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陆沉把我的手机扔在咖啡桌上时，屏幕还亮着。
玻璃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我刚端出来的水果盘都跟着晃了晃。
“宝贝，新电影上映了，周末去看？”
消息来自柯宇，我的男闺蜜。
我瞟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沉的声音就先砸了过来，冷得像冰。
“宝贝？”
他重复着这个称呼，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股子嘲弄。
我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抬头看他。
“陆沉，你又怎么了？为这事儿你都跟我闹过多少回了。”
“我怎么了？”陆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气得笑出了声，“庄颜，你问我怎么了？你让你的男闺蜜管你叫宝贝，然后问我怎么了？”
他的胸口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我放下草莓，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觉得有点烦。
这种争吵毫无意义，而且重复了太多次。
“都跟你解释八百遍了，我跟柯宇就是这样说话的，从大学就习惯了，闹着玩的。”
“闹着玩？”陆沉走过来，弯腰拿起手机，屏幕凑到我脸前，“那这个呢？‘昨晚梦到你了，还是那么好看’，这也是闹着玩？”
“还有这个，‘今天降温，多穿点，别让我心疼’，这也是玩笑？”
他一条一条地翻着，每翻一条，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对话，心里坦坦荡荡，但嘴上却越来越没耐心。
“是啊，都是玩笑，我们俩的关系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铁哥们，纯友谊，比水都纯。”
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但这显然是火上浇油。
“纯友谊？”陆沉把手机捏得咯咯作响，“庄颜，你告诉我，哪个男的会跟自己的‘纯友谊’女哥们说这种话？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柯宇是什么样的人，你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是嘴巴甜，喜欢开玩笑，对谁都这样。”
“对谁都这样？”陆沉冷笑，“他怎么不对我这样？他怎么不叫我宝贝？”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一时语塞。
是啊，他为什么不叫陆沉宝贝？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你这是抬杠，他是男的，你是男的，这能一样吗？”
“所以，就因为你是女的，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叫你宝贝，跟你说那些不清不楚的话？”陆沉步步紧逼，“庄颜，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是你老公！每天看着另一个男人给你发这种信息，你让我怎么想？”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累。
我跟柯宇认识十年了，从穿着白T恤的青涩少年，到如今西装革履的社会人。
我们一起逃过课，一起喝过酒，一起在期末考试前通宵复习。
他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我也知道他所有的糗事。
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更像是家人。
那些亲密的称呼，那些关心的信息，在我们看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可这些在陆沉眼里，全都变了味。
“陆沉，我累了，我不想为这件事再跟你吵了。”我站起身，想回房间。“你别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庄颜，你选一个。”“选什么？”我皱起眉。“我和他，你选一个。”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我愣住了，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突然觉得很荒谬。“你让我为了你这点可笑的嫉妒心，就放弃一个十年的朋友？”“可笑的嫉妒心？”陆沉松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在你眼里，一个丈夫对自己妻子的在意，就是可笑的嫉妒心？”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一重一轻。我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可我真的觉得他小题大做。我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老公，你听我说，我跟柯宇真的没什么，我们就是关系太好了，所以说话才没分寸。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让他注意点，好不好？”我以为退让一步，这件事就能过去。可陆沉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让他注意点，是让他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不可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陆沉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望和疲惫。“庄颜，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在哪。”他说完，转身拿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桌上那盘鲜红的草莓，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份纯粹的友谊，在婚姻里，就变得这么面目可憎。02陆沉一夜未归。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我坐在沙发上，从天黑等到天亮，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我和陆沉是相亲认识的，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相处起来很舒服。他稳重，体贴，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双方父母都很满意，我们认识半年就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平淡且温馨，直到柯宇的问题，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根刺。其实我懂陆沉的介意。换位思考，如果他也有一个红颜知己，天天“宝宝”“亲爱的”叫着，嘘寒问暖，比我这个老婆还勤快，我大概也会疯。可问题是，我跟柯宇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们的感情，更像是战友情，是在漫长岁月里一起扛过枪的兄弟。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给柯宇发了条信息。“柯宇，以后别叫我宝贝了，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陆沉会不高兴。”信息发出去，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是背叛了我们之间多年的默契。柯宇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颜颜，怎么了？陆沉又找你茬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睡意，但关切是真的。“没什么，就是……他不太喜欢我们那样的交流方式。”我有些含糊地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行，我知道了。”