他笨拙的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安慰。

“没事的，师尊不喜欢你，你还有我。”

“实在不行你打我出出气，要是还哭的话，师兄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话尾的宠溺化作钩子，将宋晚逗得破涕为笑。

我麻木的看着，只觉身上痛得厉害。

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在沈行舟面前落过泪。

可就如刚才那般，他总是无所谓的。

我总以为他是不擅长这种安慰之事，如今在另外一个女子面前，我却看到了他截然不同的模样。

这才恍然，原来他不是不擅长，只是不愿意这样对我罢了。

江行舟的注意力一直在宋晚身上，即便我近在咫尺，他也始终没有发现。

反倒是宋晚看到我，咦了一声。

“师兄，她是谁啊。”

江行舟愣了一下，看向我时，眼里的柔情化作冷漠。

“你来干什么？”

宋晚惊讶的看着我，声音中带了敌意。

“你认识她？”

“还是只下贱的蛇妖，师兄，你怎么跟这种玩意搅在一起了。”

她肆无忌惮的羞辱着我，沈行舟却始终面色淡淡。

“一只随手捡来的宠物罢了，不过养着玩玩。”

“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她离远点便是。”

宋晚娇气的哼了哼，趴在江行舟身上四处嗅闻，最后嫌弃道。

“还不赶紧让她走，你身上一股蛇的腥臊味，真恶心。”

“等下我非要将你推进灵池好好洗一遍不可。”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着，而我像是误入其中的跳梁小丑，连站在这里都嫌碍眼。

江行舟耳根通红，眼里的愉悦却止都止不住。

“知道了，都听你的。”

这一刻，我清楚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

沈行舟没有再给我时间发呆下去，他望向我，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宋晚得意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对我不自量力的嘲笑。

我心口一窒，抬起僵硬的脚，转身离开。

积雪峰终年落雪，而我一向畏寒，不过短短时间，便已冻得皮肤刺痛。

可我却不敢停下。

直到我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重重摔在雪地上。

瞬间，冰寒入骨，痛彻心扉。

偏偏这时，江行舟出现了。

我下意识向他伸出手求救。

“江行舟，我冷……”

他却只是漠然的看着，目光比这积雪更冷三分。

“黎音，别再跟着我。”

“别逼我对你动手。”

3

他警告完，目不斜视的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我冻得浑身发抖，手缓缓落下，遮住自己眼里的泪。

是啊。

这个时候，我怎么还敢奢望他是像以前那样来救我。

在今日之前，我其实并未真正见过宋晚。

可这偌大的宗门，人人都知道江行舟对宋晚情根深种。

听说为了她，江行舟无数次深入险地，只为采来她最喜爱的紫萝花。

在宋晚突破之时，次次不顾性命替她抗下雷劫，身受重伤也无怨无悔。

可惜的是，宋晚虽然感动，却并不爱他。

宋晚喜欢的，是他们的师尊楚照尘。

之所以消失五年，也是因为她表白之后被拒，负气出走。

从前我听到这些，却并未当回事。

毕竟那时，陪在江行舟身边的一直是我。

我沉迷于他轻佻外表下偶尔泄出的几丝温柔。

直到如今大梦初醒，我才知那几丝温柔，不过主人对宠物的几分怜悯罢了。

根本作不得数。

他真正的爱意与柔情，从始至终都牵挂在一人身上。

我趴在雪地里，只觉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

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碎成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黑暗中猛的惊醒。

入目是略显熟悉的素白帷帐，

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与失去意识前的冰寒截然不同。

一道清寒的嗓音在耳边淡淡响起。

“再晚半刻，你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