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志怪故事四则：负局仙、雨钱记、画狐缘、僧茶化鹤

诸位，这世间的奇事，并非都在深山仙境，也藏在市井尘间。磨镜的仙翁，落钱的骤雨，通灵的狐画，化鹤的茶烟，看似荒诞不经，实则皆因一个‘诚’字。以诚待人，以诚待物，便可得见这尘间的万般玄妙。”

其一 负局仙

东汉桓帝年间，吴郡的集市上，来了个磨镜的老翁。这老翁约莫六十开外，须发花白，肩上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磨镜的砂轮，一头是盛水的瓦罐，自号“负局先生”。他不像别的匠人那般高声吆喝，只寻个热闹处放下担子，静静坐着，但凡有人来磨镜，他便接过铜镜，蘸水打磨，动作娴熟利落，不多时，蒙尘的铜镜便被磨得光可鉴人。

奇特的是，老翁每磨好一面镜子，必问主顾一句：“街坊邻里中，可有身患沉疴者？”若是有人答说有，他便从怀中摸出一粒紫褐色的药丸，递与那人，嘱咐道：“以井花水送服，三日后便可见效。”有人半信半疑，将药丸带回去给久病的家人服用，谁知不过三日，卧床的病人竟能下床行走，面色也红润起来。消息传开，前来求药的人络绎不绝，老翁却分文不取，只要求求药者，若日后见得旁人有难，需伸手帮衬一把。

如此过了数年，负局先生的名声传遍了吴郡，人人都道他是活神仙。这年盛夏，吴郡一连半月滴雨未下，田地龟裂，禾苗枯死。百姓们跪在城隍庙前焚香祷告，哭声震天。忽一日，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百姓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就在此时，有人瞧见那磨镜的老翁，竟立在集市的高台上，身形渐渐悬空而起。

众人皆惊，仰头观望。只见老翁肩上那副磨镜的担子，竟化作一朵青翠的莲花，花瓣层层舒展，托着老翁缓缓上升。雨幕之中，老翁衣袂飘飘，朝着下方的百姓稽首致意，而后驾着青莲，冲破云层，消失在天际。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磨镜老翁，竟是位真仙下凡，专为救济苍生而来。此后，吴郡的百姓便在集市上立了一座仙翁祠，四时祭祀，香火不绝。

其二 雨钱记

临安府闹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怪雨。那日晌午，原本晴空万里，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如墨般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紧接着，空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竟像是无数铜钱相互碰撞。众人正惊疑不定，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伸手一接，竟是一枚枚铜钱，厚薄大小各不相同，有的带着绿锈，有的崭新如初。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满城的百姓都涌到街上，争相捡拾。城南有个贫妇，姓李，丈夫早逝，只留下她和一双年幼的儿女，平日里靠纺线织布勉强糊口，日子过得十分拮据。见此奇景，李妇也顾不得淋雨，拿着竹筐跑到街上，埋头捡拾铜钱。不多时，竹筐便装得满满当当。她喜极而泣，抱着竹筐跑回家中，小心翼翼地将铜钱倒在床下，又搬来石块压住，生怕被人偷了去。

当夜，李妇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明日用铜钱买些米面，再给儿女做件新衣裳，越想越是欢喜。谁知次日清晨，她兴冲冲地跑到床边，掀开石块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那满满一筐的铜钱，竟全都化作了纸灰，在晨光中轻轻飞扬。李妇心有不甘，又在屋里四处翻找，终于在房梁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枚古钱，钱上的绳子还湿漉漉的，显然是昨日那场怪雨里的遗物。

李妇捧着这枚古钱，悲喜交加。后来，这枚古钱被府衙的官员得知，重金买了去，藏入府学的博物阁中，题名为“雨钱”，供人瞻仰。有老儒生说，这场雨钱，乃是上天怜恤苍生疾苦，暂借铜钱救济，却又怕凡人贪得无厌，故而化作纸灰，只留一枚作为警示。

其三 画狐缘

平江府有个秀士，姓顾名瞻，自幼酷爱丹青，尤擅画狐。他笔下的狐狸，或是卧于月下，或是穿行于松林，毛色蓬松，双目灵动，竟像是活物一般。顾瞻闲来无事，便将自己画的狐狸，汇成一册，题名《青丘狐影》，每日都要拿出来赏玩一番。