柯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不就一个称呼吗，多大点事儿。他不让你叫，以后不叫就是了。你别跟他吵架，夫妻之间和气最重要。”他越是这么通情达理，我心里就越是愧疚。“柯宇，对不起啊，搞得你……”“跟我还说这个？”他打断我，“傻不傻。行了，你俩好好的就行，我无所谓。对了，周末的电影还去不去了？”我犹豫了一下。“我……我问问陆沉吧。”“行，你问他，要是他愿意一起去，我请客。”柯宇的语气还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挂了电话，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我觉得，只要柯宇这边做出了改变，陆沉应该就不会再那么敏感了。下午，陆沉终于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胡茬也冒了出来。他没跟我说话，径直走进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就进了浴室。我跟了进去，站在浴室门口。“陆沉，我们谈谈。”哗哗的水声盖过了我的声音。我只好加大音量：“陆沉！”水声停了。他围着浴巾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锁骨滑下。他靠在门框上，擦着头发，眼神淡漠地看着我。“谈什么？谈你和你的‘好哥哥’？”“我跟柯宇说过了，让他以后注意说话的分寸。”我放低姿态，“昨天是我不好，话说重了，你别生气了。”陆沉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心软。可他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庄颜，你还是不懂。”“我不懂什么？”我追问。“你觉得问题只是一个称呼，几句玩笑话？”他把毛巾扔到一旁的脏衣篮里，“问题在于，在他的世界里，你没有边界感。而在你的世界里，我没有优先权。”“我没有！”我立刻反驳，“你是我老公，他只是朋友，这怎么能一样？”“是吗？”陆沉反问，“那我问你，如果昨天，是我和一个女人发那些信息，被你看到了，你会怎么样？”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会怎么样？我大概会立刻炸毛，把那个女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然后逼着陆沉删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你看，你做不到。”陆沉替我说了答案，“因为你知道，那是越界。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觉得是理所当然，是我小气，是我无理取闹。”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我无力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我一直仗着和柯宇“铁哥们”的关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关心和照顾，却忽略了这种亲密对于我的伴侣而言，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对不起。”我低声说，“是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陆沉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颜颜，我不是要你跟朋友断绝来往。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结婚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你要学会避嫌，要给你的伴侶足够的尊重和安全感。”我点点头，眼眶有点湿。“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叹了口气，把我拉进怀里。“周末有什么安排吗？”他问。我心里一动，想起柯宇说的话。“柯宇约我去看电影，他说……也想请你一起去。”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陆沉抱着我的手臂，僵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变化。“你看，你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失望。“不是的！”我急忙解释，“是他先约的我，我还没答应。我想着，如果我们三个能一起去，把话说开，或许……”“说什么？”陆沉打断我，“跟他说，‘兄弟，以后离我老婆远点’？还是跟他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替我照顾我老婆’？”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我知道，这个结，没那么容易解开。这个周末，我们三个人终究还是没有一起去看电影。我骗柯宇说陆沉要加班，然后跟陆沉在家闷了两天。气氛很压抑。我们谁也不提柯宇，但这个名字就像房间里的大象，谁也无法忽视。周一上班，我刚到公司，就收到了柯宇的微信。一张电影票的截图。下面配着一行字：“电影很好看，可惜你没来。”我心里一酸，回了一句：“下次吧。”就在这时，我旁边工位的同事小雅凑了过来。“庄颜，你看公司论坛了吗？炸了！”“怎么了？”我心不在焉地问。“有人发了个帖子，匿名爆料，说我们设计部有人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我的心，咯噔一下。03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打开公司内网论坛，那个飘红加粗的帖子标题，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扒一扒设计部那位已婚女同事和她无所不至的男闺蜜》帖子是匿名的，内容却极具指向性。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里面描述的“Z姓女设计师”“上个月刚结婚”“和某K姓男闺蜜关系过密”，每一条都精准地对上了我。发帖人详细罗列了我跟柯宇之间的种种“罪证”。包括柯宇每天开车送我上下班，风雨无阻。包括他经常来我们公司，给我送下午茶和各种小礼物。包括我们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面，他会自然地帮我擦掉嘴角的奶油。甚至还贴出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我和柯宇站在公司门口，他正伸手帮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亲昵，笑容温暖。而拍摄的角度，恰好把我手上那枚婚戒拍得清清楚楚。帖子里，发帖人用一种义愤填膺的口吻，痛斥这种打着“男闺蜜”旗号，行暧昧之实的“绿茶”行为，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我婚内出轨，给老公戴了绿帽子。下面的评论已经盖了几百楼。“卧槽，真的假的？我们公司还有这种人？”“看照片的亲密程度，说没一腿我都不信。”“心疼她老公一秒钟，娶了这么个不清不楚的老婆。”“我好像知道是谁了，是不是那个庄颜？她跟那个男的确实走得很近。”“怪不得她老公从来没接过她下班，原来是有人代劳了啊。”我捏着手机，指尖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探究、鄙夷和幸灾乐祸。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背上。我从来不知道，我和柯宇之间那些再正常不过的互动，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么不堪。谁发的帖子？是公司里看不惯我的人？还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我猛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陆沉打电话。我必须在他看到这个帖子之前，跟他解释清楚。电话拨出去，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喂？”陆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陆沉，你……你看到公司论坛的帖子了吗？”我的声音在发抖。“看到了。”他简单的三个字，让我瞬间坠入冰窟。“你听我解释，那都是胡说八道！