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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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常言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诗经》里的这句老话,像根细针一样戳中了南凉的命门。
从公元397年秃发乌孤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两年后改称武威王)建号,到414年秃发傉檀降西秦亡国,17年的南凉史,像一把烧得极旺又灭得极快的火。

可这把火的掌火人没一个是废物:老大乌孤从湟水流域的部落首领起步,把秃发部从河西小族熬成开国政权。
老二利鹿孤接位后,把南凉推到控弦十万、据有四郡的国力巅峰。
老三傉檀更猛,能跟后凉吕隆拼硬仗,能跟北凉沮渠蒙逊玩权谋,连赫连勃勃的胡夏铁骑都被他揍过。
三个当家的,没有昏庸荒淫的,没有乱杀无辜的,甚至没有决策大错的,可尽管如此,却偏偏就把好好一个南凉,从河西强权变成了亡国残魂。
这是为什么呢?背后有什么故事呢?今天老达子就来跟大家聊聊这哥三的发家史~
老大秃发乌孤:从部落首领到开国之君秃发乌孤的起点,其实比河西走廊的大多数军阀都低,他手里攥的不是城池,是湟水两岸散居的鲜卑部落,连能打的兵,都是部落里凑出来的控弦之士,没有正规军的建制。
换作一般人,可能会先抢个城池当据点,可乌孤的第一步,走得比谁都稳:养民务农,修结邻好。
他先带着部众移治廉川堡(今青海民和西北),这地方挨着湟水,有可开垦的荒地,适合发展农业。然后主动和周边的小部落联亲,通过和亲换来了几年和平。
再趁机吞并了乙弗、折掘二部,这两个部落在湟水南岸,人口多、草场好,吞并之后,秃发部的地盘扩大了一倍,兵力从数千骑变成了万余控弦。
更关键的是,乌孤懂得借汉人之力。他听说汉族士人赵振少好奇略,特意派人去请,还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吾得赵生,大事济矣!”
赵振给的建议,成了乌孤的建国纲领:“宜先务农讲武,礼俊贤,修政刑,然后可图”,就是先种好地、练好兵,再招揽人才、定好规矩,最后才谈扩张。

乌孤照做了:他在廉川堡设劝农官,教鲜卑人耕地;设法曹,用汉人的法律管部落;还建了学舍,让鲜卑贵族的孩子学汉字。没过几年,秃发部从游牧部落变成了有组织、有粮食、有规矩的半农半牧政权。
乌孤的眼睛,从来没只盯着湟水,他在等河西走廊的大玩家犯错。这个大玩家就是后凉的吕光(前秦苻坚的大将,平定西域后割据河西)。
吕光的问题,乌孤看得透:“吕王昔以专征之威有此州,不能以德柔远,诸子贪淫,郡县土崩”,说的是吕光靠武力占了河西,却不会治民,儿子们还互相夺权,底下的郡县都快造反了。
他的策略是联段抗吕,段业是北凉的开国者,当时正在张掖和吕光拼杀。乌孤派弟弟利鹿孤带兵支援段业,击败了吕光的儿子吕纂。又趁吕光内部混乱,攻占了广武(今甘肃永登),这是河西走廊的东大门,拿下广武,就等于把爪子伸进了吕光的地盘。
397年,吕光的势力已经崩溃了,吕纂被吕隆杀死,后凉的郡县土崩瓦解,连姑臧(后凉都城,今甘肃武威)都快守不住了。
乌孤觉得时机到了,召集部众说:“吕氏政衰,吾欲乘时进取,诸君以为何如?”部下都喊打,乌孤却没急着攻城,反而先称制,他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改年号太初,定都廉川堡。
这一步有多聪明?称制不是称帝,是告诉河西走廊的军阀:我不是反贼,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我占的不是吕光的地盘,是救民于水火的西平王。

果然,消息传出去,后凉的张掖太守、西郡太守纷纷投降,他们不是怕乌孤的兵,是怕吕光的乱。
老二秃发利鹿孤:把南凉推到国力巅峰乌孤的南凉,就像个刚搭好框架的房子:有墙有顶,却没装门、没铺地板。而利鹿孤要做的,是把房子变成能住人的家。他的守成三策,每一步都踩在政权长治久安的痛点上:
利鹿孤继位后,第一刀就砍向了旧官制:“罢黜尚书令仆射等汉官高阶,改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把权力集中到自己和弟弟傉檀手里。同时规定部落大人只能管本族事务,不能插手郡县长官的任免。
然后抓教育,他下了道狠命令:“所有鲜卑贵族的子弟,必须进泮宫(学校)学汉字、读《诗》《书》,不学的取消贵族资格”。他还特意请来了西平郡的汉人学者郭瑀,给奉以师礼,让郭瑀带着弟子教鲜卑孩子知礼义、明法令。
最后就是发展农业,乌孤开了农业的头,但湟水流域的耕地只开发了三成。利鹿孤接过担子后,派劝农使走遍各郡,“督课百姓垦荒,规定垦荒一亩,免租一年”。
守成的底子打牢了,利鹿孤的扩张就像满弓放箭——准头够,力道足。他的战略很鸡贼:专挑能抢得到、守得住的目标下手,一句话总结就是:南攻吐谷浑抢人口,西压北凉扩地盘,东逼后凉捡现成。
南攻吐谷浑,“虏视罴部众三万余口,获马牛羊十万头”。
西压北凉,打得蒙逊没办法,只好遣使称臣,送来了河西名马千匹黄金百斤。
东逼后凉,围而不攻,结果一个月里,两万姑臧百姓逃到南凉,连吕隆的尚书姜纪都带着部下投降了。
到402年,利鹿孤继位才三年,南凉的地盘已经从乌孤时期的四郡(湟河、浇河、广武、西平),变成了六郡(新增临松、昌松);兵力从三万骑变成了控弦十万。

