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残疾,我大半辈子操劳,
五十大寿那天把房子过户给儿子,让儿媳接班厂会计的肥差。
第二天,却和丈夫一起被赶出家门,
“不挣工资的老东西,有什么脸在我家白吃白住!”
气不过上前理论的丈夫,被儿子一拳打翻在地踩住他空荡荡的裤腿,
“老废物一个还想教训老子?!”
我冲上去阻拦,被儿媳薅住头发磕到石磨撞断后腰,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老伴和我一起被丢进牛棚,
自小看大的孙女给我端来碗粥,
一勺一勺喂我吃下,
“奶奶,这粥里有耗子药。”
“你快带着爷爷去死吧。”
“别再拖累我们家了。”
顶着五脏六腑腐蚀的剧痛,我眼睁睁看着老伴急火攻心当场气死,
耳边是儿子一家,在堂屋喝酒吃肉的欢快声。
“等这两个老不死的没了,份子钱又是一笔!”
口吐鲜血活活疼死的下一秒,我听到自己说,
“今天是我五十岁生日!”
“房子给刚子,工作给小慧!”
“我和你爸就只等着享天伦了!”
1
“谢谢妈!”
五脏六腑溃烂之痛未散,却见眼前掩不住兴奋的儿子儿媳,
我竟回到了五十岁生日当天!
儿子张志刚看着我手里的房本,藏不住的贪婪。
“妈,等明天房子过了户!小慧正式接了班!”
“我们一定好好孝顺你!”
儿子伸手就要拿房本,身边老伴张刚住着拐杖语气无奈,
“你妈最近腰疼的厉害,过户的事儿着什么急。”
自从张刚三十年前右腿截肢,多年劳碌的确压垮了我的腰。
儿媳刘小慧闻声翻个白眼,张志刚立刻啧一声,
“爸!你少说让小慧不待见的话!”
“这是我妈给我和小慧的心意!有你什么事!又不是你挣下的!”
“我妈现在岁数大了,你又是个残废!”
“以后还不是得我们给你养老!”
我过生日又要交班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屋里屋外凑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旁人听得都直撇嘴,性子温吞的老张却只是摇头叹气。
这么个忍气吞声的脾气前世看我受屈时,却毫不犹豫挡在前面保护我!
眼见张志强就要拿到房本,我蹭一把抽回,反手一耳光抽到他脸上。
众人讶异声中,我亮开嗓子声音利落,
“这么跟你爸说话!还想要房本?!”
“张志强!你想屁吃呢!”
捂着脸的张志强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毕竟这是我这三十多年第一次动手打他。
“没良心的白眼狼!张嘴喷粪说你爸是残疾!”
“别忘了你爸的腿是因为你没的!”
三十年前老张本是部队最早一批汽车兵,给首长开车颇得赏识。
因儿子一句没去过首都,省吃俭用攒钱带我们坐火车赴京。
六岁的张志强贪玩钻火车道。
“要不是你爸搭上条腿,拼上后半辈子把你推开!”
“你还有命站在这儿大呼小叫?!”
老张没了一条腿被迫退伍后,我们就搬到了这里。
就是怕张志强因着这件事被嚼舌根。
可久而久之竟连张志强都忘了他爸的腿是怎么没的了!
议论声中,张志强脸色一下变的难看,
“妈!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语气责怪,
“你这不是诚心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吗?!”
儿媳刘小慧倒是扭腰摆跨气定神闲,当着众人故意软下语气,
“妈!志强说公爹两句也是为了我。”
“您不会是看不得志强对我好,心里吃醋发邪火吧。”
说着她竟红了眼眶,
“您是长辈,就算真是心里窝火给我两掌我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下,您何必指桑骂槐,让志强在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刘小慧擅长两面三刀,大事儿不让步,小事儿喊委屈,当着我的面假装恭敬,转身跟人嚼舌根又一副含冤抱屈的受气媳妇样。
时间一长我口碑变成了“强势婆婆”、大家长”。
果然窗外几个平时常和刘小慧一起的媳妇们,立刻撇嘴,
“以前就听过跟儿媳妇争儿子宠的婆婆,今天算是看见了!”
“老不正经的恶心货!不会晚上还吃醋她儿子不跟她睡一被窝吧!”
“小慧心疼她腰疼,宁愿自己受累接班去干活,她却这么不识好人心!”
老张刚想替我叫屈,却被我一把按住手。
起身推开窗户,
“要说!就大大方方说!”
2
我突然发飙,吓得年轻媳妇们当即闭嘴,又撇嘴仿佛坐定了我“刁婆婆”的恶名。
“小慧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有理今天咱当着大家的面儿说!”
“明明是你让志强央求我说自己年级轻轻没个挣钱的路子,叫人看笑话,哭着喊着要接班,怎么上下嘴唇一碰就变成我腰疼的顶不住几次三番让你接班了?”