是有人故意黑我！我和柯宇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庄颜。”他打断我，“照片也是假的吗？”“照片是真的，但是……但是当时的情况不是那样的！他就是看我头发乱了，顺手帮我理一下，我们……”“所以，他帮你理头发，是正常的？”陆沉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天天接送你，是正常的？他帮你擦嘴角，也是正常的？”“是！在我们看来，就是正常的！”我几乎要崩溃了，“陆沉，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们是夫妻啊！”“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不正常。”陆沉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庄颜，你有没有想过，当所有人都觉得一件事有问题的时候，或许，有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所谓的纯友谊，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是你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最后，他说：“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星期。你……也冷静一下吧。”电话被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说我自欺欺人。他说我的纯友谊是一厢情愿。怎么可能？我和柯宇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我立刻给柯宇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柯宇，出事了。”我把帖子的事情告诉了他。电话那头的柯宇，是前所未有的愤怒。“谁他妈这么缺德？闲得蛋疼是吧？颜颜你别怕，这事交给我，我一定把这个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他的愤怒，给了我一丝力量。“现在公司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现在就请假回家，别管那些长舌妇。剩下的事我来处理。相信我。”柯宇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挂了电话，我浑浑噩噩地跟主管请了假。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我感觉每一个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我逃也似的上了柯宇的车。他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没事了，有我呢。”他的怀抱很温暖，是我熟悉的、赖以慰藉了十年的港湾。可这一次，我却下意识地想推开。陆沉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你所谓的纯友谊，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真是一厢情愿吗？柯宇把我送到楼下，坚持要送我上楼。“你这个状态，我怎么放心。”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我一起上了电梯。打开家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陆沉已经走了。我一头栽进沙发里，把脸埋进抱枕，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柯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我倒了杯热水，放在我手边。然后他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轻轻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抬起头，看着柯宇。“柯宇，你说，我们之间，真的越界了吗？”柯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坦然。“颜颜，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自己最清楚。十年了，我要是对你有别的想法，还用等到现在？”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是啊，十年了。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在我结婚的时候，他比谁都高兴，还亲手把我交到了陆沉手上？“那……那个帖子，会是谁发的？”柯宇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已经找人去查发帖的IP地址了。你放心，不管是谁，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颜颜，这件事，陆沉怎么说？”提到陆沉，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他信了帖子里的鬼话，说我在自欺欺人。他出差了，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柯宇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你！”他为我打抱不平，可我听着，却觉得有些刺耳。“你别这么说他，他……他也是在气头上。”柯宇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善良了。算了，不说他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说着，他起身走向厨房，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十年了，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的喜好，我的习惯，甚至我家的冰箱里有什么。而陆沉，我们结婚快一年了，他有时候甚至还记不住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这真的是对的吗？04陆沉出差的一个星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没有主动联系我，我发的微信，他也只是简短地回几个字：嗯，好，知道了。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因为这个帖子，变得更深了。而柯宇，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我。他帮我处理了论坛上的帖子。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很快就查到了发帖人的IP地址，就在我们公司。经过一番排查，目标锁定在了我们部门一个叫孟恬的实习生身上。主管找孟恬谈话，她很快就承认了。理由很简单，她暗恋柯宇很久了。她见不得柯宇对我那么好，天天围着我这个有夫之妇转，一时嫉妒心起，就做了傻事。事情水落石出，公司给了孟恬劝退处理。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平息了。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同情，甚至还有些羡慕。“庄颜，你那个男闺蜜也太给力了吧，为了你都快把公司给掀了。”“是啊，长得又帅，对你又好，简直是神仙男闺蜜。”我听着这些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陆沉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帖子本身，而是我和柯宇之间，那种超越了普通朋友的亲密。孟恬被开除的那天下午，柯宇来公司接我。他靠在车门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耀眼又迷人。公司里不少女同事都探出头来看他。他看到我，笑着朝我挥挥手。“事情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乱嚼舌根了。”我走到他面前，低着头，轻声说：“谢谢你，柯宇。”“跟我还客气什么。”