这意味着,南凉能随时拉出十万能打的士兵,而河西走廊的其他政权(北凉、后凉、西凉),最多只能凑出五万兵。
现在,连周边的强权都得卖南凉面子:后秦的姚兴派使者来结好,送了锦绣百匹;西凉的李暠不敢越界,主动把酒泉郡的赋税送了一半给南凉;甚至连远在中原的东晋,都封利鹿孤为镇西大将军、河西王
此时的南凉,是河西走廊当之无愧的老大。
老三秃发傉檀:最能打也最悲剧的末代君主,错在哪?老三如果停哥哥的话“别丢湟水的粮袋子,别跟强敌对打,别轻易称孤道寡”,是不会出大问题的,可能问题就出在他太有野心了,他不想守,他想攻出去~
第一个错误:迁都姑臧利鹿孤留下的根,是湟水流域的四郡:那里有耕地,有粮仓,有百姓的饭袋子,是南凉的基本盘。可傉檀继位第二年(406年),做了个震惊河西的决定:迁都姑臧。
他的理由很英雄,因为姑臧是河西的心脏,占了姑臧,就能“控河西、威中原”。可他忘了,姑臧是四战之地,东边是后秦,西边是北凉,北边是胡夏,南边是吐谷浑,占了姑臧,等于把南凉放在敌人的包围圈里。
更要命的是,他放弃了湟水的根据地。迁都时,傉檀把西平郡的百姓、士兵、粮食都搬到姑臧,只留了几千老弱守湟水。
这等于把粮袋子丢了,姑臧周边的耕地早被后凉折腾光了,粮食全靠湟水运过来,一旦北凉切断湟水的粮道,姑臧就会断粮。
大臣孟恺劝他,可他笑着拍孟恺的肩膀:“你懂什么?姑臧是河西的‘天子城’,占了姑臧,天下人都会承认我是‘河西之主’——等我当了河西之主,还怕没粮?”
第二个错误:把南凉变成众矢之的——称凉王407年,傉檀在姑臧称凉王,改年号嘉平,定姑臧为都城。这一步,直接踩碎了利鹿孤不称帝的遗嘱,称王不是错,错在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称了错误的王。

之前利鹿孤当河西王,是因为南凉的根在湟水,河西王是守成之号。可傉檀的凉王,是争霸之号,等于告诉所有河西政权:我要当河西的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
结果呢?
后秦姚兴怒了:“我封你当凉州刺史,你居然敢称王?”408年,姚兴派大将姚弼带三万骑攻姑臧。
北凉沮渠蒙逊笑了:“终于有理由打你了!”409年,蒙逊带四万骑围姑臧,抢了周边的粮食。
赫连勃勃乐了:“之前砍我弟弟的仇,该报了!”410年,赫连勃勃带两万骑袭扰姑臧周边,杀了三千百姓。
傉檀倒是能打,姚弼来攻,他带两万骑在武威郡击败姚弼,斩首七千级。蒙逊来围,他带骑兵冲出去劫粮,抢了蒙逊的五千袋米。赫连勃勃来扰,他带一万骑追了三百里,砍了赫连勃勃的先锋。
可问题是——每打一仗,都要死人,要耗粮,要烧钱啊。
409年姑臧缺粮时,傉檀下令每户出一斗米,百姓哭着说:“我们的米都被运到姑臧了,湟水的地都荒了,哪来的米?”
第三个错误:和三个强邻死磕傉檀的能打,成了他的催命符,他总觉得能打就能赢,可忘了:五胡十六国的战争,从来不是打赢一仗就能赢,是熬到最后才算赢。
他的死磕,集中在三个对手身上:与后秦的反复仇、与北凉的年年打以及和与赫连勃勃的致命战。从408年打到413年,粮库越来越空,士兵越来愈少。

直到最后,姑臧的粮库空了,姑臧的粮库空了,西秦的乞伏炽磐趁着傉檀去打乙弗部时,偷袭了西平郡。西平郡丢了,湟水的粮食丢了,南凉的根也彻底没了。
老达子说南凉的17年,像一场梦一样:
乌孤攒起了根,利鹿孤守稳了家,傉檀却把根挖了,把家拆了。三个明君,没有一个昏庸,没有一个荒淫,可就是把南凉从河西巅峰变成了亡国残魂。
五胡十六国的乱局里,这样的悲剧,比昏君亡国更戳人:有时候,英雄的野心,比昏君的荒淫,更能摧毁一个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