前世我觉得志强娶个媳妇不容易,对外只说他们的好。
想着他们小两口过得好我们受点委屈没什么。
却惯出这几只弑亲的白眼狼!
看着面色尴尬的刘小慧,我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做儿媳妇的这么为我着想,我这当婆婆的怎么能不心疼你。”
“会计这种坐在屋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劳累活,我可舍不得你去吃这个苦。”
“我重新考虑了一下,你还是适合在家做你的家庭妇女更合适。”
闻声刘小慧立刻着急的推张志强一把,
张志强干巴着嗓子,
“妈!您这是唱哪出?”
“说好今天给我房子,让小慧接班工作的!”
“现在又故意当着这么多人拿捏我们!世上有您这么当娘的吗?”
“你就我这么一个骨肉至亲!早早晚晚都是我们的!”
“何必这么拿捏人呢?!”
前世顺利交接,我竟没看出他这种嘴脸,
不理犬吠,我揣好房本,拽上老张,
“今天我五十大寿!”
“走!咱们去下馆子好好庆祝庆祝!”
盯着目瞪口呆的张志强,我心里冷哼一声,
这辈子就算是真心喂狗,我都不会在多看他们半眼!
况且,谁说这世上我只有他一个骨肉至亲了?
拽着老张出门,却没去饭店。
“你快去找警察!到燕子那院!”
来不及多做解释,我登上门口张志强的自行车就往外孙女家赶。
当初生张志强时,是龙凤胎。
可惜我那贴心的姑娘八年前去世了,三年前姑爷也没了,姑爷家没亲人,十七岁的外孙女白燕成了孤儿。
我提过把孩子接回来,但燕子懂事,看出舅舅一家对自己眼中的嫌弃。
怕我为难,执意要留在自己家里。
“外婆没事的,我爸妈留下了些钱,足够我生活了。”
“再说有事儿不是还有您和舅舅帮衬我吗。”
次次发了工资我都分成三份,一份给张志强,一份给燕子。
可前世直到我死才知,每次我把钱给了燕子,张志强第二天就立刻去要回来。
“你外婆是怕人戳脊梁骨,跟你客气客气!你自己心里还真没谱了!”
“老张家的钱!你个姓白的有什么资格拿!”
两个车轮被我蹬的飞快,快到燕子家门口时正巧碰到西村老光棍扛着燕子出家门。
“叫什么叫!亲娘舅大!”
“你舅舅收了我的彩礼!你就是我的媳妇!”
燕子哭喊着救命,
“我不嫁你!我马上就要考大学了!”
“我还得去上学呢!”
那双干惯下流事儿树皮般的老手,一巴掌惯在燕子身上。
“女人家家上什么学!”
“回去先学着怎么好好伺候你男人!”
自行车一个加速,我狠狠撞倒老光棍腰上。
把惊慌失措直喊外婆的燕子护在身后,
“光天化日!你敢耍流氓!”
前世五十岁生日我没等到燕子,叫老张去叫也没见人,被张志强蛊惑燕子是去跟同学玩了。
那时刘小慧还拽着她姑娘张宝珠挑拨离间,
“妈!您现在看出来远近了吧!”
“我们宝珠早早就过来给您住手,人家白燕到底姓白!不跟咱家是一条心!”
但死后我魂游天外才知,张志强这个王八羔子!
竟把我的燕子卖了!
3
我在被他们灌迷魂屎时,我的燕子正在老光棍的炕上拼死反抗,她被抗出家门时,手里还攥着给我做的腰围子。
“外婆,我给您做个腰围子吧!我看书里说有了这个就能分担腰部压力,您就没那么疼了。”
而我和老张惨死后,张志强舍不得花钱给我们买棺材。
暴雨夜里,是被折磨的浑身伤的燕子,拖着我和老张的尸首。
十个手指都磨烂了,才把我们安葬在她爸妈身边。
脸上雨泪混杂,声音绝望,
“爸、妈,外婆、外公…”
“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要这么早离开我!”
十七岁的姑娘用生锈的剪刀划开自己的手腕,蜷缩一团躺在了她的亲人身边。
老光棍扶着墙对我龇牙咧嘴,
“志强他娘!你干啥!”
“你儿收了我一百块彩礼!你现在来反悔?!”
我紧紧将燕子护在身后,
“谁收的你的钱!你去娶谁做媳妇!”
“今天你敢动我家燕子一下!除非从我老婆子身上踩过去!”
老光棍吐口黄褐浓痰,
“你们一家子合伙跟我耍无赖?!”
“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大爷是谁!”
他抄起门洞里的锄头就要往我身上抡,我毫不犹豫的将燕子护在怀里。
就在锄头破风而落时,胡同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脚步,
“干什么呢!住手!”