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走吧，为了庆祝你沉冤得雪，带你去吃大餐。”我没有拒绝。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为了我的事也费了不少心。我们去了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馆。老板娘跟我们很熟，一见到我们就笑着打趣：“小两口又来啦？”以前听到这种玩笑，我都会笑着跟柯宇勾肩搭背，说：“是啊，我俩像不像？”可今天，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跟柯宇拉开了距离。“老板娘，你别乱说，他是我哥。”老板娘愣了一下，柯宇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颜颜，你怎么了？”柯宇给我倒了杯茶，低声问。“没什么。”我摇摇头。那顿饭，我们吃得有些沉默。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也很压抑。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柯宇忽然开口。“颜颜，你是不是觉得，孟恬说的是对的？”我心里一惊，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什么？”“她说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别开玩笑了。”我干巴巴地说。柯宇没有笑，他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没有开玩笑。庄颜，我喜欢你，从大学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怎么……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你？”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不敢。你那么好，像个小太阳，我怕一说出口，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我就以‘男闺蜜’的身份，在你身边待了十年。看着你恋爱，看着你失恋，再看着你……嫁给别人。”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固若金汤的友谊，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我一直以为的坦荡和纯粹，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陆沉说得对。是我在自欺欺人。“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因为我受不了了。”柯宇的眼眶有些红，“我看到那个帖子的时候，我快气疯了。但同时，我又有那么一点点窃喜。因为那些话，说中了我不敢承认的心事。”“我看到陆沉那么对你，看到你因为他受委屈，我就在想，凭什么？凭什么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不是我？”“庄颜，离开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发誓，我会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他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渴望。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柯宇，你疯了！”我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我一路跑回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十年。整整十年。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家人，原来一直对我抱着那样的心思。那我算什么？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我所有的理直气壮，我对陆沉所有的指责，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手机响了，是陆沉。他出差回来了。05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老公”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该怎么跟他说？告诉他，他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告诉他，我那个信誓旦旦要用人格担保的男闺蜜，亲口承认了对我的觊觎？那我之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辩解，不都成了谎言吗？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我始终没有勇气接起来。最终，手机安静了。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陆沉回来了。他推开门，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愣了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扔下行李箱，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扶我。他的手碰到我胳膊的时候，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躲开了。陆沉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黯淡下来。“连碰都不让我碰了？”“不是的。”我摇着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陆沉，我……我对不起你。”他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追问。他就那么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开口。我深吸一口气，把柯宇刚才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他。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自己。我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不敢看陆沉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荒唐。“所以，我才是那个外人，对吗？”“我才是那个闯进你们十年感情里，不识趣的第三者。”“不是的！陆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切地想要解释，“我一直都把他当朋友，我从来没有……”“你有！”他突然打断我，声音提高了几分，“庄颜，你的心，难道真的没有偏向过他吗？”“当我因为他和你的亲密信息而生气时，你第一时间指责的是我，而不是去和他划清界限。”“当公司论坛出现那种帖子时，你第一时间求助的人，也是他，而不是我这个丈夫。”“他为你查IP，为你出头，为你摆平一切。而我呢？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会吃醋，会无理取闹，会不信任你的讨厌鬼！”“你敢说，在你心里，他的位置，没有一度比我更重要吗？”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句句都打在我的要害上。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无法否认。在过去的很多时刻，我确实习惯性地依赖柯宇，把他当成了我的后盾。而对于陆沉的感受，我却选择性地忽略了。我以为那是友谊，却没意识到，这种没有边界的友谊，对我的婚姻，是一把最锋利的刀。“我错了……陆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哭着去拉他的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马上就跟他断绝所有联系。”陆沉没有甩开我，但也没有回应我。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他很少抽烟，除非是真的心烦到了极点。