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深殿里,烛火摇曳,将赵高的影子投在金砖地面上,忽长忽短。他对着铜镜审视自己,鬓角的白发已遮不住,却仍用玉簪仔细束起发髻,指腹摩挲着朝服上的蟒纹刺绣——那是权力的象征,也是他牢牢攥在手中的枷锁。而此刻,北方的寒风正卷着血色的雪,掠过巨鹿城外的旷野,十五万秦军精锐的哀嚎与楚军的怒吼,正顺着风,向咸阳城的方向蔓延。

巨鹿城下,战鼓如雷,震得冻土都在颤抖。楚军的呐喊声穿透风雪,三万将士如猛虎下山,直冲秦军大营。项羽身披黑甲,手持长戟,身先士卒,戟尖所到之处,秦军士兵的铠甲与皮肉瞬间撕裂,鲜血溅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暗红的坑。
王离站在中军帐前,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楚军,眉头紧锁。他麾下的十五万秦军,本是帝国北境的精锐,曾追得匈奴不敢南下,可如今,粮道被楚军截断,士兵们已两日未食,士气涣散如沙。“将军!右翼溃了!”亲兵嘶声喊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稳住!结阵抵抗!”王离怒吼,拔出腰间的青铜剑,亲自冲上前线。剑光闪过,一名楚军士兵应声倒地,可更多的楚军涌了上来,像涨潮的海水,淹没了秦军的阵型。“左翼……左翼也垮了!”又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来报,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穿透了王离的铠甲,钉入他的胸膛。
王离仰面倒下,雪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望着灰暗的天空,耳边是战友临死前的惨叫、楚军胜利的欢呼,还有远处六国诸侯联军的呐喊——燕、齐、魏、韩、赵,昔日被秦军铁蹄踏平的诸侯,如今竟如饿狼般围拢而来,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若得援兵……何至于此?”他喃喃自语,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巨鹿一役,十五万秦军几乎全军覆没。项羽将两万秦军降卒尽数坑杀于漳水之畔,鲜血染红了整条河道,连水流都变得迟缓。六国诸侯目睹此景,无不战栗臣服,纷纷跪拜于项羽帐前,尊其为“西楚霸王”。而项羽站在漳水岸边,目光越过波涛,望向西方——那座巍峨的咸阳城,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与此同时,章邯驻守的棘原大营,如同一片孤舟,漂浮在战火余烬之中。四十万大军,本是大秦帝国最后的支柱,如今却成了待宰的困兽。粮仓日渐空虚,士兵们只能靠稀粥度日,军营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章邯站在营帐前,望着远处连绵的营火,眉头紧锁。他年近六旬,鬓发已白,却仍穿着厚重的铠甲,腰间的佩剑早已磨得发亮——那是他跟随始皇帝南征北战的见证,如今却只能用来镇压营中不断爆发的骚乱。
“将军,”副将司马欣快步走来,神色凝重,双手捧着一份粮册,“粮仓仅剩半月之粮,若再无补给,军心必乱。”
章邯接过粮册,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刀,割着他的心脏。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即刻启程,前往咸阳,面见赵高,求取粮草与援兵。记住,务必速去速回,这四十万弟兄,等不起。”

司马欣抱拳领命,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安。他太了解赵高了——那个阴鸷多疑的权臣,素来忌惮手握兵权的将领。章邯平定陈胜吴广、镇压各地叛乱,功高震主,早已成了赵高的眼中钉。如今巨鹿战败,王离战死,章邯独存,若再主动请援,恐怕只会招来更多猜忌。可他别无选择,四十万大军的性命,全压在这一次求援上。
次日清晨,司马欣带着两名随从,轻装简行,连夜赶往咸阳。一路上,他看到的是满目疮痍:村庄被焚毁,断壁残垣间长满荒草;百姓流离失所,衣衫褴褛地在路边乞讨;昔日平整的驰道上,散落着断戟与白骨——秦帝国的根基,早已在战火与暴政中崩塌。
七日后,司马欣抵达咸阳。这座曾经辉煌的帝都,如今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寂静之中。宫墙高耸,却不见昔日的威严,反而透着几分阴森。他直奔丞相府,递上拜帖,请求面见赵高。
门吏接过拜帖,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傲慢:“丞相近日政务繁忙,不见客。”
“我乃上将军章邯副将,奉命前来求援,事关四十万大军存亡!”司马欣急得额头冒汗,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请务必通传!”
门吏却面无表情,侧身挡住去路:“丞相有令,闭门三日,不见任何军使。将军请回吧。”
司马欣只得在丞相府外等候。整整三日,他每日清晨而来,日暮而归,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第四日清晨,他终于见到一名赵高的门客,急忙上前恳求。那门客却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怜悯:“司马将军,丞相不愿见你。他还说……章邯作战不利,损兵折将,罪责难逃,哪还有脸来求援兵?”
司马欣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章邯驻守棘原,未与楚军正面交战,何来“作战不利”?分明是赵高欲借机削弱军权,甚至……铲除异己!
夜深人静,司马欣独坐驿馆,心乱如麻。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一名黑衣蒙面人翻墙而入,正是丞相李斯的旧门客。“司马将军,”那人低声说道,“赵高专权,忌贤妒能,李相尚且被他腰斩,何况你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他巴不得章邯兵败,好夺其兵权。你再滞留咸阳,恐有杀身之祸!趁夜速走,切莫走官道!”
司马欣冷汗涔涔,不敢耽搁。他立即收拾行装,带着随从,悄悄离开驿馆,绕走渭水北岸的小路——那里荒无人烟,却能避开赵高的眼线。
果然,三日后,赵高得知司马欣逃走,勃然大怒,在殿中咆哮:“司马欣擅离咸阳,定是章邯指使,意图谋反!”他立即派出十余名心腹武士,持剑追杀:“务必斩此人于途中,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棘原!”

追兵沿着官道一路搜寻,却始终不见司马欣的踪影。他们不知道,司马欣正穿行于荒山野岭之间,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他的靴子磨破了,脚掌渗出鲜血,却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的性命,还有四十万大军的命运,都系在这趟归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