一日夜里，顾瞻正在灯下读书，忽闻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窗棂。他以为是野猫，便没有在意。谁知次日清晨，他去取那本《青丘狐影》，竟发现册页上的狐狸，竟全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片淡淡的墨痕，仿佛那些狐狸是真的从纸上走了出去。顾瞻又惊又疑，心中纳闷不已。

待到当夜三更，月色皎洁，顾瞻正躺在床上，忽听屋脊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悄悄起身，推开窗棂望去，只见屋脊上竟坐着十几只狐狸，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竟与他画上的一模一样。更奇的是，每只狐狸的爪下，都捧着一页册纸。为首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见顾瞻望来，竟口吐人言：“先生莫慌，我等皆是青丘狐族，感先生画笔通灵，将我等形貌绘于纸上，只是先生笔下的狐狸，皆无尾巴，还望先生慈悲，为我等添上尾巴。”

顾瞻又惊又喜，连忙取来笔墨，搬了一张梯子，爬到屋脊下。众狐见他前来，纷纷捧着册纸跃下屋脊，将纸递与顾瞻。顾瞻接过册纸，提笔蘸墨，小心翼翼地为每一只狐狸添上尾巴。笔锋落下，那些狐狸的尾巴便栩栩如生，或蓬松，或修长，各有姿态。

待到最后一页画完，那只白狐对着顾瞻深深一拜，道：“多谢先生成全！我等无以为报，愿护先生笔墨通灵，名满天下。”说罢，众狐衔着册纸，化作一道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顾瞻捧着那本《青丘狐影》回到屋中，只见册页上的狐狸，不仅有了尾巴，更是灵动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跃出纸面。

此事传开后，顾瞻的画作声名大噪，求画者踏破了门槛，一幅狐图竟价值千金。有人说，那些狐狸感念顾瞻的恩德，每逢月圆之夜，便会现身于顾瞻的窗前，与他一同赏画。

其四 僧茶化鹤

福建武夷山中有一座古寺，寺里住着一个老僧，法号了尘。了尘和尚嗜茶如命，尤擅烹茶。他煮茶的法子十分奇特，必用山巅的雪水，以松枝为薪，瓦釜为器，煮出来的茶汤，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寺中的僧人，但凡喝了他煮的茶，便觉神清气爽，烦恼尽消。

一日清晨，了尘和尚又在禅房外煮茶。彼时晨光熹微，山雾缭绕，他将茶叶投入沸水中，霎时间，茶烟袅袅升起，盘旋在禅房上空，竟渐渐化作一只白鹤的模样。那白鹤羽翼舒展，昂首引颈，一声清唳，振翅穿窗而去。了尘和尚又惊又奇，连忙提起禅杖，循着白鹤飞去的方向追去。

追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条溪边。只见那白鹤俯冲而下，一头扎进溪水中，竟化作一片茶叶，叶片大如手掌，叶脉清晰，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了尘和尚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这片茶叶拾起，带回寺中，用文火烘焙之后，藏在一个密封的瓦罐里。

此后，每逢有贵客前来，了尘和尚便取出这片茶叶，掰下一小块，放入釜中烹煮。茶汤沸时，禅房的厅堂之上，便会飘起一朵白云，云间隐约可见白鹤的影子，盘旋飞舞，待到茶尽，白鹤与白云便一同消散。此事传开后，人们都称这片茶叶为“鹤茶”，有人愿出一金，只求买得一片，品尝那白鹤现身的奇茶。

了尘和尚活到九十九岁，无疾而终。临终前，他将那片鹤茶传给了寺中的弟子，嘱咐道：“茶之道，在于静心，心若澄澈，茶烟便可得道。”弟子谨记师父的教诲，日日烹茶，却再也没有见过茶烟化鹤的奇景。有人说，那白鹤本是武夷山的山神，感念了尘和尚的静心煮茶，故而现身相伴；也有人说，那片鹤茶，乃是茶中之仙，只因了尘和尚的诚心，才得以显现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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