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庄颜，你知道吗？那个帖子，是我找人发的。”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我说，论坛那个帖子，是我让人发的。”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包括那个实习生孟恬，也是我安排的。”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为……为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抖。“因为不这样，你永远都不会醒。”陆沉掐灭了烟，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跟你吵过，闹过，甚至用离婚威胁过你。可你呢？你永远都觉得是我在小题大做，是我的问题。”“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看看，你和他的‘纯友谊’，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样。”“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不在意，你的无边界，会给你自己，给我们这个家，带来多大的伤害。”“我本来以为，帖子出来以后，你会反思，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我没想到，你还是第一时间去找了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楚。“庄颜，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我输给了你和他的十年。”我瘫坐在地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的一个局。一个为了让我清醒的局。可我，却一步一步，都按照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式走了下去。我亲手把他的信任，碾得粉碎。“那……那你出差……”“是假的。”他坦然承认，“我就在离家不远的酒店里，看着你和他在楼下拥抱，看着他送你上楼，看着他在我们家里待了两个小时才离开。”我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原来，我自以为的隐秘，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现场直播。“陆沉……”我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们离婚吧。”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好像，他已经演练了千百遍。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突然觉得好陌生。他用最极端的方式，给了我最惨痛的一课。可是，当谜底揭晓的时候，我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06离婚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的心上来回拉扯。我不同意。我哭着求他，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这么残忍。“陆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求求你！”我抛下了所有的自尊和体面，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陆沉没有推开我，也没有心软。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庄颜，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可悲吗？”“一个处心积虑设局试探妻子的丈夫。”“一个被最好的朋友欺骗了十年，还执迷不悟的妻子。”“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的话，让我所有的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是啊，多可悲。我们之间，没有小三，没有家暴，甚至没有经济纠纷。压垮我们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信任缺失和边界模糊。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穿着白衬衫，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我想起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眼神里满是真诚。我想起我们婚礼上，他对我说：“庄颜，以后，你的喜怒哀乐，都由我来负责。”那些美好的画面，如今看来，都像是一场讽刺的梦。第二天，我给柯宇打了电话。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大学咖啡馆。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颜颜，对不起。”他一见到我，就开口道歉，“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我不该破坏你的家庭。”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无条件信任了十年的人。“柯宇，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陆沉。还有你自己。”他愣住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我以为我们之间坦坦荡荡，无话不谈。”“可你呢？你瞒了我十年。”“你看着我为陆沉的‘无理取闹’而烦恼，看着我们夫妻因为你而争吵，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诛心。柯宇的脸白了。“不是的，颜颜，我没有……”“你没有吗？”我打断他，“你享受着我的信任和依赖，享受着陆沉的嫉妒和无奈。你打着‘朋友’的旗号，做着最伤害朋友的事情。”“柯宇，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自私。你只是不甘心。”他低下了头，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你说的对。”他苦笑了一下，“或许，我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所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十年的情分，到此为止。”柯宇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和痛苦。“颜颜，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是你先不仁的。”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走出门口的那一刻，我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了十年的包袱。轻松，却又空落落的。我删掉了柯宇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QQ。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然后，我给陆沉发了一条信息。“我已经和柯宇断了。老公，回家吧。”我以为，清除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可是我忘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补。陆沉回家了。但他带回来的，还有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他把它放在我面前，推了过来。“庄颜，签了吧。”“房子归你，车子归你，存款我也分你大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好聚好散。”我看着那份协议书，上面的白纸黑字，刺得我眼睛生疼。