老张带着警察及时赶到,直到被警察按住,
老光棍还不甘心的叫嚣,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把个大丫头塞进裤裆里护着!”
就连警察也对这种老油子无可奈何时,老张晃晃空荡荡的裤管,
“看见了吗?我就是个老残废,活着多余死了正好。”
“敢动我外孙女一下!我拼了这条老命也弄死你!”
我叫住警察,看着满脸阴狠的老光棍,
“我说了谁收你的钱,你去找谁。”
“天下的姑娘又不止我家燕子一个。”
我对他耳语几句,老光棍突然裂开满嘴黄牙。
老张疑惑问我说了啥,我一手拉着燕子,一手搀着老张,
“天机不可泄露!”
“走!下馆子去!”
我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老张抄起筷子,
“吃!”
“兰子今天是你五十大寿!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咱们敞开了吃!”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一个月五十的工资加上老张平时做点手艺活补贴家用,日子其实能过的不错。
但上次我和老张下馆子吃饭,还是张志强结婚那天。
刘小慧家虽也是农村出身,但却要求我们在饭店摆酒。
掏钱出力照顾宾客忙碌半天,轮到我和老张吃饭时,只剩凉馒头沾的剩菜汤。
以往发了工资,还没在兜里捂热乎,张志强就带着老婆孩子饭桌哭穷,
次次分走一大半,有特殊情况还要再单独贴补。
老张往我碗里加一筷子肉,又往燕子碗里夹一筷子,眼底是藏不住的红。
“兰子,跟着我,你受委屈了!”
“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燕子…”
“更对不住妞儿!”
妞儿就是我们可怜的姑娘。
老张想起刚刚燕子危在旦夕,想起女儿妞儿走时,看着孩子放不下的眼神。
低着头的燕子眼泪啪嗒啪嗒往白米饭上掉,我用力眨走眼里的酸涩。
“以前的事儿不提了!”
“老张,以后咱们老两口子就两件事!”
“一是好好把燕子接回家供她读书成人,二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燕子和老张同时抬头看我,异口同声,
“那志强(舅舅)怎么办…”
不可否认。
前世我的确有着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的固有思维,觉得儿子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但如今,我摇头冷笑,
“我五十了!已经为他活了小三十年!”
“难道还要为他活一辈子吗?!”
看着面前两人,我问他们,
“你们信不信我!”
两人没有片刻迟疑,重重点头,
我加起一大筷子肉放在燕子碗里,又夹起另一大筷子放在老张碗里,最后把剩下的肉倒在自己碗中。
“都吃!”
“吃饱了咱们去干几件大事!”
我还给老张要了二两白酒,燕子满脸幸福,
“姥爷!那会儿你呵退老光棍时比电影里的革命英雄还厉害!”
自从姑娘姑爷去世后,燕子自己吃了多少无人诉说的苦,我不敢想象。
老张喝的高兴,
“怎么像英雄!当初你姥爷我…”
祖孙俩正满脸兴奋的聊着天,不速之客眨眼就冲到了我面前。
张志强开口就是不耐烦,
“妈!你真是老糊涂了!”
“我好不容易给燕子找的人家!你怎么连自己亲外孙女的婚事都搅和呢!”
4
张志强嗓门不小,咋呼的整个饭店都看着我们。
他毫不客气的上桌,指挥着燕子,
“没看见我坐下了?倒酒啊!”
“这点眼力都没有!以后嫁了人天天挨揍也是你自找的!”
而他女儿张宝珠有样学样,明明比燕子还小半岁,却对着燕子吆五喝六,
“你瞎啊?看不见我来了?!”
“还不赶紧给我躲开!”
“这是我们张家的席面!你个姓白的跑这儿吃什么白食!”
以前女儿女婿在世时,两人过日子正经,张志强和刘小慧花钱大手大脚,常厚着脸皮跟人家伸手。
那时两人张不开嘴,就让张宝珠舔着脸去要。
“姑,姑父,宝珠也想像燕子姐姐一样有新衣服,新书包…”
卸磨杀驴,无耻之尤。
见我拉着白燕的手,不让她起身。
刘小慧还是那副装出的贤良模样,
“妈,我知道你是生气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最后才知道燕子的婚事。”
“但我和志强也是为了燕子好,她爹妈没了,这种事儿您又不惦记着孩子。”
“十七八的大姑娘不嫁不娶,难道要一辈子老在家里吗?!”
我也给自己倒了一盅白酒,仰头惯下通体的舒畅,
耳边的是张志强的恬不知耻,
“妈!您这一出连着一出!”
“闹起来没完了?!”
“我也是有底线的!您要是再这么不分好赖的瞎闹。”
“等您岁数大了!可别指望我给你养老!”
重重放下酒杯,看着议论纷纷的人们,
我冷笑一声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