“为什么？”我抬起头，不甘心地问，“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陆沉沉默了很久。“因为破镜难圆。”“庄颜，信任这种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抚平，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你和他在楼下拥抱的画面。我一回到这个家，就会想起他曾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我会忍不住猜想，那两个小时里，你们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种猜忌，会像毒蛇一样，啃噬我的心，也会把我们的感情，消磨殆尽。”“我不想我们最后，变成一对互相怨恨的仇人。”他说得很冷静，也很残忍。他把我最后一点希望，也亲手掐灭了。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肯原谅我。他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那份冰冷的协议书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07我最终还是签了字。当我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陆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起协议，放进了公文包。我们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去民政局。那个晚上，我们谁也没有睡。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聊了很久。聊我们第一次见面，聊我们第一次约会，聊我们筹备婚礼时的忙碌和甜蜜。我们像是两个即将告别的老朋友，平静地回顾着我们短暂的婚姻。没有指责，没有争吵，只有无尽的唏嘘。“陆沉，你爱过我吗？”快天亮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沉默了片刻。“爱过。”他的回答很轻，却很肯定。“那你……后悔娶我吗？”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不后悔。”他说，“遇见你，我很开心。只是我们，有缘无分。”天亮了。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刷牙，洗脸。我甚至还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一个爱心的，一个太阳的。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就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出门。阳光很好，刺得人眼睛有点睁不开。去民政局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里放着我们都喜欢的一首老歌。“如果当初我们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歌词唱得我心里发酸。是啊，如果我们当初，都能各退一步。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边界感的重要性，如果他能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沟通。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生活没有如果。到了民政局门口，我们下车，并排走着。就在快要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本来不想接，但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只好跟陆沉说了声“抱歉”，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请问，是庄颜女士吗？我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柯宇先生出车祸了，他现在正在抢救，他的紧急联系人里只有你……”“轰”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柯宇……出车祸了？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手脚冰凉。陆沉看到我脸色不对，走了过来。“怎么了？”我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放到耳边听了几句。然后，他的脸色，也变了。他挂了电话，看着我。“是柯宇？”我木然地点了点头。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为什么会出车祸？是不是因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让他失魂落魄了？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我不敢想下去。“我……我要去医院。”我回过神来，转身就要跑。陆沉一把拉住了我。“我送你去。”我愣住了。我们……不是要去离婚吗？“别愣着了，救人要紧。”他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向停车场。他的手掌很宽，很温暖，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坐在副驾驶上，我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我看着陆沉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明明那么恨柯宇，恨不得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在知道他出事之后，他却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甚至还主动要送我去医院。我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了。到了医院，我们一路跑到急救室门口。走廊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正焦急地踱步，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你就是庄颜？”我点点头。“我是孟恬。”我愣住了。那个在公司论坛发帖，害我身败名裂的实习生。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是我撞的柯宇。”孟恬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悔恨，“我被公司开除后，越想越不甘心，就一直跟着他，想找机会跟他解释……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失魂落魄地从咖啡馆出来，就开车跟了上去，想拦住他，结果……结果一不小心，油门当刹车踩了……”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切，竟然是这么一个荒唐的巧合。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谁是病人家属？”我和孟恬同时冲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了？”医生摘下口罩，神情严肃。“病人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但血库的B型RH阴性血库存告急，我们正在紧急调配，但时间可能来不及……”B型RH阴性血？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我就是这个血型。我下意识地看向陆沉。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惊和……了然。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庄颜，你也是熊猫血？”我点点头。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又像是在印证某个长久以来的猜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帮我查个人，柯宇，就是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个……对，查他大学时候所有的献血记录。”08陆沉挂了电话，急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了一片死寂。孟恬在一旁小声地啜泣着。而我，则完全被陆沉刚才那通电话搞蒙了。查柯宇的献血记录？为什么？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个模糊而又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若隐若现。“陆沉，你……”我刚想开口问，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电话，只“嗯”了几声，脸色就变得越来越沉。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怜悯。“庄颜，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大二那年，你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是不是出现过大出血？”我愣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那是我记忆里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当时医生说我失血严重，急需输血，但我又是稀有的熊猫血，医院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血源。就在我爸妈都快绝望的时候，医院说，有一个匿名的好心人，给我献了400毫升的血。这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把那位匿名的献血者当成我的救命恩人，时常在心里感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疑惑地问。陆沉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你是不是从那之后，就跟柯宇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再次点头。是啊，在那之前，我和柯宇只是普通同学。是在我出院后，他开始对我特别好，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们才慢慢走近，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那给你献血的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让我浑身冰冷。“是他。”陆沉替我说出了那个名字，“给你献血的人，就是柯宇。”“他不仅那次给你献了血，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还为你备过两次血。一次是你毕业旅行去山区，一次是我们结婚前。”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原来，柯宇对我好，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我欠他的，不只是一份情，还有一条命。难怪……难怪他会说，他从大学第一眼见到我，就喜欢我。难怪他会以“男闺蜜”的身份，在我身边守护十年。他不是在欺骗我，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爱我。而我，却用最残忍的话，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因为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会因为感动和愧疚而接受一份感情的人。”陆沉叹了口气，“他不想用这份恩情来绑架你。”我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我错得太离谱了。我误解了他十年，伤害了他十年。就在这时，护士从急救室里跑了出来。“血源还没到，病人情况很危险！”我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泪。“抽我的！我是B型RH阴性血，抽我的！”我跟着护士冲进了抽血室。当冰冷的针头刺进我的血管，温热的血液缓缓流出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柯宇，你不能有事。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你一定要活下来。手术很成功。我的血，救了柯宇的命。他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还没有醒过来。我守在病房外，一夜未眠。陆沉也陪着我，寸步不离。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陆沉给我递过来一杯热牛奶。“喝点吧。”我接过牛奶，却没有喝。“陆沉，我们……”“等你朋友醒了再说吧。”他打断我，语气很温和。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他查出了所有真相，揭开了所有秘密。他明明有机会，可以让我带着对柯宇的误解和怨恨，彻底离开。可他没有。他选择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看清事实的全貌。他甚至，还陪着我，一起守着这个他曾经最痛恨的“情敌”。我忽然明白，陆沉的爱，比我想象中要深沉得多。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用了一种笨拙而又极端的方式，想要留住我。柯宇醒了。是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外出神。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颜颜……”他的声音很虚弱。我走到他床边，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对不起，柯宇。”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都知道了。”柯宇的眼神闪了闪，随即释然地叹了口气。“也好。”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病房里很安静。有些事情，一旦说开，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最后，还是柯宇先开了口。“你……和陆沉，怎么样了？”我摇摇头。“我不知道。”“颜颜，”他看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陆沉是个好男人，别因为我，错过了他。”“他或许方式不对，但他爱你，是真的。”“答应我，好好跟他过日子。”我点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出院那天，我去接了柯宇。陆沉也来了。三个曾经纠缠不清的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柯宇要去别的城市了。他说，他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个拥抱。一个纯粹的，朋友式的拥抱。“再见，颜颜。祝你幸福。”“再见，柯宇。你也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章节，彻底翻篇了。回家的路上，我和陆沉依然沉默。车子停在楼下。他没有熄火，也没有说话。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庄颜。”他忽然叫住我。我回过头。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了那份我们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它撕成了碎片。“民政局快下班了。”他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来得及，回去做晚饭吗？”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看着那些纷飞的纸屑，像是落了一场迟来的雪。我笑着，流下了眼泪。“来得及。”